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慶
清明,山里的雨是清冽的,尖尖的毛筍和地黃盛開的小紅花,將山坡上這塊寶地點綴得生機盎然。父母精心挑選這里給阿公建了墓、立了碑。孫子孫女們在阿公的墓前擺上祭品,點上香,寄托長長的思念。我的眼前浮現(xiàn)出阿公的身影,他慈祥地笑著,喊著每個孩子的乳名。
“阿公”“阿婆”是我老家對外公外婆的稱呼。我的童年時代,父親常年在外跑長途,母親又忙著干農活,我便在阿公阿婆的疼愛中度過。
6歲那年,我跟著姐姐去學堂,坐在二樓窗臺看姐姐上課時,不慎從虛掩的窗子掉了出去,墜落到地上,失去知覺。父親與阿公輪流背著我走了十多公里路去鄰鄉(xiāng)找醫(yī)生,我趴在阿公背上慢慢醒過來,含混地說:“阿公背爸爸,阿公背爸爸?!备赣H聽懂了,問我:“是不是要爸爸背?”我點了點頭。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想表達的意思,我心疼阿公,要讓爸爸背我,讓阿公休息。
在我年幼的心里,阿公阿婆便是父母。
那一年,我在老家過完暑假,又要回到很遠的城里了。離開那天,阿公在山道口那棵大樹下送我,眼里噙著淚向我揮手,叮囑我多回來。我走出很遠了回頭看,阿公依然站在大樹下望著我,枯瘦的身影在風里搖搖欲墜,讓我心疼和惦記!
萬萬沒想到,這一別,阿公居然永遠離去了,因患闌尾炎穿孔并發(fā)腹膜炎而去世。這個病是完全可以治愈的,只因當年山里缺乏醫(yī)療條件,加上阿公耐吃苦強忍著,才貽誤了治療時機。阿公安靜地躺著,永遠不會叫我小名了,我嘩嘩地流著淚,陪阿公走完最后一程。
在阿公墓前,我久久不想離去,只想再陪陪阿公,兒時與阿公在一起的甜蜜一一浮上心頭。
晚飯后,母親給我泡了一杯茶,茶葉是她去山坡上采摘回來自己炒制的。母親說,這是阿公生前常喝的茶,是用生長在山坡上一種叫青桑頭樹的葉子制作的,山里人叫它“青桑頭”茶。這種茶有清涼解毒的功效,常喝可預防口腔生瘡。
我想起來了,阿公生前是常喝這茶,他還拉著我們一群孩子們喝這茶,我們不想喝,阿公就不高興。
我把青桑頭茶帶了回去,每當泡上一杯,在裊裊汽霧里我仿佛又看見了阿公慈祥的微笑,看見了母親炒青桑頭茶雙手翻卷的影子,看見了陪著阿公的那片生長著青桑頭樹的寶地......
鄉(xiāng)愁,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