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哇金絲燕：飛得快不如被團滅快

蕭野

中國是燕窩的主要消費國。燕窩的重要生產(chǎn)者——爪哇金絲燕廣泛分布于東南亞、印度及我國海南等低緯度沿海地區(qū)。海南省萬寧市大洲島是爪哇金絲燕在我國唯一的棲息地，又稱“燕窩島”。然而，由于過度、無序采集燕窩導致繁衍困難，爪哇金絲燕在《中國生物多樣性紅色名錄》中已經(jīng)由“無?！憋j升為“極危”等級。

身輕矯捷鳥中“超跑”

形似半圓小白碗的“燕窩”，由絲絲縷縷半透明物質(zhì)連綴而成，和常見的泥巴燕子窩相差甚遠。它是金絲燕在繁殖期以頜下黏液腺分泌的黏液筑成的窩巢，可食用。

在我國，生產(chǎn)可食用燕窩的是爪哇金絲燕，屬雨燕目雨燕科金絲燕屬鳥類，和常見的家燕并不同科。它們是輕捷的小鳥，體形比家燕小，全長約12厘米，體重較輕，約15～18克。雌雄相似，比較突出的特點是軀體上部的黑褐色羽毛中有金絲光澤，不過頭頂、兩翼和尾羽的顏色較為黯淡;軀體底部為灰褐色;尾巴稍微分叉;翅膀窄長，是尾巴的兩倍;嘴細弱，向下彎曲;腳短，四趾都朝前，不適合行走和握枝，有助于攀附在巖石上。

19世紀瑞典著名博物學家卡爾·彼得·通貝里是最早描述爪哇金絲燕的人。他在印度尼西亞爪哇島山區(qū)洞穴中收集到標本，稱它可筑造類似果凍、可食用的巢穴。

爪哇金絲燕的學名為“Aerodramus fuciphagus”，其中屬名Aerodramus來源于兩個希臘詞：“aero”（意思是空氣）和“dromos”（意思是賽馬場或路徑）;Fuciphagus亦起源于希臘詞“fukos”和“phagos”，分別意為“海藻”和“吃”。這可能是由于以前有人認為金絲燕吃了海藻或海霧中的物質(zhì)，而使得其唾液能產(chǎn)生凝膠狀物質(zhì)。

金絲燕是留鳥，有很大的分布范圍，從越南、緬甸、泰國、柬埔寨、我國南部的海南島，到蘇門答臘島、爪哇島、小塞納斯島、婆羅洲島和西菲律賓島等海島和海岸地區(qū)均有其身影。這些地方保留了相對原始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擁有豐富的海洋食物，便于金絲燕繁衍生息。膜翅目（蜜蜂、黃蜂和螞蟻）、雙翅目（蒼蠅）和鞘翅目昆蟲是它們的主要食物，偶爾也會吃吃蜘蛛和半翅目昆蟲調(diào)劑一下口味。

爪哇金絲燕常常結群筑巢，過著群棲生活，平時也多成群捕食。它們是優(yōu)秀的“飛行員”，可以長時間飛翔覓食而不需要休息，最快飛行速度可以達到170公里/小時。飛行時，它們不像家燕那樣急劇轉(zhuǎn)折，因為尾羽幾乎不呈剪刀狀。研究人員曾用雷達研究在飛行中睡覺的雨燕，發(fā)現(xiàn)它們保持平均32公里/小時的速度，定期拍打翅膀以保持速度和高度。

吐涎為巢保育幼烏

為了逃避貓頭鷹、蛇、貓、老鼠、巨型蟋蟀和蜈蚣等天敵，爪哇金絲燕多鉆進光線不足的區(qū)域筑巢，比如險峻、陰涼、海拔較高的峭壁裂縫和洞穴深處。天敵的主要危害包括吞食燕窩、雛鳥和鳥蛋，驚嚇成鳥使其不能定居，糞便污染燕窩和部分草燕會占領金絲燕的巢穴等。

和金絲燕屬的其他種類一樣，爪哇金絲燕已經(jīng)演變?yōu)榘l(fā)出“咔噠”聲進行回聲定位的能力，幫助它們在黑暗的洞穴里導航。與蝙蝠的回聲定位相比，該系統(tǒng)有效但粗糙。

在繁殖季節(jié)，金絲燕口腔中發(fā)育良好的唾液腺腺體會擴大，大量分泌唾液。由于體型嬌小，它們的力氣不足以像其他鳥一樣撿起樹枝、樹葉等材料，所以就用自己的唾液筑窩。唾液積少成多硬化成水泥狀物質(zhì)，附著在巖石上，看起來像凝結的粉絲。一對金絲燕“夫婦”每天花大約25分鐘筑巢，大約45天才能完成。燕窩其實是它們?yōu)槲闯錾挠坐B搭建的搖籃。

半圓形白色半透明的燕窩，狀若碗碟，長約6厘米，深約3～4厘米，重量約10～15克。一個燕窩可裝下兩枚白色、橢圓形、無光澤的鳥蛋。每一次繁殖，金絲燕都會再造一個新窩，摒棄舊巢。

每年10月到來年2月期間，爪哇金絲燕集中產(chǎn)蛋，育種達到高峰期。每對鳥通常產(chǎn)下兩枚蛋，雙親輪流孵化，19至23天后孵出幼鳥。6到8周后，幼鳥便可離巢獨立生活。幼鳥的存活率約50%，死亡主要歸因于蛋或小鳥從巢上掉落。

殺燕取窩致嚴重瀕危

白色的燕窩暴露在陽光下會變成金黃色，所以它還被稱為“白金”。燕窩貿(mào)易在亞洲是價值數(shù)十億美元的產(chǎn)業(yè)，每公斤售價可高達4000美元（約合人民幣26800元）。印尼、泰國、越南、新加坡、緬甸、馬來西亞、印度和斯里蘭卡是主要的燕窩供應國。20世紀60～80年代間，亞洲人對燕窩的需求增加了30倍。1992年～ 1998年間，香港進口了985噸價值7億美元的燕窩，其中很大一部分被轉(zhuǎn)運到內(nèi)地銷售。

拋開其他動物天敵不說，爪哇金絲燕的最大天敵其實是竭澤而漁掏燕窩的人類。有些采集者掏走燕窩，直接將窩里的鳥蛋及幼鳥扔了，導致幼鳥天折，種族出生率驟減。據(jù)估計，僅在馬來西亞的第二大州沙巴就有一個洞穴因此損失了50萬個金絲燕鳥蛋。如今，一些洞穴里的燕窩數(shù)只剩曾經(jīng)的1/3。據(jù)估計，1962～1990年間，過度獲取燕窩和棲息地破壞等原因?qū)е乱恍┑貐^(qū)的爪哇金絲燕數(shù)量減少了73%。

燕窩偷采問題很難控制，因為金絲燕棲居位置太偏僻，有些收集燕窩的人甚至得在令人目眩的懸崖攀爬，在爪哇島南部崎嶇的懸崖上采集燕窩還得應對強烈的潮汐，據(jù)說有一名燕窩收集者誤判了潮汐時間被困在洞穴內(nèi)32天。在黑暗中，他通過吃燕窩、昆蟲、老鼠才僥幸活了下來。

盡管各國官方努力不透露金絲燕的天然繁殖地，并不斷管理燕窩的合法采集率，但金絲燕的野生種群數(shù)量已經(jīng)從曾經(jīng)的“無法估量”變成不斷下降，有些亞種已經(jīng)瀕臨滅絕。以印度安達曼群島和尼科巴群島為例，當?shù)匮喔C曾被廣泛采集，到20世紀90年代，爪哇金絲燕數(shù)量減少了80%。根據(jù)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IUCN）的標準，屬于“受到嚴重威脅”程度，當時在沒有監(jiān)管的情況下，預計到2025年，兩個群島的爪哇金絲燕可能會滅絕。

中國唯一棲息地險被葬送

在我國，爪哇金絲燕從曾經(jīng)的“無?！弊兂闪巳缃竦摹皹O危”狀態(tài)。海南萬寧市大洲島是爪哇金絲燕地理分布的最北緣，也是目前我國唯一擁有金絲燕窩的島嶼。島上懸崖石洞撲朔迷離，金絲燕就在陰暗狹窄的巖縫中吐唾筑巢。這里的爪哇金絲燕是東南亞金絲燕的一個地理亞種，分布范圍狹窄，對生物多樣性保護和研究有重要意義。

大洲島曾有大規(guī)模金絲燕繁衍，3個燕洞都產(chǎn)燕窩，最多時達200多個巢。然而，近幾十年，由于海岸帶無序、不合理開發(fā)，如挖高位池養(yǎng)蝦、濫采鋯鈦砂礦，造成海岸帶防風林被大片砍伐，海岸帶荒漠化，金絲燕賴以生存的昆蟲等口糧大為減少，棲息地環(huán)境異變，威脅了其種群的繁衍擴大。

以前，為了顯示公平，大洲島的燕窩采收權被當?shù)厣珀犦喠鞒邪?。一些社隊為短期利益，不等燕窩營造好，不等小燕孵化，就采燕窩。這種掠奪式采收方式阻斷了金絲燕的繁衍，使燕窩洞幾乎無燕窩可采。20世紀80年代，當?shù)刂皇２坏?0個巢。2008年，島上金絲燕大約有40只，低于保護生物學中的最小可存活種群數(shù)（50只），爪哇金絲燕情況危急。

為給金絲燕創(chuàng)造寧靜的家園，大洲島多次發(fā)布禁令，要求數(shù)年內(nèi)禁采燕窩。2015年，海南完成大洲島違建物拆除及海漂垃圾、建筑廢渣的清理工作。當?shù)剡€禁止?jié)O民和戶外愛好者非法登島、上島旅游，如果科考單位或公益團體需上島科考、進行環(huán)保活動，需提前向保護區(qū)申報，經(jīng)許可后方可登島。

遷出島上人口，恢復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同時，海南省還引進科研人員，以技術手段提升金絲燕數(shù)量。2015年，海南省大洲金絲燕研究所三亞實驗基地“人工模擬爪哇金絲燕棲息地”項目取得階段性成果，成功吸引十多只野生金絲燕到此棲息。

合法銷售讓偷獵者變保護者

目前，印度和一些東南亞國家將燕窩列為合法銷售產(chǎn)品。他們的想法是，如果收獲合法，人們會更加小心翼翼，盡量不破壞這些物種的生境，而會想著“投資于物種的生存，以獲得長期收益”，使得原來的燕窩偷獵者轉(zhuǎn)變?yōu)椤氨Ｗo者”，對金絲燕棲息的洞穴進行全天候監(jiān)控。作為獎勵，他們最終可以分享到燕窩銷售的實際收入，而這些燕窩只在育雛結束后才被采集。

為增加燕窩產(chǎn)量，減少在崖壁上、洞穴里采收燕窩的難度與危險性，近些年，東南亞國家開發(fā)出一種人工干預條件下的燕窩生產(chǎn)新模式，“人工燕屋”逐步興起。這是一種模仿金絲燕生活環(huán)境而特意建造的“巨型鳥舍”。一些腦子靈活的人想到播放金絲燕的叫聲來引誘它們，進入“人工燕屋”筑巢繁衍。人們不用對金絲燕投喂飼料，建筑物后部的小開口讓它們能飛進屋子，同時遠離捕食者。燕屋上有很多小孔，便于空氣循環(huán)，盡管熱帶地區(qū)白天溫度上升很快，但燕屋內(nèi)仍保持涼爽。屋外有露天水箱方便鳥兒沐浴和飲用。

在泰國南部城鎮(zhèn)帕塔尼（Pattani），一些建筑業(yè)主發(fā)現(xiàn)，把建筑物改造成金絲燕“酒店”，比將空間租給人更有利可圖。這些建筑物配有攝像頭，以防止人偷采燕窩，窗戶在夜間會自動關閉，防止掠食者進入。

清晨和傍晚時刻，鳥兒覓食后返回，常常在燕屋入口周圍互相推擠，就像擁堵的“高速公路出入口”。鳥兒嘰嘰喳喳，和廣播里的鳥叫混在一起，場面混亂。

在燕屋繁殖過的金絲燕往往會返回原處（往往是同一個燕屋）再次筑巢，它們的后代亦如此。如果金絲燕能源源不斷來筑巢，燕屋所有者就能有可觀的收入。所以確保幼鳥安全長大并離開燕窩，屋主就相當于“鼓勵”幾代金絲燕到他們的燕屋持續(xù)造窩。

燕屋建造及維護需要投入不少資金。一座中等大小的三層燕屋成本約16000美元（約合人民幣107400元），這對許多人來說是一筆令人望而卻步的金額。人能誘使金絲燕進入鳥舍，但無法幫它筑巢，所以屋主能否收獲到燕窩也要看運氣。

人工燕屋爭議大

人工燕屋有一定的可行性，但也引起不少爭議。一些急于致富的人在金絲燕產(chǎn)卵之前就快速收獲燕窩，希望可憐的親鳥迅速再造一個新窩。這種愚蠢的行為給金絲燕造成了巨大的身心創(chuàng)傷。

許多人對與鳥類相關疾病非常敏感，擔心越來越密集的燕屋可能會為禽流感創(chuàng)造“疾病飛行路徑”，威脅當?shù)氐镍B類和人的健康。也有人擔憂，燕屋的大型水箱為可能攜帶登革熱和瘧疾的蚊子提供了繁殖場所。燕屋及周邊區(qū)域的大量鳥糞也很棘手，糞便干燥后，風會攜帶顆粒和細菌漂移，可能引起各種呼吸系統(tǒng)疾病。另一件讓人不堪其擾的事，是屋主通過揚聲器24小時播放金絲燕叫聲以吸引金絲燕筑巢，卻造成很大的噪音污染。

血燕：以次充好的偽極品

2011年曾發(fā)生轟動一時的大規(guī)模“血燕亞硝酸鹽超標”事件。浙江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對3萬多盞紅色燕窩（市場上稱“血燕”）進行檢測，結果表明，幾乎所有樣本的亞硝酸鹽（有毒致癌物）水平都違反中國健康標準，有些甚至超標350倍以上。價格高達常規(guī)燕窩數(shù)倍的“血燕”，有人稱其由金絲燕嘔血而成，為“燕窩中的極品”，其實是把質(zhì)量差的燕窩和金絲燕糞便放在一起熏出來的。由于金絲燕的糞便中含有亞硝酸鹽，用這種方法做出來的“血燕”，亞硝酸鹽含量也就特別高。更有甚者直接給燕窩添加亞硝酸鹽。長期食用含有過量亞硝酸鹽的食物會增加患癌風險、引起中毒，甚至死亡。

據(jù)了解，在馬來西亞、印尼等國確有紅色燕窩，但不是血紅、鮮紅的顏色，而是灰紅色。其形成原因，一方面是金絲燕筑巢在天然巖洞中，巖壁含有鐵等礦物質(zhì)，滲透到燕窩中，另一方面可能是巖洞悶熱，含有礦物質(zhì)的燕窩受悶熱空氣氧化而轉(zhuǎn)紅。而不法商人卻偷梁換柱，說它是金絲燕吐血而成，再套上好聽的名字以牟取暴利。

值得注意的是，在自然環(huán)境下，滲入燕窩中的礦物質(zhì)，數(shù)量和種類根本無法控制、新加坡和印度尼西亞出口到中國的燕窩都曾被查出含有過量重金屬。此外，天然燕窩中含有鳥羽、鳥糞以及其他雜質(zhì)，去除雜質(zhì)的過程很繁瑣，有些商家會用漂白劑進行漂白清理。吃這種燕窩，不僅不保健，反而會給健康帶來威脅。

血燕事件后，我國全面禁止了燕窩產(chǎn)品進口。直到2013年和2014年，原國家質(zhì)檢總局發(fā)布公告，宣布準予馬來西亞和印尼符合進口檢驗檢疫要求的燕窩產(chǎn)品進口。目前，兩國僅有二十余家備案企業(yè)生產(chǎn)的燕窩及產(chǎn)品能進入中國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