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戰(zhàn)國紅瑪瑙的歷史論證

關守龍

[摘要]中華民族是一個尊崇歷史的民族，對歷史的探究已烙印在血脈之中，對盛行的物事尤甚。而戰(zhàn)國紅正是時下廣受認可的瑪瑙品種，對它的歷史脈絡探究便是順理成章之事?！皯?zhàn)國紅”這個名稱來源于“戰(zhàn)國紅縞瑪瑙”，現(xiàn)主要論證今天的戰(zhàn)國紅和古代的戰(zhàn)國紅縞瑪瑙的關系。

[關鍵詞]戰(zhàn)國紅;瑪瑙;巔峰時期

一、瑪瑙的歷史和紅縞瑪瑙的淵源

中華民族在近萬年的石器加工應用中，積淀了大量的瑪瑙開采、認知及加工經(jīng)驗，并從造型、用途中傳承了本民族的文化與審美。同其他玉種共『司構建出精美絢麗的中華玉文化。由于瑪瑙品種豐富、質地堅韌、色彩多樣，而被先民廣泛使用，制作成飾品、工具、武器等。白石器時代以來，留下了大量瑪瑙質文物。從興隆洼文化的瑪瑙玦，到西周時期紅色的瑪瑙珠，再到唐代的獸首瑪瑙杯和明清的諸多瑪瑙器皿飾物，瑪瑙一直是中華玉文化的重要載體，而戰(zhàn)國紅恰是瑪瑙中的稀缺品類。

“紅縞瑪瑙”這個名稱的由來，是建立在編瑪瑙的基礎之上?？c瑪瑙是指紋理細膩、排列平直，色彩具有層次，半透明或不透明的瑪瑙。縞瑪瑙在古代中國和歐洲均有較多應用?！翱c”，本義是素色絲絹，泛指絲線，恰當?shù)孛枋隽舜祟惉旇У馁|感與紋理，紅縞名稱的出現(xiàn)，則是人們對紅色縞瑪瑙的質地與顏色的籠統(tǒng)描述。在某些特定的時期地域，紅編瑪瑙又被冠以鴿血瑪瑙、雞血瑪瑙等名稱，此類名稱正是針對其色彩濃艷厚重的特點而命名。

在佛教傳入之前，中國古代對瑪瑙并沒有統(tǒng)一的稱謂，造成古文獻中，紅縞瑪瑙的身影始終撲朔迷離。隨著對古文的不斷解析，紅縞瑪瑙被認為可能就是《詩經(jīng)》里的“瓊”，即赤玉。

二、紅縞瑪瑙使用的巔峰時期——戰(zhàn)國

《史記》封禪書云：“周得火德，有赤烏之符?！敝钢苋顺绨菁t色鳳鳥，崇尚紅色。周代出土的瑪瑙制品，從紅色的西周瑪瑙到東周末年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紅縞瑪瑙，都以紅色作為高貴的象征，周王朝是我國紅色瑪瑙珠飾使用的高峰時期。

東周末年的春秋乃至戰(zhàn)圉時期，火德文化被延續(xù)和繼承，紅縞瑪瑙正是在戰(zhàn)國時期得到廣泛應用，紅縞瑪瑙主要出土于王族墓和高級貴族墓之中，形制多為珠、環(huán)、瑗、劍飾等。紅縞瑪瑙珠飾也是禮制的體現(xiàn)，珠飾多用于串連禮玉、飾品，由此可見，紅縞瑪瑙在戰(zhàn)國時期得到了廣泛的應用。

（一）紅縞瑪瑙在燕國的使用

燕圉是戰(zhàn)圉七雄之一，據(jù)《漢書》記載，燕是周王室直系成員召公姬赍的封地，領土范圍東有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西有上谷、代郡、雁門;南得涿郡之易、容城、范陽、北新城、故安、涿縣、良鄉(xiāng)、新昌及渤海安次、樂浪、玄菟等地，燕國是周王室建立的諸侯國，一度延續(xù)周王室崇尚火德與紅色的禮儀規(guī)制。

燕圉所處的地理位置，北有匈奴、東胡經(jīng)常寇邊，南有趙、齊兩國的窺視，經(jīng)濟發(fā)展比較落后。特別是“子之亂燕”時幾乎滅亡。到了戰(zhàn)國中晚期，由于燕圉采取引進中原技術和人才、招賢納士等治國之策，不僅農業(yè)有了高速發(fā)展，而且手工業(yè)水平也在不斷提高，鐵器制作、銅器冶煉的進步也為石器、玉器、瑪瑙加工奠定了基礎。2000年，遼寧省葫蘆島市建昌縣堿廠鄉(xiāng)東大杖子古墓群M40和M47號墓中各出土紅縞瑪瑙環(huán)一枚。河北易縣燕下都遺址手工作坊區(qū)也出土了大量紅縞瑪瑙原料塊，這些遺存充分說明紅縞瑪瑙在燕國得到著重使用，且加工水平很高。

（二）紅縞瑪瑙在趙、韓、魏和中山國的使用

公元前403年，韓、趙、魏三家分晉，因同宗同源，其禮儀用玉制度與風格也大致接近。三國領土占據(jù)今山西與河北南部、河南等地，地理環(huán)境優(yōu)越，交通發(fā)達，經(jīng)濟繁榮，名士云集。今邯鄲鋼鐵總廠戰(zhàn)圉墓（趙國國都邯鄲附近）出土的紅縞瑪瑙瑗，與燕下都出土的紅縞瑪瑙殘片特征相近，這也是各國玉石材料交互流通的一個佐證。山西長治出土的紅瑪瑙環(huán)，也進一步證明了趙國對紅縞瑪瑙的諸多使用。

中山國是位于太行山中的小國。中山國王將紅縞瑪瑙視為至寶，并將其帶入墓中陪葬。在河北平山縣中山王族3號墓、河北平山縣崗北村戰(zhàn)國中期墓出土的中山國紅縞瑪瑙珠，色彩美艷、質感滄桑厚重，令人過目難忘。

（三）紅縞瑪瑙在楚圉的使用

楚于周初本為南方部落，經(jīng)多代楚君的不懈發(fā)展，在楚莊王時確立了春秋五霸之一的地位，國力雄厚，貿易發(fā)達。楚圖文化初始融合了中原文化的末流和楚蠻文化的余緒，形成了屬于自己的燦爛文化，“楚辭”“楚樂”“蜻蜓眼琉璃”皆為其中代表。楚國禮制上承西周，下接戰(zhàn)國，其用玉制度與中原諸國相仿。飾品用料不拘一格，玉、瑪瑙、水晶、綠松石、琉璃等皆有使用。

楚人白詡火神嫡嗣，崇尚紅色，在今浙江、安徽、湖北、湖南等地均有紅縞瑪瑙環(huán)出土，可能通過貿易由中原諸國傳入。在今天的安徽省六安市電站工地、杭州市半山石塘小溪塢1號墓均有紅縞瑪瑙環(huán)出土，此外湖北江陵望山一號墓出土紅縞瑪瑙環(huán)一枚，現(xiàn)藏于湖北省博物館。1982年，長沙黃泥坑出土紅縞瑪瑙環(huán)一枚，現(xiàn)藏于長沙市博物館藏。1990年，浙江杭州半山鎮(zhèn)石塘村戰(zhàn)國M1號墓出土七枚紅縞瑪瑙環(huán)，現(xiàn)藏于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以目前進行的調查看，楚國境內出土的紅縞瑪瑙環(huán)最多。

楚國巫風熾盛，裝飾品風格類似民間巫風的具體化，具有護身符和辟邪意義的飾品從戰(zhàn)國開始就逐步向中原普及，并對后世有著深遠影響。漢代時，很多與民間信仰相關的小配飾都是楚道巫風的實物形式。

（四）紅縞瑪瑙在齊、魯兩國的應用

西周初年，周王將周公和姜太公分別封于商奄和薄姑舊地，分別建立魯圉和齊國，以鎮(zhèn)撫東方殷人和夷人。魯居泰山之陽，都曲阜，齊居泰山之陰，都臨淄。

齊圉承繼姜太公務實的思想，從春秋初期開始依靠商業(yè)崛起，成為中原霸主。與堅持周禮的魯圉不同，齊國大刀闊斧地簡化了繁瑣的西周禮儀，對西周組配的配置和形式做了大量變革，舍棄了玉璜、紅瑪瑙珠飾，以水晶、白瑪瑙制作的環(huán)、管代替。齊國境內盛產(chǎn)水晶、瑪瑙，齊人大量制作水晶、瑪瑙制品用于佩戴、貿易。據(jù)山東考古研究所編著的《臨淄齊墓》一書記載，在科學發(fā)掘的19座戰(zhàn)國齊墓中，出土水晶器1435件，瑪瑙器514件。齊水晶瑪瑙器因琢制精良，一些散落在民間的水晶瑪瑙器，被古玩收藏家視作珍寶。

與齊國不同，魯國君主為周王室宗親，始終堅持以周禮治國，即便在之后“禮壞樂崩”的時代，魯圉仍是典型周禮的保存者和實施者，世人稱“周禮盡在魯矣”。山東省曲阜市魯國故城出土的戰(zhàn)國紅縞瑪瑙環(huán)，也佐證了魯圉對周朝火德崇拜的堅持。

綜合各地館藏發(fā)現(xiàn)，戰(zhàn)國時期是紅縞瑪瑙使用的一個爆發(fā)期，這主要源白當朝對西周火德崇拜的紅色文化的繼承與發(fā)展。目前，有明確出土記錄的戰(zhàn)國紅縞瑪瑙器物多出土于高等級墓葬，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戰(zhàn)國時期紅縞瑪瑙產(chǎn)量不大，非王侯將相不可得。

三、秦代之后紅縞瑪瑙的沿用

（一）秦漢時期

公元前221年，秦王贏政滅六國，建立大一統(tǒng)的秦朝。戰(zhàn)國末期戰(zhàn)亂繁劇，紅縞瑪瑙加工開采出現(xiàn)了中斷，有些礦區(qū)甚至被遺忘。古人開采工具落后，地表礦開采殆盡后，材料出現(xiàn)短缺。更因秦為水德尚黑色，因此秦帝國的統(tǒng)一是對周王朝紅色火德文化的一個終結，也是對各國不同審美習俗的一種毀滅，紅縞瑪瑙幾乎淡出歷史舞臺。直到西漢之初，漢高祖雖沿襲秦朝水德主體，但因劉邦被冠以赤帝之子，故旗幟尚紅，由此紅色文化開始復蘇，紅黑兩色成為漢朝的常用色。

東漢光武中興，光武帝劉秀復以火德為國家德性主體，尚紅再次成為主流，漢代史料多有赤玉記載。通過館藏漢諸侯王墓的出土文物，我們發(fā)現(xiàn)紅縞瑪瑙在漢代依舊是皇族珍寶。史載，東夷進貢漢王朝物品，赤玉不時在列。在玉文化的歷史舞臺，紅縞瑪瑙一直閃耀著王室貴族奢侈品的光環(huán)。目前，已知天津博物館藏有漢代紅縞瑪瑙環(huán)一枚，北京豐臺大葆臺漢墓出土紅縞瑪瑙原料一塊。

漢代紅縞瑪瑙的形制由環(huán)、瑗逐漸過渡到劍飾。玉劍飾始于西周，漢代達到鼎盛時期。漢代的王公貴族，為表明身份等級，在佩劍上飾玉。紅縞瑪瑙劍飾和玉劍飾形制基本一致，是周代禮制文化的延續(xù)，一般由劍首、璋、璏和珌四件組成，分別裝飾劍飾的四個部位。在一把劍上，玉劍飾件數(shù)的多少，也代表著等級地位的不同。紅縞瑪瑙劍飾多出土于漢代高等級墓葬，可見紅縞瑪瑙的珍貴與地位之高，和白玉一樣是王公貴族的專用物品。其中?；韬钅钩鐾恋募t縞制品除圖中所示外，尚有紅縞瑪瑙劍璏出土;江蘇連云港市海州區(qū)雙龍漢墓也出土紅縞劍璏一枚，現(xiàn)藏于連云港市博物館;徐州劉慎墓另有紅縞瑪瑙串飾出土，『司藏于徐州博物館。

（二）漢后諸朝

漢代之后，三國兩晉南北的四百年間，中華大地戰(zhàn)亂紛呈，民生凋敝，玉石瑪瑙類的雕琢，無論是文化層面還是加工技術都進入低谷期，形制斷代，技藝失傳，直到唐朝建立始有復蘇。唐代屬土德，崇尚黃色，因此唐代的紅縞瑪瑙制品出土稀少。

宋遼金元時期，少數(shù)民族入主中原，東北地區(qū)的紅縞瑪瑙亦成為遼金人的飾品。游牧民族對于珠飾尤為熱衷，從北方留存于世的瑪瑙制品中，不難看到紅縞瑪瑙的身影。赤峰市松山區(qū)大夫營子遼墓出土的紅縞瑪瑙臂鞲說明遼代對紅縞瑪瑙的使用，等級依然很高。

明代疆域遼闊，國力強盛，商業(yè)貿易發(fā)達，境內各地出產(chǎn)的瑪瑙玉石，貿易往來頻繁。得益于朱明王朝的火德崇尚，明代是一個紅縞瑪瑙備受推崇的時代，各地明代王陵的出土文物，不乏紅縞瑪瑙制品。明代的用玉制度更實用更貼近生活，紅縞瑪瑙在明代多制成小獸以供把玩、裝飾之用。由于瑪瑙加工、開采難度相對較大，紅縞瑪瑙制品的存世量一直遠低于玉器。正因為稀少和美麗，紅縞瑪瑙成為統(tǒng)治階層的專用珍寶。

明初的郢靖王朱棟是太祖朱元璋的第二十三子，其墓中出土的紅縞瑪瑙獸，說明紅縞瑪瑙于火德文化的明朝再次回歸，并融入明朝貴族的日常生活之中。

明梁莊王墓出土的玉禁步上有紅縞瑪瑙小獸六只，造型生動可愛，將紅縞瑪瑙用于王后的玉葉組佩上，可見明代皇室對紅縞瑪瑙的重視。

明萬歷墓出土的皇后用玉葉組佩中，也同樣配有紅縞瑪瑙飾物，在目前已發(fā)現(xiàn)的明代皇室玉葉組佩中，均有紅縞瑪瑙配飾出現(xiàn)，可見明代紅縞瑪瑙等級之高！

明初曹昭先生著有《格古要論》，文中對瑪瑙的等級價值劃分有了成熟概念： “瑪瑙多出北方南蕃西蕃，亦有非石非玉，堅而且脆快刀刮不動。凡看碗盞器皿，要檬范好。碾得薄不夾石者為佳。其中有人物鳥獸形者最佳，有錦紅花者謂之錦紅瑪瑙，有漆黑中一線白者謂之合子瑪瑙;有黑白相間截子瑪瑙;有紅白雜色如絲相間者，謂之長絲、纏絲瑪瑙;此幾種皆貴。有淡水紅者謂之漿水瑪瑙，有紫紅花者謂之醬斑瑪瑙，有海蜇色者兔面花者，皆價低。凡器物刀把飾件之類，看景好，碾琢工夫及紅多者為上。古云：瑪瑙無紅一世窮。柏枝瑪瑙，漿水瑪瑙色內有花紋如柏枝故謂之柏枝瑪瑙，亦可愛?！?/p>

通過這段文獻可見，明代對瑪瑙的種類劃分已相當清晰，更有了“切面出現(xiàn)象形圖案的為佳、紅色多的為佳、紅白絲者為佳”的劃分標準。同時還賦予紅色瑪瑙吉祥的寓意。從一句“瑪瑙無紅一世窮”，不難看出明代對紅色文化的延續(xù)及推崇。而紅縞瑪瑙在明代可能使用的名字是“錦紅瑪瑙”。當時紅縞瑪瑙的等級地位，高于其他類瑪瑙，歸為上品，多用于皇室的配飾制作。

清代崇尚水德，對紅色不再推崇，飾品中的紅色也多是偶一為之，在這樣的背景下，在前朝既屬稀少的紅縞瑪瑙制品，在清朝更是難得一見。紅縞瑪瑙就此淡出歷史舞臺，直至三百多年后，戰(zhàn)國紅的礦址再次被發(fā)現(xiàn)，這種艷麗名貴的瑪瑙品種才再次顯現(xiàn)在世人面前。

此次通過對各地文博機構的探訪，查訪到一些有明確出土記錄的紅縞瑪瑙制品。以目前探訪所得資料分析，紅縞瑪瑙制品流行于戰(zhàn)漢，出土地點分布在全國多地，多為王侯等級的墓葬。由此可見，紅縞瑪瑙因色彩艷麗、數(shù)量稀少等原因，在古代一直作為王侯使用的高等級用玉，稀少名貴是戰(zhàn)國紅自古以來的特質。在全國范圍內，一定還有更多的紅縞瑪瑙制品未被系統(tǒng)認知，相信隨著未來更多出土紅縞瑪瑙制品被考證，其在古代的使用脈絡將不斷清晰完善。

對比古代紅縞瑪瑙文物與現(xiàn)今產(chǎn)出的戰(zhàn)國紅瑪瑙，二者紋理、色彩、質地一脈相承。綜合上述緣由，將近年來在遼寧北票、河北宣化等地發(fā)現(xiàn)、開發(fā)的紅縞瑪瑙命名為“戰(zhàn)國紅瑪瑙”，簡稱“戰(zhàn)國紅”，可謂實至名歸，在充分了解戰(zhàn)圉紅深厚的歷史淵源后，我們也漸次明確了戰(zhàn)國紅與中華民族的關聯(lián)和地位，定能在戰(zhàn)國紅雕刻作品的選題上更準確、設計上更能發(fā)揮戰(zhàn)國紅自身特色，從而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戰(zhàn)國紅雕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