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申
我喜歡田野,廣闊的顏色向天際延展,代表不羈的灑脫和漫天的自由。
兒時,每次回老家,家鄉(xiāng)都會給我留下一片驚心動魄的美感——那樣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頭的麥田向四周坦蕩地伸展,清風拂過,像波濤翻滾,又似不屈的層巒疊嶂。成熟的季節(jié),那些昂然屹立的麥子根根向上,驕陽烈日的天氣,那金燦燦的麥浪翻涌著一陣陣成熟的芬芳。
在我匱乏而單一的記憶中,讓我久久不能忘懷的,莫過于奶奶老家的那片金燦燦的麥田,在那片肥沃踏實的黃土地上,流動著父親一代人的青春記憶。
奶奶是貧苦佃戶的孩子,從小沒有讀過書。解放后,她想著外出做點生意,但因為不識字,在算賬上吃了幾次虧,這讓她更加認識到讀書的重要性。她一生有多個孩子,為了把孩子培養(yǎng)成人,她更是勒緊褲腰帶,從嘴巴里一點一點省出孩子們的學費和生活費。爸爸從小學習很刻苦,因為他知道學習的機會來之不易,他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家里孩子多,花銷多,日子難免會捉襟見肘。記得有一年,剛過了春天沒多長日子,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學校里有幾間校舍年久失修,塌了幾間房子,學生們的課都上不成了。那時候不像現(xiàn)在,學校有專項資金,當時校舍坍塌,大多是靠老師、學生來修繕。學校便按照師生人頭來分攤修繕費。那時候麥子還沒收割,除了粗糧,家里是一點錢都沒有了。奶奶只好踮著小腳四處借錢。但那時候大家?guī)缀醵际且桓F二白,吃都顧不上,誰家里還有個閑錢讀書呢?奶奶一連幾天沒有借到錢,愁得幾天吃睡不香。為了盡快籌錢,爸爸白天到鄉(xiāng)間地頭去挖野菜,挖滿一筐子,便拿到河邊去洗干凈,洗完了再拎著筐子到自己鎮(zhèn)上或鄰近的鄉(xiāng)鎮(zhèn)上去賣。奶奶家里有幾口缸,里面儲藏了備冬的糧食,還有一口灰色小缸,是專門用來貯藏麥子的。現(xiàn)在冬天已過,余糧本就不多了。為了早日修好校舍,奶奶把陳糧打掃出來,用小笤帚把那口小缸里的麥子也打掃出來,一顆顆撿到布袋里,最后再拿到糧市去換錢。就這樣,爸爸的修繕費攢齊了,學校修好了,爸爸和其他孩子們又能一起去上學了。只是那年,直到夏天收割麥子,奶奶家?guī)卓谌瞬懦陨习酌妗?/p>
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日新月異,一座座摩天大樓拔地而起,道路四通八達,我們的鐵路走出國門,不同膚色的人們可以在不同的國度匯聚一堂,和平共處,一個個友好的國家串接了起來。現(xiàn)在,我們不單能吃上自己國家的麥子,就是遠在大洋彼岸的國家,我們也能共享到發(fā)展所帶來的巨大成果。
炒白菜
白菜是北方家家戶戶過冬的必備品。如果在冬天,不見人買兩顆白菜,那一定很稀奇。炒白菜,也是冬天北方人的必備,炒、燉、拌,風味極佳,各種做法,百吃不厭。
我父親喜歡炒白菜,菜葉他經(jīng)常用來燉粉皮、燉豆腐、燉大腸;菜幫他喜歡腌制、調豆豉、當作下酒菜,有時他也喜歡醋溜菜幫,放點辣椒和白糖,在炸辣椒的香氣中,在烈火與白菜碰撞的過程中,熱氣騰騰的醋溜白菜出鍋了,配上香軟的饅頭,一碗清爽的玉米粥,味道真是一絕。
我記得上小學三年級那年的寒冬,父親因為工作的關系,一連幾天在單位加班,顧不上回家。我的母親是一位善良孝順的女性,那段時間,由于爺爺奶奶身體不適,她為了更好地照顧家里的老人,要隔周待在老家一個禮拜。
那時我正處于叛逆期,父母不在家,我最不愿意的事情就是回家。別的小孩回家都是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團圓在一起,而我呢,回到家是一個人,走出家門仍舊一個人。父母顧不上我,我內心說不出有多委屈??筛赣H卻說,他是為了萬家燈火,并且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跟他一樣,為社會做貢獻。那時候,我很不理解父親,偶爾頂撞過他,惹他生氣,埋怨他迂腐,但他總是包容我、原諒我、愛我?,F(xiàn)在回想起來,除了愧疚,更感覺他對工作的認真,對待事業(yè)的熱忱,對國家和人民的熱愛,不是放在口頭上,而是深埋心底,我不禁滿懷敬佩。
有一天,天蒙蒙亮,父親昨天留字條說好今天會陪我一起吃早飯。我興沖沖地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迫不及待地打開父親的房門,但室內空空如也。我只好去掀鍋蓋,看看父親準備了啥早飯,但鍋里依然啥都沒有。一股莫名的傷感情緒涌上心頭,我正準備餓著肚子孤零零上學去,走過客廳的飯桌,卻瞥見到父親留給我的一張字條和五元飯錢,上面寫著:孩子,你自己買點油條,爸來不及,臨時有工作,先走了!我握著那五元錢,內心五味雜陳,眼淚開始打轉。
我一步一步走過樓下的油條鋪,來到上學必經(jīng)的馬路,街上行人不少,大多是送孩子的父母。就是這樣的團聚,我也是少得可憐。父親能有什么緊要工作,導致他說話不算話?一片樹葉落在地上,被我踢起來,又慢悠悠飄向不遠處。一條狗在街上賴呼呼地盯著我,似乎在看一個笑話。
晚上放學回家,房內依舊是漆黑一片,父母仍然沒有回家。我嘆了口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結結實實地坐在椅子上,大聲哭泣。上午給我的五元錢,我從書包里找出來,放在客廳的飯桌上,準備寫完作業(yè)就去睡覺,想著再也不愿花爸爸的錢,只有他不加班,我才會原諒他。
晚上七點半,父親很意外地回家了,他看著冰冷的鍋灶,看到桌上的五元錢,又心疼,又好笑。我待在自己的臥室,聽到父親在門外“乒乒乓乓”地忙活,不一會兒,我聞見空氣里飄散著一股誘人的飯香。餓了一天,肚子早已饑腸轆轆,最后,不管再賭氣,還是架不住父親廚藝的誘惑。我急匆匆地沖到廚房,看父親在眼前的一片灶火中,為我仔細翻炒第三個菜——炒白菜。
父親說,大白菜做得好吃并不難。只要心中有愛,再普通的食材也可以做成美味佳肴,再廉價的白菜也可以做到“透而不蔫”,回味有余甘。
我望著父親頭上的白發(fā),望著他堅定慈愛的目光,突然明白父親心目中所愛的是什么。那一頓飯,盡管媽媽沒有在家,我和父親卻吃得分外香甜。
(作者系廣西貴港市創(chuàng)新中學學生)
(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