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秀琴
我站在灑滿晴光的院子里盯著木匠手里的活兒,眼睛一眨不眨。
木匠拿了一塊膠合板放在木板上,毛筆飽蘸了天藍色顏料涂在膠合板上下兩部分,中間畫一道淺紅成了分界。他又蘸了清水,讓藍色和紅色成了漸變色。然后把它晾在一邊。
他在晾干底色的膠合板上畫上棕色的彎曲的枝干,在枝干上點上大大小小的紅點。一株寒梅就呼之欲出。此時,他并沒有停下來,而是刷刷點點,黑白兩色的交替點染中,一只喜鵲就站在梅枝,仿佛一下子就能喚醒春天。他為這幅畫題字:喜鵲登梅。此時,漫過我心頭的是這樣的句子:“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p>
他在另一塊晾干底色的板子上,畫了遠山,山尖上掛著紅日。他畫了小橋,橋下行著一葉小舟。小舟上有人,而那人也只是黑白兩個點而已。如果細看,畫上哪一部分都經(jīng)不住推敲,可是遠看,竟然就有詩意藏在里面。對這幅畫左看右看,我仿佛看到了柳宗元筆下的漁翁,“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木匠不是畫家,他的畫也只能鑲嵌在他做的家具上;木匠不是詩人,他的題字和對聯(lián)也許只是一種簡單的模仿。他不會想到,一個小女孩因為看了他的畫,心中涌動的春潮,向著詩情畫意的芳草地汩汩流淌。他不會想到,小女孩用文字給他畫了一幅寫意畫。
光陰是個最好的過濾器,縫隙間溜走的不必可惜,留下的定是最觸動心間的生活細節(jié)。木匠年老的時候,會不會想起他的畫,想起那個小女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