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海倫
近日,國內接連發(fā)生高樓拋物致人傷亡事件。6月19日,江蘇南京鼓樓區(qū)一女童在路上行走不幸被樓上8歲男童高空拋物砸中。目前受傷女童生命體征平穩(wěn),暫無生命危險。據悉,為預防高空拋物,杭州余杭的昌運里小區(qū)里裝了47個防高空拋物攝像頭。
高空拋物的悲劇屢次上演,被稱為“懸在城市上空的痛”。6月20日,正義網、多地檢察院、法院發(fā)起微博討論與公眾互動,“高空拋物屢屢致人傷亡,有必要入刑震懾嗎?”記者就高空拋物的法律現狀,邀請了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張新年律師與上海君拓律師事務所蔣照軍律師進行評析。
行為人如不能自證清白均需承擔民事責任
張新年律師表示,高空拋物可分為故意為之與無意為之,且對于該行為的責任承擔也涉及民事與刑事兩個層面的問題。
首先,從民事層面來看,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guī)定》以及《侵權責任法》的規(guī)定,高空拋物責任在我國是一種過錯推定責任,適用舉證責任倒置,即高空拋物致人損害的,無論行為人是否為故意或過失,只要不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均需要承擔責任。
記者獲悉,根據《侵權責任法》第八十五條規(guī)定,其所有人、管理人或者使用人不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并進行賠償。第八十七條規(guī)定:從建筑物拋擲物品或墜落的物品造成他人損傷的,難以確定具體侵權人的,除可證明自己不是侵權人的,由可能加害的建筑使用人給予補償。也就是說,無法確定究竟是從哪一戶窗戶中拋出的,很可能整棟樓或整個單元的住戶都要承擔補償責任。
張新年律師表示,從刑事層面上看,在能夠確定具體侵權人的情況下,通過行為人對于高空拋物的故意或無意等主觀因素再結合案件的其他客觀條件,其或涉嫌故意傷害、故意殺人、過失致人重傷、過失致人死亡等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犯罪。若相應行為亦同時危害了公共安全,則也會涉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律師稱由監(jiān)護人(父母)承擔民事責任
檢索相關報道不難發(fā)現,多起高空拋物致人死傷事件背后,都有“熊孩子”的身影。除去此次南京8歲男童高空拋物砸傷女童事件外,“12歲男孩天臺玩耍失手扔下磚頭,砸死一名女嬰”“11歲女童24樓扔蘋果意外掉落,致一女嬰重度顱腦損傷”“3名六年級學生14樓扔石頭玩,一嬰兒被砸骨折”……類似案例比比皆是?!靶芎⒆印闭厥赂甙l(fā),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對高空拋物可能導致的嚴重后果認識不足。
蔣照軍律師表示,未成年人造成當事人損害后果的話,由監(jiān)護人(父母)承擔民事責任。如果未成年人滿16周歲擁有一定財產的話,應該由未成年人本人和監(jiān)護人共同承擔,“在司法實踐中,一般是由監(jiān)護人直接賠償?!?/p>
據新華網報道,2014年6月,江陰一名22歲女子在小區(qū)內被從頂樓扔下的磚塊擊中頭部,當場死亡。闖下大禍的是兩名8歲的二年級小學生。死者家屬將兩名孩子及其監(jiān)護人,還有小區(qū)物業(yè)公司一起告上法庭,索賠相關費用共計70余萬元。
同年11月,該案在江陰法院臨港開發(fā)區(qū)法庭宣判,拋石砸人的小亮及監(jiān)護人負主要責任,賠償死者家屬36萬多元;提議高空拋石的小伙伴小明及監(jiān)護人負次要責任,賠償20多萬元;小區(qū)物業(yè)公司長時間未清理天臺雜物存在過錯,賠償14多萬元。
《刑法》已可在一定情況中對該行為進行刑事制裁
據合肥在線報道,今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合肥公交集團客服中心副主任李祥斌建議,可以考慮設定專門罪名,如“高空拋物危害公共安全罪”,對實施高空拋物造成嚴重后果的行為人進行刑事處罰,以起到震懾作用。
他認為,高空拋物行為看似侵害的是某個特定被害人的權益,實際上是對經過高樓附近的不特定第三人的侵害,這種行為是對公共安全的威脅,屬于典型的妨害公共安全行為。
張新年律師指出,盡管近年來有人提議,要將“高空拋物”一概列入刑事制裁范疇。但從立法的嚴謹性和刑法謙抑性的角度來講,一種行為能否納入刑事制裁范疇是需要對其社會危害性、行為人主觀惡性等因素進行綜合審慎的分析論證才能確定的。因此,在《刑法》已經可以在一定情況中對高空拋物行為進行刑事制裁的條件下,是否應將“高空拋物”這一行為入刑還具有進一步研討的必要。
蔣照軍律師則認為,高空拋物這個行為比較復雜,目前大部分情況都在民事調整的范圍,在刑事方面案例較少。他認為,將“高空拋物”列入刑事制裁范疇,不太現實。
深圳一男子曾因高空拋物獲刑三年。據廣東省人民檢察院官網顯示,2012年,深圳寶安一男子一年前曾因瑣事與玩具店店主產生糾葛,一年后為報復對方多次從高空向其經營的玩具店投擲石塊。經深圳市寶安區(qū)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寶安法院對王某青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一案作出有罪判決,判處王某青有期徒刑三年。
律師稱“對受害者來說,是相對公平的”
2014年11月,出生46天的女嬰何欣怡在漢陽世紀龍城小區(qū)被高空拋擲的水泥塊砸傷。小欣怡后被法醫(yī)鑒定為七級殘疾。孩子父母不得已起訴事故樓棟2樓以上的全部128戶居民,索賠46萬余元。2016年9月,武漢市中院二審宣判,事發(fā)地附近三個門棟的89戶業(yè)主按份補償小欣怡36萬余元。業(yè)主陳某等47人曾上訴被法院駁回。
張新年律師認為,在高空拋物責任侵權案件中,即便不能確定具體的侵權人,受害者也可以依據《侵權責任法》第八十七條,要求所有可能加害的建筑物使用人給予補償,除非相應的建筑物使用人可以證明自己不是侵權人。
他認為雖然這樣的公平責任補償原則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了對多數無過錯人所謂的不公平,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上述規(guī)定也使得人們可以通過互相監(jiān)督、積極舉證等方式來指出真正的侵權人或是證明自己不是侵權人,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使得真正的侵權人承擔法律責任的同時盡量避免高空拋物事件的發(fā)生。
蔣照軍律師認為,我國的民法原理是公平的,上述法律法規(guī)雖然不是絕對公平,“但對受害者來說,樓上的每一戶人家出一部分錢,是相對公平的。”
張新年律師表示,在司法實踐中有關高空拋物適用公平補償原則的判例屢見不鮮,如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在(2014)渝一中法民終字第05498號民事判決書中就引用了上述規(guī)定,在不能確定具體侵權人時,要求所有的可能加害人對受害者進行了補償。
(摘自6月23日《南方都市報》。作者為該報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