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茅
這天,戴醫(yī)生鎖好診所門,一轉身,嚇了一大跳,一個陌生女人貼著他站在面前。
這時,恰巧他的手機又響了,一個陌生號碼。他慌里慌張接起來,電話那頭哇哇地喊:“老公,快回來開門!”
“等下再說?!贝麽t(yī)生見是妻子,喊完便不當回事地掛了。他經常不把妻子阿梅當回事。
戴醫(yī)生回頭對女人說:“歇業(yè)呢?!?/p>
“你看我這,唉,最近只要一閉眼,眼前就會跑出一群孩子來,媽長媽短地叫個不停,好煩好煩,隔壁老王說我可能病了……”女人不停地絮叨著。
戴醫(yī)生又望了望女人,實在不忍心拒絕她那滿眼的渴求,只好重新開了門。
女人剛坐下,才報上姓名——開心,不料戴醫(yī)生的手機又響了。
“這會子咋這么多電話?”他嘟噥著接起來。電話那頭哀求道:“老公,聽我把話說完再掛行嗎?”
原來,阿梅出門倒垃圾,風關了門,她身上除了睡衣,還是睡衣。鄰居都回鄉(xiāng)下過年了,她只好找路人借手機。她說天太冷,扛不住。
戴醫(yī)生猶豫著坐回診臺,把手機調至振動模式,放下。仿佛也還放不下,他的目光、手和手機相纏了片刻后才慢慢地移開。
開心見狀,忙問:“你有事?”
戴醫(yī)生不回答,反問道:“你老公呢?”
“啊,哦,他——跑車去了,長途?!?/p>
“孩子多大了?”
“沒……沒孩子?!?/p>
“是不能生還是不想要?”戴醫(yī)生頓然急切起來。
開心不講了,垂下頭,不停地撫摸懷里的泰迪狗,像母親撫摸兒子那樣。
“講講吧,講出來沒準兒就好了呢。”
開心抬起頭,睖著戴醫(yī)生。
戴醫(yī)生連忙點頭,說:“請相信我?!闭f完,頓了頓,補充道:“請相信心理醫(yī)生?!?/p>
開心似乎一下獲得了力量,只稍稍囁嚅便講開了:“1990年,沒錯,就是1990年,我高中畢業(yè)到這邊打工,進廠不久就交了個已婚的花心男。他哄我說會盡快離婚,可過了七年他出車禍離開時,也沒離。后來……”
“稍等,大姐?!贝麽t(yī)生的手機振動了。
“老公,回來了嗎?我實在……”
“再等下。”
戴醫(yī)生又強行打斷了阿梅,說完便關了機。
開心見戴醫(yī)生嗓子和手都有些顫,一額細汗,就想,他準是急了,于是說:“你肯定有事!”
“沒……沒事,穿多了,有點兒熱,你講你的?!贝麽t(yī)生快速抹了一把額頭,盡力擠出一絲笑容。
“后來,我也急。不!不是急,是寂寞,就去舞廳,學跳舞。在舞廳認識了小鐘,他是個銷售員。從戀愛到結婚,他都很安分。可我懷孕才六個月,他就不安分了。下班后,他要么上舞廳,要么上網吧,總是很晚才回。我的預產期到了,他卻要出差,打手機也不接,后來還關機了。我只好找工友陪我去醫(yī)院。也不知咋整的,剖了半天,結果……”
開心吸溜著鼻子,緩了半天才接著講:“住院第三天,他總算開了機。我說:‘兒子沒了,真是個兒子呢!’他卻一點兒不驚訝!唉,后來才知道,他網戀了,那陣子他不是出差,是出軌。
“還好,我搬來這里后,遇到了老家,他姓家,家和萬事興的家??晌覍Σ黄鹄霞遥t(yī)生說我再也不能懷孕了?!?/p>
“等等!”戴醫(yī)生做了個暫停的手勢,他又急切了。他突然擔心起阿梅來,阿梅也不孕,阿梅也養(yǎng)了條兒子似的泰迪狗,阿梅也老夢見孩子?!皩Σ黄?!”可他后面的“我得馬上回家開門”還沒說出口,開心便堵住了他的嘴:“沒關系,你看,我家老家給我發(fā)微信了,他說:‘親愛的,寶貝兒,我馬上就要到家了?!蹦畹竭@里,她陡然不念了,猛地收回手機,羞答答地說:“后面的話不能給你看了?!苯又?,她麻利地鎖好手機屏,騰地站起來,說:“我要回去開門了,外面太冷,不能讓他凍著。你算算診金多少?”
“免了免了,趕緊走吧?!贝麽t(yī)生說變就變,變得像丟了魂似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邊說邊拿包。
開心也像變了個人,謝過戴醫(yī)生就走了??此谴颐樱麽t(yī)生感覺極不正常,可他又說不好到底哪里不正常。
戴醫(yī)生目送開心走遠,搖了搖頭,才急急地往家趕。他沖到家門口,一把抱住正在原地跑步、疲憊不堪的阿梅,久久難言。
當晚,分床多年的戴醫(yī)生和阿梅,又睡到了同一張床上。第二天,開心發(fā)微信問阿梅:“咋樣?”阿梅滿臉春光,速回:“真不愧是心理專家!您是咋做到的?”
開心頓了頓才說:“其實也沒啥,我就套了我一病人的經歷而已,主要還是你配合得好?!?/p>
其實不然,阿梅和開心交成朋友后,開心才敞開心門說了實話,說這其實就是她自己的經歷,不是她病人的。
[責任編輯 谷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