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
《紅樓夢》里有一段關(guān)于閑情的描寫特別沒有意義,卻特別有意思:寶黛二人對面倒下,黛玉排揎寶玉,寶玉胳肢黛玉,就像小朋友們在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戲,外人看上去這兩人是不是傻呀,當(dāng)事人卻玩得樂此不疲。玩累了,黛玉用手帕子蓋上臉。寶玉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鬼話,黛玉只不理。寶玉問她幾歲上京,路上見何景致古跡,揚州有何遺跡故事、土俗民風(fēng),任寶玉廢話連篇,黛玉只不答。
難怪有句話說:愛情就是在一起說很多很多閑話??墒?,愛情和現(xiàn)代社會的沖突之處就在于,自工業(yè)時代以來,凡事都要講究效率了。幾乎所有的女性公眾號都在諄諄教導(dǎo)女人“先謀生再謀愛”,要努力工作、努力減肥、要對自己有要求,好像只有嚴(yán)格執(zhí)行對身體的工具化開發(fā)使用才是對的,才配得到對的愛情。
可鄭秀文在一首歌里唱道:“愛從來沒有對錯,我陪你往下錯”。與其說愛情是努力爭來的,不如說愛情更像一場沒有規(guī)則的游戲,強調(diào)在禁忌中“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審美性,反對如果無法得到滿足,或不能立刻得到滿足,就不值得為之付出努力的快餐式的急功近利。愛情甚至更傾向于偶然性:“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p>
當(dāng)愛情被賦予了交換、欲望、商機、市場等色彩時,它離真心就遠(yuǎn)了。在《傾城之戀》的這場愛情游戲里,范柳原能夠說出令人怦然心動的情話——“我這邊,窗子上面吊下一枝藤花,擋住了一半,也許是玫瑰,也許不是”,是因為他有一腔閑情:“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nèi)耸嵌嗝葱《嗝葱?!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相反,白流蘇說出的話就一點也不閑:“你干脆說不結(jié)婚,不就完了,還得繞這么大的彎子……”因此,白流蘇用了很多招數(shù),范柳原都遲遲下不了娶她的決心,因為他實在感受不到她的愛,只察覺到她的欲望——她迫切地想贏得這場情感比賽,想借這場婚姻實現(xiàn)逆風(fēng)翻盤。
最好的愛情難道不是閑情嗎?正如《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里的女孩說的:“人生本來就有很多事是徒勞無功的??!”男孩則說:“其實,沒有一件事是徒勞無功的。比如,我追你的這些年,我收獲了更好的我,你收獲了最真的感情,我們收獲了一輩子的回憶。”(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