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步東
春秋時期,周敬王二十五年(公元前495),吳王夫差首鑿江南運河,自蘇州望亭經(jīng)無錫、常州奔牛,達孟河、入長江,為大運河江南段之始。周敬王三十六年(公元前486),吳王夫差開鑿邗溝,從江都至淮安,為大運河蘇北段之始。秦代,江南運河(今鎮(zhèn)江至杭州)全線開通。隋大業(yè)元年至六年(605—610),南北大運河正式開通。至元代,運河從淮陰改道向北直達大都(今北京),故稱京杭大運河。京杭大運河在常州穿城而過,千百年來古老的運河是常州的母親河,人文資源豐富,名勝古跡眾多。
常州歷代作為郡、州、府的所在地,依水而生,因水而興。京杭大運河常州段全長44.5千米。2005年6月,常州大運河南移改線工程開工,2008年竣工通航,實現(xiàn)了國家級水運主通道升級換代。2014年中國大運河申遺成功,23.4千米江南運河常州城區(qū)段作為江南運河的典型河道入選遺產(chǎn)段,是保留了2500多年歷史的活標(biāo)本。
京杭大運河不僅承載著南來北往的船只,也為常州這個歷史文化名城寫下了太多的故事,無論是春秋之前,還是在日新月異的當(dāng)代,它都留下了豐富的記憶并仍在創(chuàng)造歷史。南北朝時期,淮陰令蕭整率大批族人南遷駐足于此,齊梁文化形成,創(chuàng)造出了常州的一個文化高峰;唐代常州列入了全國州(郡)“十望”之一,有“江東之州,常州為大”之說;兩宋時期常州科考興盛,震驚朝野,贏得了“儒風(fēng)未然,為東南冠”的美譽;明代常州米市、豆市成為運河上的著名標(biāo)志;清代產(chǎn)生的五個重要學(xué)術(shù)團體——陽湖文派、常州詞派、常州學(xué)派、常州畫派、孟河醫(yī)派,又將常州的文化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龔自珍稱之為“天下名士有部落,東南無與常匹儔”。常州成為名副其實的“江南通衢”和“中吳要輔”。昔日運河的輝煌,引來了蘇東坡“多謝殘燈不嫌客,孤舟一夜許相依”的感慨,留下了“中國第一名人巷”青果巷的故事……
我國的驛站制度起源于先秦時代,自漢代開始“驛”字初現(xiàn),稱之為傳舍,至隋唐后,“驛”已經(jīng)替代古來各稱謂,一直沿用至清代。驛站是古代供傳遞官府文書和軍事情報的人或來往官員途中食宿、換馬的場所,每三十里置一驛。唐代每二十里置一驛,時人岑參有詩云:“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星流;平明發(fā)咸陽,暮及隴山頭?!彼未渴锘蚨镏靡惑A,設(shè)驛長、驛吏和驛卒,備有驛舍和地圖。
京杭大運河沿河驛站、驛亭林立,其中的毗陵驛(亦稱“荊溪館”)最早設(shè)于南唐。毗陵驛水陸兼?zhèn)?,位于常州城區(qū)天禧橋附近,該橋建于唐,因毗陵驛所在,俗稱驛橋,后又取諧音叫弋橋,流傳至今。常州西漢至西晉時期地名為“毗陵”,于是這座驛站就被命名為“毗陵驛”。南唐吏部尚書、文學(xué)家、詩人徐鉉曾任毗陵驛丞,作過與毗陵驛有關(guān)詩詞《常州驛中喜雨》《驛中七夕》《題毗陵驛》等多首,描述了他在常州的驛居生活。其中《題毗陵驛》句為:“曾持使節(jié)駐毗陵,長與州人有舊情。為向驛橋風(fēng)月道,舍人髭鬢白千莖。”從此“驛橋風(fēng)月”就成為毗陵驛一帶風(fēng)光的真實寫照。徐鉉在常州停留期間,多次往返毗陵驛,非常喜愛運河兩岸的旖旎風(fēng)光,并與常州古道熱腸的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以致他離開常州多年,還對驛橋風(fēng)月念念不忘,因思念常州而須鬢皆白,寫下此詩一訴衷腸。
南宋《咸淳毗陵志》記載:“荊溪館舊名毗陵驛,在天禧橋東,枕槽梁。以通荊溪,故名。南唐徐鉉嘗有‘驛橋風(fēng)月’之句。高宗皇帝親征,車駕幸金陵,及還行都,皆嘗次荊溪館?!?/p>
元代驛站移到城外,改稱為水馬站。明代改為武進站,洪武六年復(fù)改稱毗陵驛。明正德十四年(1519)遷置于朝京門外百步的篦箕巷。到了清代乾隆年間,毗陵驛也被稱為皇華館,驛站大碼頭旁也就有了皇華亭。清光緒九年,最后一次在西郊復(fù)建毗陵驛,當(dāng)時的毗陵驛成為僅次于金陵驛的江南大驛。康熙和乾隆兩帝南巡江南,均由毗陵驛大碼頭登岸,從朝京門入城,再由通吳門出城后,至艤舟亭登上御碼頭,繼續(xù)東行。因此,毗陵驛大碼頭聲名遠揚。乾隆在《過常州府城》詩中一開頭就有“毗陵驛口駐飛艫,城郭周巡六轡紆”之句。
在民間,花市街被改稱為篦箕巷,還有著一段與乾隆皇帝有關(guān)的傳說。
相傳,乾隆皇帝下江南,曾六次到過常州。有一次,他同尚書、大學(xué)士劉綸微服私訪花市街。他們雇一條小船,從內(nèi)河劃出大水關(guān),來到大運河。船過文亨橋,看到花市街上熱鬧非凡,便在一處不引人注目的碼頭靠岸,上了花市街。只見店鋪一家連著一家,差不多都是梳篦店,一爿爿店中擺滿各式各樣的梳篦。
兩人正看得高興時,忽聽到人聲嘈雜。只見許多挑夫挑著一擔(dān)擔(dān)木梳,被公差攔在那里不準(zhǔn)通過。原來陽湖縣令聽說乾隆皇帝要來花市街,一大早就帶了大小官吏、衙役等,準(zhǔn)備在花市街接駕。乾隆皇帝心里明白,就問劉綸這挑夫挑的什么東西。劉綸說:他們是南門木梳街上做木梳的,因為花市街只有篦箕,木梳只能從木梳街上送來。乾隆聽了覺得有趣,就信口說:南門木梳街專做木梳,西門花市街專做篦箕,花市街應(yīng)改為篦箕巷。劉綸立即說:對,對,南門木梳街,西門篦箕巷,萬歲真正才學(xué)高超,出口成對。不料“萬歲”二字剛一出口,就被旁邊的衙役聽到,趕快報告縣令,縣令連忙帶人來接駕??墒沁t了,乾隆和劉綸看到暴露了行蹤,就趕快登上小船奔城里去了。
皇帝沒有接到,縣令十分懊惱,靈機一動,下令道:奉圣諭,花市街即日更名篦箕巷。于是篦箕巷之名就流傳至今。
光緒三十四年(1908)后,滬寧鐵路通車,常州始設(shè)官督商辦電信郵政業(yè)務(wù),過往官員不再騎馬、乘船。宣統(tǒng)三年(1911)后,所有驛站的公文信札傳遞等業(yè)務(wù)都由火車、輪船、郵政取代,驛站已無存在意義。因中國國土遼闊,各地交通建設(shè)并不均衡,所以直至民國初年(1912)5月,北洋政府才宣布裁撤全部驛站,毗陵驛也同時裁撤,驛站房舍改為惠商堆棧和商場。
據(jù)方志載,時至清末,這里尚有木牌樓、驛頭門、馬王殿、掛號房、馬棚、獸醫(yī)棚、槽頭柵等一系列建筑,有驛馬56匹、木船15艘、馬夫34名、水夫82名。由此完全可以想見當(dāng)年的毗陵驛在歷史上曾經(jīng)達到的輝煌,具備了水陸交通、郵政、旅舍等多種功能。上世紀(jì)80年代隨著大運河的拓寬改造,在毗陵驛舊址旁的河邊發(fā)現(xiàn)一塊石碑,碑寬69厘米,厚17厘米,為“發(fā)立毗陵驛碼頭”原碑,刻有“特授江蘇常州府正堂加十紱記錄十次譚”碑文。碑為青皮石質(zhì),碑文共300余字,大意為:禁止河快、驛夫、役保、乞頭等對過往船只進行騷擾、敲詐、勒索等情事,碑文落款為“光緒元年肆月常州府毗陵驛示發(fā)立毗陵驛碼頭”等字樣。
與大運河改造同步,常州在運河畔的篦箕古巷興建了包括“毗陵驛碑亭”在內(nèi)的仿古建筑群,這里已經(jīng)成為常州旅游觀光的重要景點。
清代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一百廿回“甄士隱詳說太虛情,賈雨村歸結(jié)紅樓夢”中,把賈寶玉與其父親的最后—面安排在毗陵驛,使之成為聞名遐邇的文化古跡。
一日,行到毗陵驛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個清凈去處。賈政打發(fā)眾人上岸投帖辭謝朋友,總說即刻開船,都不敢勞動。船中只留一個小廝伺候,自己在船中寫家書,先要打發(fā)人起早到家。寫到寶玉的事,便停筆。抬頭忽見船頭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個人,光著頭,赤著腳,身上披著一領(lǐng)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向賈政倒身下拜。賈政尚未認(rèn)清,急忙出船,欲待扶住問他是誰。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來打了個問訊。賈政才要還揖,迎面一看,不是別人,卻是寶玉。賈政吃一大驚,忙問道:“可是寶玉么?”那人只不言語,似喜似悲。賈政又問道:“你若是寶玉,如何這樣打扮,跑到這里?”寶玉未及回言,只見船頭上來了兩人,一僧一道,夾住寶玉說道:“俗緣已畢,還不快走?!闭f著,三個人飄然登岸而去。賈政不顧地滑,疾忙來趕。見那三人在前,那里趕得上。只聽得他們?nèi)丝谥胁恢悄莻€作歌曰: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鴻蒙太空。誰與我游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
參考文獻
[1]武進縣志編纂委員會編:《武進縣志》,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
[2]常州市地方志編委會編:《常州市志》,19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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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譚坤編著:《常州運河詩文》,鳳凰出版社,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