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村口有一株臘梅樹,當山上草葉凋零時,它便開滿了潔白、淺黃的花蕾,在寒風中舉眉高歌,似乎在提醒人們:臘梅報喜,春節(jié)將至。于是,房前屋后便被濃濃的年味籠罩,和著童年的記憶在空氣里蔓延開來。
殺豬是村里的傳統(tǒng)年俗,在我小時候是很盛行的,如今已很少見了。那個時段,一般的農(nóng)戶,只有在娶媳婦或蓋新房,才會殺豬。唯獨過年是個例外,即使家里沒有養(yǎng)豬,也要去街市賣上一頭回來宰殺。村里經(jīng)濟條件好一點的,一戶人家就得殺上一頭。家境一般的,就會與親戚鄰居合伙,幾戶人家殺一頭年豬。我們這些孩子,就遠遠地望著大人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殘忍行徑,邊看邊跺腳,事后還免不了唏噓一陣子。年豬被大卸八塊后,會送一些給村里上了年紀的老人,來往較密的鄰居也會送上一些。過年前大家就先圍坐在一起吃上一頓,聯(lián)絡(luò)感情,好好熱鬧一番。
村里的春節(jié)離不開爆竹。一串串火紅的鞭炮,猶如一條條響尾蛇。盤在門前,纏在街道,吐著火舌信子,被激怒只需要一秒。膽大的就直接劃火柴去點燃,膽小的就會先點燃一根香,然后緩緩靠近引線。特紅的爆竹,引線很短,一不留神,它會炸到自己,盡管威力不怎么樣,但總歸會讓人猝不及防,虛驚一場。我們這些小伙伴們,會買各種各樣的爆竹、摔炮、劃炮、沖天鼠、降落傘……這些爆竹能上天、能下水、讓人防不勝防。
紅紅的春聯(lián),如同釀成甜甜的蜜。這時候,裁紅紙,買漿糊,村里幾個會寫毛筆字的老人就要忙碌好一會,家家戶戶都要排隊請他們寫春聯(lián)。門楣上貼好了火紅的春聯(lián),窗戶里沾上了漂亮的窗花。糧倉、畜圈、柜子等處的春聯(lián),都是表示熱烈的喜慶與希望。另外還有單聯(lián),內(nèi)容也不盡相同,如每個室內(nèi)都貼“抬頭見喜”,門對面貼“出門見喜”,樹上貼“根深葉茂”等等。
年三十的年夜飯,是一年中最豐盛晚餐,這一整天家里的“大廚”都圍著廚房轉(zhuǎn)。炒菜、紅燒魚、燉豬蹄、釀豆腐、血鴨、冬筍臘肉、紅薯粉……大鍋里燉著整只雞,整個房間都飄著香味。每道菜端上來時,我都要輕抬下巴,好像一不留神口水就會流出來了。接著是一陣狼吞虎咽,讓人不覺感慨:夕陽西下,吃撐的在老家。
不須迎向東郊去。過去拜年都是走家串戶,而且要早起。天還沒亮就要起來,跟著小伙伴們,踏上拜年的旅途。盡管此時天色還是漆黑的,家家戶戶卻已經(jīng)在燒炭盆烤火了,我跟在隊伍后面,嘴上不停地喊出一句句祝福語。被拜年的人,笑容滿面,出門握手,寒暄祝福。接著就往我們口袋里塞糖果、花生、瓜子。告別了這家,我們又匆匆跑向下一家。
春在千門萬戶中。正月十五以前,外公總要帶上我去鄰村或鄰縣的遠房親戚家拜年,屋里也要留個人看家,以免別的親戚拜年撲空。對于那時的我而言,拜不拜年不打緊,重要的是許久未見的小伙伴,以及長輩們?nèi)^來的壓歲錢。有時候,小伙伴去了其他地方拜年,滿心期待卻不見人影的我,整個一泄氣皮球,臉上再也尋不到春節(jié)的喜慶。大人們剛吃完中午飯,就要撒野鬧回家,任由親戚如何挽留,也無濟于事。
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爐照破夜沉沉。當我還沉浸在回憶的喜悅中,不知從哪飛出一道悠揚的鳴笛聲。我知道,列車該出發(fā)了。
作者簡介:隴耕,本名曾江保。生于瀟湘,客游嶺南;沉浮鬧市,躬耕國文。系《湖北詩歌》編輯,淥水詩社社員,中國青年作協(xié)會員。文章散見于《詩詞月刊》《湖北文學》《山東詩歌》《陸豐》《中國短詩精選》等刊物。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