賣紅薯的老人

李心晴

“賣烤紅薯，美味的烤紅薯……”叫賣聲穿梭在巷子里，甜絲絲的香氣匍匐在窗邊，一開窗，便絲絲縷縷地漏進(jìn)屋里。

便是這溫暖的味道浸潤骨髓，嵌入了我的生命。

那年寒假，我去鄉(xiāng)下，有個老爺爺總會推著一個放滿紅薯的烤爐，不疾不徐地走過一條條巷子，行走于嚴(yán)寒之間，與橘黃的燈光融為一體。

烤紅薯溢出的香味，無時無刻不在挑動我的味蕾。一天傍晚，我忍不住，往身上裹了件厚重的大衣便沖到紅薯攤前，“能給我一個紅薯嗎？”我搓了搓手，問道。才出來一會兒，寒風(fēng)就把身上的熱量全都抽走了。爐子里灰褐色的紅薯依偎著燒得發(fā)紅的炭火，我不由得心生暖意。

我把臉埋進(jìn)大衣里，看不見老人的臉，只看到他用一雙粗糙的手，捏著火鉗挑揀爐中的紅薯，接著拍了拍紅薯身上的灰，遞到了我眼前。

“來！這是最大的！可甜了！”老人爽朗地大笑著。我抬頭看他，怔住了——那是一張怎么樣的臉！蜈蚣似的疤痕蜿蜒著，占據(jù)了大半張臉，深深淺淺的皺紋與疤痕交錯，散發(fā)出逼人的寒氣。我連忙垂下眼，不敢看他。他頓住了，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恐懼，不過很快，他又往我懷里塞了一個滾燙的大紅薯，沙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你正在長身體呢，多吃點(diǎn)?！蔽也桓铱此哪槪掖颐ε荛_了。老人那張猙獰傷疤的臉讓他看起來就像個兇惡的壞人，我竟怎么也忘不掉。

我再也不敢去那兒買紅薯。

過了幾個星期，母親居然給我?guī)Я藥讉€烤紅薯，她說那個賣紅薯的老爺爺過幾天就要走了。手握著紅薯微微一抖，我看紅薯外面那層焦黑的外皮裂開的紋路，就像老人布滿風(fēng)霜的臉。我掐開它干脆的皮，露出金燦燦的紅薯肉，像滲著油的咸蛋黃，又像一團(tuán)跳躍的火苗。綿軟細(xì)膩的紅薯肉中仍混著微硬的顆粒，一口咬開，是一股清甜。每一口都帶著香甜，在口中慢慢化開，軟糯而又密實，香味中纏綿著熱氣滑入喉嚨，不知不覺驅(qū)散了全身的寒冷?？諝庵羞€殘留著些許紅薯的氣味，香甜的，幸福的，流進(jìn)心底。

我再也沒有想起那老人。

直到后來有人說，他臉上的傷疤是為了救一個孩子留下的。

我深吸一口氣，仿佛烤紅薯的香氣還縈繞在身邊。我朝窗外望去，似乎看見漆黑的天幕下，老人推著烤爐，一腳深一腳淺地邁著步子，寒風(fēng)在他身上的雨衣里鉆進(jìn)又鉆出。他的身軀就像一個膨脹的袋子，卻仍然單薄，雨點(diǎn)打在他身上，把他的背又壓下去一點(diǎn)。他在街角的路燈下停住，手捧一個大紅薯，微微笑著，臉上的傷痕和皺褶一點(diǎn)未消，看著卻格外慈善，漸漸模糊在泛黃的燈光下?？炯t薯的香氣裊裊上升。

是了，歲月這把刀如此鋒利，在他身上殘酷地刻下無數(shù)印跡，卻無法改變他的心靈。而他臉上的溝壑，終將被他的善良和笑容填平。

【點(diǎn)評】本文通過豐富生動的語言和動作描寫，襯托出賣紅薯的老人崇高的品質(zhì)。寫臉上的一道丑陋的傷疤更突出老人的善良品格，更凸顯他的內(nèi)在美。對紅薯的描寫真實生動，富有畫面感，如“綿軟細(xì)膩的紅薯肉中仍混著微硬的顆粒，一口咬開，是一股清甜。每一口都帶著香甜，在口中慢慢化開，軟糯而又密實，香味中還纏綿著熱氣滑入喉嚨，不知不覺驅(qū)散了全身的寒冷”。情感真實，令人感動。

（指導(dǎo)教師：婁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