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庫布其對飲：大漠奏鳴曲

安雷生

1 是誰彈撥著歲月激昂的馬頭琴，亢奮了茫茫大漠？又是誰在格?；ú毻?，沉湎于一種卓杰生命的魅力而不能自拔？沿五谷血脈攀緣，滄桑與崢嶸步步逼近，我們看到奔騰的黃河轉(zhuǎn)身關(guān)注，燦爛的陽光久久凝視，駝鈴撫慰著大地滿目的風(fēng)沙，鷹擊長空，野狼嚎天，紅狐拜月，擊掌生花，月朗風(fēng)清。

跨越了時(shí)光理路，追索歷史氣象，在秦直道呼嘯而過的地方，我撫山為琴，捧水為禪，舉望茫茫歷史源頭，擁抱漠野大風(fēng)，勝攬山河壯偉，擊節(jié)放歌，問候逍遙的牛羊群。側(cè)耳金戈鐵馬，歃血為盟，刀槍劍戟，雷霆萬鈞，波瀾壯闊，演繹太極八卦，扶乩社稷江山。

那是從大漠駝鈴里長出來的生命火焰，讓荒曠、寂寥的日子不再寒冷。那是鄂爾多斯嵯峨堅(jiān)韌的骨頭，窾坎鏜鞳，撐起西北的天宇，安定民間，溫暖了人倫。

庫布其沙漠啊，黃河彎黃河上的弦，大氣恢宏的生命奏鳴，沉凝奧衍，真淳倜儻，騷音錚錚，高馳低徊，突兀秦風(fēng)漢韻，彪炳漠中風(fēng)情，以柔嘉的方式昂揚(yáng)成壯麗的銅琶巨鈸奏鳴，雄渾粗獷，豪放高亢，讓北中國大地淋漓出英雄情緒，空靈而生動，輝煌且磅礴。

庫布其沙漠，大地的絕響，橫空出世，寬博雍容。高原一樣的分量，黃河一樣的血性，北國胸懷，豪氣干云，一腔大愛揮灑于天地間，蕩氣回腸，正定卓犖，筑起人性隆德新的長城。

古老而又年輕的庫布其。朝氣蓬勃的庫布其。桀驁不馴的庫布其。孜孜耕耘著的庫布其。創(chuàng)造奇跡的庫布其。梭梭草葳蕤處，回蕩著你特有的率真，紅柳勃蓊，庫布其弦樂，映徹大漠日出日落。以一種獨(dú)特的姿勢，傲立于浩渺蒼穹之下，蠻瀚大漠為之繾綣。

鳴響千載，開懷痛飲一碗又一碗大漠美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與腳下這片熱土是那樣的密不可分，一旦要離開鄂爾多斯，注定會淚流滿面，憂戚百納無盡期。

2 佇立庫布其沙漠核心，我用生命追逐風(fēng)在這里的創(chuàng)意，一起一伏的波濤里，我隨著大地的律動，踏浪、思索，深一腳，淺一腳，深入庫布其內(nèi)心深處。感受陽光的平靜和真實(shí)，用結(jié)滿老繭的雙手種植和收獲著繼往開來的莫大的希望。五谷的花骨上，我被鳥語包裹，從一碗大漠美酒開始，并由一碗大漠美酒完成表達(dá)，白楊為筆，握筆為耕的我，目睹庫布其之魂在西北高原上遍顯繁衍、火爆的喜悅，目光濡濕。

那是高原最鮮艷的花朵、最樸素的姓氏、最茂密的森林，是鄂爾多斯大地不屈的脊梁?；鹧嬉粯拥牡诌_(dá)，無論黎明還是黃昏，讓我們通體透亮。在她的光芒普照之下，所有的日子都像鳥一般飛過心靈的天空。

在鄂爾多斯面前，我心甘情愿地選擇沉默或臣服。在某個苦悶的節(jié)點(diǎn)上，大漠美酒比什么都更充滿力量。面對災(zāi)難或侵略，高原被大漠美酒鼓舞著，挺起胸膛，古香古色的歌謠分明就映紅了半個天際。史冊的扉頁，書寫著生命意識的覺醒和不懈的奮斗。

壯懷一脈穿越千載時(shí)空，黃河在淙淙流淌的過程中，守望著生命在沙漠中延續(xù)。一碗碗美酒啊，蕩漾著一個個王朝的興盛與式微，煨暖黑夜，酒香的飄溢中，生命源遠(yuǎn)流長。瘋狂或者沉靜，依稀不停歇的轉(zhuǎn)經(jīng)筒，夜以繼日辛勤地播撒著靈性的符帖。在酒香中，生命從土地上站起，又在土地上撲倒。一次次內(nèi)在的狂飆，讓生命拔高、裂變，以一碗大漠美酒的純粹體悟泥土亙古的香。

鄂爾多斯，眾目贊兮！

大漠美酒，膽魄巍哉！

3 與庫布其沙漠對坐，展開的是生命的慶典，在小麥、玉米、高梁、谷子、水稻的包圍中，空明的澄澈為我所有，一個人與歷史從未如此地接近。大漠駝鈴如美酒啊，凝聚著天地歲月，滄海桑田，無數(shù)的生命提示紛至沓來。綿甜清香里，是對自然的品讀。摯友相邀，仰脖入口，陽光、風(fēng)雨、星月、霜露、流水和泥土混融的香便流淌在血脈。庫布其沙漠啊，把生命的過程演繹得更正、更清、更和，亦莊亦諧，咳唾珠玉，塵俗的攛掇和拘囿，讓生命失卻了真實(shí)。自欺欺人的粉飾，讓內(nèi)心深陷迷惘。

而大漠美酒啊，贈給我們一把開啟心門的鑰匙。讓一個人回到自我。酒是自然生命的濃縮，酒的香便是陽光的香，風(fēng)雨的香，泥土的香，霜露的香，星月的香。所有的香積淀于五谷，五谷的香濃匯于一滴。濃郁的酒香讓生命無限地接近原初，而生存的失憶和落寞，在眼前煙消云散。在庫布其深處打坐，參悟人生，如蓮的開綻，皈依的是生命本身。此刻，酒香就是心香。而當(dāng)你從酒香中醒來，一個人便真正地切入了自然。

我不知道是庫布其把我的思念釀成了酒，還是我把大漠美酒釀成了思念？

4 時(shí)空對接在酒窖里，溫厚的酵變節(jié)點(diǎn)上生出濃烈繾綣的思戀。一段難忘的痛快，把美麗情感寄托在五谷雜糧之上，忠貞不渝的愛啊，演繹一道道美麗的人間風(fēng)景。

從水到酒，就像從少女到少婦，從相識到熱戀，從結(jié)緣到孕育。純樸的陶醉與天真的浪漫，熱烈的融匯與懷胎的希望，耦合為一體，是天籟與貞潔的自然奏鳴，庫布其的滋味無法用手觸摸，只有風(fēng)雅才能品嘗，只有真摯才能叩響沉睡的靈魂，共鳴著內(nèi)蘊(yùn)的善美，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輕易接近，只有滿懷豪情的人才能深入她的身世。

風(fēng)雪漫漫夜，恐怖的蒼白咆哮，讓人揪心，像禿鷲速寫的咒語。這些年來，我乞丐一樣乞討著溫飽，等待著夢中和煦的春天何時(shí)降臨。無盡的世事蒼涼，夜晚癡癡地仰望頭頂?shù)男切牵皣@不已！

仿佛冥冥之中的緣分招撫，一朝遭遇了庫布其，沉醉在她的懷抱里，就一輩子也不愿意醒來?；蜷_懷暢飲，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或淺斟低唱，留滴三香，春秋斷腸。在她的深處，憑空生出一個高邁的季節(jié)叫懷念。愛，讓七星湖做了海誓山盟的見證。

一個長久的夢，一座云蒸霞蔚的象牙之塔，余香裊裊。就是我人已經(jīng)離開鄂爾多斯而去了，但大漠的味道依舊濃濃地存活著，綿綿地延展著……因?yàn)楸淮竽谱磉^的男人才是真男人。因?yàn)楸粴q月的酒腌過的德性才是可靠的德性。

只有酒的時(shí)間才能夠使我們慢慢變得厚重。酒伸出無形的救贖之手，摘掉所有可憐的面具。酒，可以讓一個人飛得很高，在市儈淫威鞭長莫及的遠(yuǎn)方更加接近自身。

摒棄刻薄刁鉆的驗(yàn)算，還原一個真實(shí)的謎底。對一個人酒品的矚望，就是對人格的考量。在酒中與人性的丑陋決裂，在酒中將內(nèi)心的情感托出，在酒中打破僵化和寒噤。感謝庫布其的排募?xì)鈩?，她簇?fù)碇覀円宰罴で榈牧α繜o限接近自己的夢想。

5 迷茫中感受到了先祖的召喚，如月夜的山風(fēng)，讓人清醒著呢。酒不醉人，而心自醉了。

在這個生長著美酒的地方，漠風(fēng)，掃蕩著內(nèi)心的塊壘。漠月，輝煌著焦渴的企望。那些峻峭的駝峰，撐起人性的遒勁與天空的深蘊(yùn)。站在生命新的高度，郁怨與哀嘆拋灑云天之外，庫布其千年不朽的鄉(xiāng)愁，就那樣綰結(jié)起了氣吞山河的雄渾和靈與肉的怒吼。把一碗碗美酒喝成一個個太陽，鑄就了鄂爾多斯精神的輝煌，綻放高原生生不息的光華。

打馬過高原，人攀上了悠悠白云，起伏的沙山在腳下奔流。歡騰的大漠美酒，飄出靈魂的簫音，終結(jié)塵念的神曲啊，在綿延不絕地跋涉中嘹亮，饋贈沉睡中醒來的大地，以生命絕響的光華。酒水無形，然而，她神秘的芳香，卻能撬開一個又一個隱藏多年的故事。孤獨(dú)的羈旅者內(nèi)心的陰影被一盞高原酒銷蝕，生活的福鼎慢慢熬到了沸點(diǎn)，疼模糊成了一場縹緲的舊夢。

一條純凈無瑕的地下河以五谷的名義，歷經(jīng)殊異的釀造和歷練，從沙窖里奔突而來，濯洗我多年來奔波憔悴的形容和無奈的嗟唱，還有那些無知懊悔的欲望。置身于庫布其沙漠的醇香之中，生命的激情被重新點(diǎn)燃，何等盛旺。一滴酒，讓我看得見自己內(nèi)心的光亮。我看見了酒中的火焰在自己的體內(nèi)燃燒，血液與重醴的邂逅或約會消除著一個人的冷酷、無情，讓停滯多年的相思加速流動、運(yùn)轉(zhuǎn)，直至大片大片的空白璨若懸月，顫抖惶惑，酡顏而訴。

片刻歡暢的時(shí)光早已變成永久的回憶，深入我的生辰。她是我光景中最昂貴的食糧。哪怕細(xì)小的一啜，無窮的回味，終生難忘。她流進(jìn)我的血管里，讓我的空虛變得充實(shí)，徹骨的思念，將伴隨我的一生。

時(shí)光降解了許多東西，又茁壯了許多東西。多少年后，每個暗香幽幽的夜晚，仰望天上星星，明月氤氳著生命的滋味，讓我身不由己地一次次陷入庫布其深刻的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