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人彭二
三月來時,你會發(fā)現(xiàn),每個宋朝人頭上,都頂著一朵花,走在熱鬧的春天里。
就在這戴花的隊伍里,有一個人很特別,他就是歐陽修。
歐陽修是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文學(xué)家。但很少人知道,他還是一個“花癡”。
他在一首詞里這樣寫道: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fēng)容易別。意思是說,只有將洛陽城所有的鮮花看遍,才容易與春天告別。只有全身心地愛過一回,分手時才不會后悔。
在洛陽當(dāng)官時,歐陽修很喜歡牡丹,他遍訪民間,將洛陽牡丹的栽培歷史、種植技術(shù)、品種、花期及賞花習(xí)俗等做了詳盡總結(jié),撰寫出現(xiàn)存最早的牡丹專著——《洛陽牡丹記》。
到安徽滁州做官時,歐陽修工作之余,仍然對花愛不釋手,要屬下在官衙四周種滿花木。
歐陽修愛花,但自己卻被生活摧殘。他有兩次喪妻之痛,一次喪子之痛,加上父親早逝,母親體弱多病,妹夫病故,胞妹也無人照看,他夠慘了。他還經(jīng)歷了幾次被朝廷貶官,到很偏遠的地方去工作,壯志難酬,人格遭到無數(shù)次羞辱。
而他,依然愛春天,愛花。他寫了一首詞:堤上游人逐畫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綠楊樓外出秋千。白發(fā)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盞頻傳。人生何處似尊前!意思是說:春天來了,河堤上滿是踏青、賞春的游人。有畫船從河的遠處開來,游人追逐著,打鬧著。船開過去了,春水蕩漾,拍打著堤岸。水晃蕩著,天也跟著晃蕩起來。天幕低垂,水天相接,廣闊無邊。河邊綠楊掩映的小樓內(nèi),傳出蕩秋千的人歡快的叫聲。游人啊,你不要笑話畫船上那個頭戴鮮花的白頭發(fā)的老人,他正隨著委婉動聽的《六幺》的歌舞和音樂,一次又一次舉起酒杯。人生萬事,人間百態(tài),就讓他在今天的酒中沉醉吧。
歐陽修說的“那個白頭發(fā)老人”,就是自己。彼時,他家境貧寒,體弱多病。盡管如此,他還是頭戴鮮花,走在春天里的那個歐陽修呀!生了白發(fā)又怎樣,長得丑點又怎樣,被人笑一笑又怎樣,春天是屬于每個人的。如果花朵有決心,春天有決心,我們就可以有同樣的決心。在任何時間,都頭戴鮮花,走在所有春天和時間里。
歐陽修愛惜人才,也像愛惜花朵一樣,怕一不小心,它們就枯萎了。他為國家發(fā)掘和提拔了大量的人才,如蘇軾、蘇洵、蘇轍、曾鞏、王安石、司馬光、程頤、張載、包拯等。這些人,后來都成為北宋乃至中國歷史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铩?/p>
歐陽修發(fā)現(xiàn)一個人才,就像發(fā)現(xiàn)一朵花,把它戴在頭上,想讓更多的人看到。
在一次科舉考試中,作為主考官的歐陽修第一次讀到二十歲的蘇軾寫的文章時,覺得碰到了對手。五十歲的歐陽修沒有嫉妒,而是欣喜若狂,因為自己為國家找到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在給另一位批閱試卷的考官梅堯臣的信中,盛贊蘇軾的文才說:“讀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dāng)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
歐陽修說,三十年后,沒有人知道我歐陽修,人們記住的,將是這個二十歲的青年蘇軾。
三十年后,歐陽修去世;再過三十年,蘇軾也去世了。百年以后,千年以后,他們都沒有被遺忘。人們記住了蘇軾,也沒有忘記歐陽修。
歐陽修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