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璐
(上海魔力芯動教育科技有限公司 上海 200050)
從曜變天目茶碗到唐王羲之書法作品摹本之《喪亂帖》,與我們隔海相望的日本收藏著眾多連這些文物的故土中國都無緣得見的稀世珍品。這些文物雖未保存在中國,卻不代表著這些文物從此就與我們無關。它們中蘊含的歷史信息、藝術價值與學術價值,仍然是中華文化不可分割的部分。東京、奈良、九州和京都四大日本國立博物館歷史悠久、藏品豐富,在日本博物館系統(tǒng)中占據了舉足輕重的位置。了解這四大博物館中所藏中國文物的綜合情況并思考如何看待這批文物以及如何發(fā)揮這部分文物的價值顯然非常必要。
根據四大博物館對外公布的藏品數據,東京國立博物館內收藏中國文物2609件,奈良國立博物館496件,京都國立博物館1539件,九州國立博物館109件。文物的種類從書畫作品、青銅器、陶瓷、玉器到文獻、石刻等林林總總,不勝枚舉。藏品的年代跨度也從新石器時代二里頭文化彩陶到明清書畫瓷器[1]。
圖1 雪景山水圖
表1 文物清單
其中認定為國寶的有16件,認定為重要文化財產的有115件。國寶級別的16件文物中有15件是書畫作品,1件是唐時代的七弦琴(詳細參見正文文物清單)。日本國寶之梁楷的《出山釈迦図·雪景山水図》。梁楷是南宋時期特立獨行的名家代表之一。他用系列化的作品呈現了從傳承到求變到穩(wěn)定,直至對自我風格的超越,比較完整地體現了一個畫家對繪畫語言本體遞進式的探索[2]。梁楷早期的作品構圖繁密,造型嚴謹,而后期從繁到簡,隨意自由。《雪景山水圖》就是他早期的作品,而反映其后期自由隨性風格的代表作《潑墨仙人圖》現今收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館。其作品的珍貴不僅僅體現在其藝術價值上,如果從他不同時期作品去窺探當時改朝換代的時代背景與他的從師從仕和禪宗的相關經歷,也會有很多的收獲,可以說他各階段作品中所蘊含的歷史價值與學術價值都是很高的。
中國燦爛的文化一直深深吸引著大洋彼岸的日本,因此中國文物向日本的流轉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
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是文物流轉性質的一個重要轉折點,與當時中國的歷史背景有著分不開的聯系。當時的中國風雨飄揚,腐朽的清政府即將覆滅,列強覬覦中國的各種資源,領土主權都無法保全,文物的命運也必然跌宕起伏。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前的流轉是較少且不連續(xù)的,大多是出于對中國文化(特別是禪宗文化)認同,基于公平交易的收藏行為。而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之后的流轉則參雜了倒賣、掠奪等其他的諸多性質成分。有因為清政府無法支撐自身經費與而不得不抵押或出售的,有義和團運動中被變賣的,有火燒圓明園事件中被搶掠的,也有破落的親王滿族高官為求自保到處賄賂賤賣的。而辛亥革命加速了王朝體制的崩潰,以此為契機,來歷各異的文物,匯成巨浪,在各國古董商的引導下涌向了日本和歐美。如東京國立博物館收藏的雍正古月軒《梅花文圖盤》,這是日本唯一一件被指定為重要文化財產的清朝瓷器。經過對這件文物出現在日本的時間以及日本收藏家廣田的回憶,大致可以推測這件文物的流轉過程是:(出自)清政府——香港銀行(擔保)——沈吉甫(購買)——山中(再購買)——廣田(斡旋)——橫河(購買,捐贈)——東京國立博物館(收藏并且指定為重要文化財產)[3]。
在此之后的抗日戰(zhàn)爭時期和“文革”中,大批文物同樣受到了重創(chuàng)。1949年10月以后,我國一度告別了大量文物外流的歷史,然而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非法利益的刺激下,國內外不法分子相互勾結,掀起盜竊、走私文物的狂潮[4]。
這些文物作為中華文化最直觀形象的代表,在日本展現著自身的價值。日本四大國立博物館對這些文物的利用是多方面的,方法總結而言大致有如下幾種:
1.常設展覽。四大博物館幾乎都有相關文物的專屬展廳。如奈良國立博物館中常設的《中國古代青銅器》展館常年對觀眾開放,公開展示的青銅器共計42件,其中不乏孤品。
2.舉辦特展。特展的作用在于通過系統(tǒng)性地展示某品類藏品,讓人們直觀清晰地了解這類藏品的歷史發(fā)展、時代特色等。如東京國立博物館將于2019年4月至7月舉辦《中國古代青瓷》的特展。屆時將展出36件東京國立博物館從明治到平成150年間收集的中國瓷器中的精品(部分展品見圖2)。
圖2 中國古代青瓷
3.海外主題展覽。日本四大博物館很重視國際間的交流,幾乎每年都有與中國各博物館合作的主題展覽。如2006年東京國立博物館與上海博物館合作,在上海博物館舉辦了主題為“中日書法珍品展”的海外巡回特別展覽。通過向民眾展示兩國書法作品中的精品,介紹書法的起源發(fā)展以及中日兩國各自的書法特色。期間書圣王羲之的《喪亂帖》《孔侍中貼》因為是首次在中國展出,更是引起了中國社會的廣泛關注。
4.學術研究與成果發(fā)表。如京都國立博物館館刊《博物館Dictionary》205號《奇想畫家描繪的花鳥圖百鳥萬歲圖》中詳細介紹了作者蘇仁山的生平,個人風格、創(chuàng)作背景以及該畫作的特點。
5.教育活動的組織與開展。如2014年東京國立博物館舉辦了面對小學生的博物館奇妙夜之《親子佛像探索》的教育活動。通過答題和主動探索觀察的模式,向他們介紹亞洲佛像的相關信息。同年還舉辦了《挑戰(zhàn)趙之謙與北魏書法》的主題教育活動,讓小學生選擇自己喜歡的趙之謙的字帖進行臨?。▓D3),并可將臨摹在扇子或彩紙上的作品帶回家。
圖3 參與活動的小學生
由上所述,這些珍貴的文物在日本發(fā)揮了開啟民智、開拓民眾眼界、擴大博物館影響力,實現國家間文化交流等等諸多的作用。筆者相信,這一切與日本文物工作人員對這些文物懷抱的責任感是分不開的,正如日本書法家山中翠谷先生所說,“最好的東西(王羲之作品)保存在日本,如果我們不加以研究就太可惜了。”而同樣的,我們也應該對這些文物懷抱著足夠的責任心,有相當一部人認為,這些文物最理想的歸宿就是故土。近年來,我國通過外交手段、司法手段以及民間收藏家在國際拍賣會上的回購確實從海外追回了一部分流失文物,但文物的追索實際上仍然面臨重重困難。因為流出國往往強調與之相關的倫理、道義,而流入國則強調現行的公約及法律的具體操作[5]。本論文不著重討論追索文物的途徑,而旨在思考認識到這些文物回歸故土可能性渺茫的前提下,我們應該如何科學地看待和活用這些文物。
首先,這些文物是中華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些文物的本質是“炎黃子孫的歷史創(chuàng)造或遺跡”,其他所有的認識都應該是在此基礎之上的。文物不是單獨存在的,它與當時的環(huán)境、社會等其他相關信息共同構成一個整體,所以不管它保存在何處,它與生俱來的內涵信息不會改變,被創(chuàng)造于中華文明的事實不會改變。其次,它們是歷史的見證者。這些文物見證了近代中國恥辱的過去和列強對中國的無度搶掠。最后,它們是文化傳播的使者。隨著文物的流出,中華文明也向全世界展示著獨特的內涵與魅力。21世紀的今天,我們仍舊可以在文字、宗教、飲食等方方面面看到中國對日本的影響,比如日本到如今仍然保持著過端午節(jié)、中元節(jié)的習俗。
而關于如何利用好這些中國古代文物講好中國故事,可以從如下方面開展工作:
1.調查記錄文物細節(jié),編寫名錄。這項工作不僅有利于系統(tǒng)性地了解中國文物,為某一類屬文物的研究充實研究資料,也可以預防博物館收藏的文物或文物資料丟失或損壞而造成的不可挽回的情況。如中國國家博物館曾經出版過《海外藏中國古代文物精粹》系列叢書,其中的日本卷以泉屋博古館為研究對象詳細記錄了藏品的信息,可以說是這方面工作的成功先例[6]。
2.揭示內涵信息。文物的生命在于揭示和發(fā)揮它的價值。研究時既可參考內部信息也可參考外部信息。所謂內部信息即保存在國內的同時代或同類文物甚至不同類別文物的信息,通過交叉對比解讀文物更多的信息。而外部信息是國外的文物資料及相關研究成果。如日本四大國立博物館的官網,因為官網中的信息量是非常龐大的,不僅有文物名稱、文件號、簡單描述、時代、產地、材質、工藝、尺寸、款識、來源等,很多文物還有著錄信息以及專家意見,對文物的研究和內涵發(fā)掘很有助益[7]。
3.數字化處理。數字化處理的工作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信息錄入;二是文物推廣。信息錄入的工作對技術要求并不高,但卻非常重要?,F在博物館的文物藏品動輒數百萬件,在這種情況下博物館藏品管理必須從傳統(tǒng)的手工登編向數字化轉型,運用數字技術進行數據采集分析和管理,并進行數據儲備,確保珍貴文化遺產的安全持續(xù)[8]。特別是海外文物,通過互聯網、移動端可以讓更多的人群更方便地接觸到這部分文物。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可以利用的手段越來越多:建設文物信息的檢索網站,介紹文物細節(jié)的手機應用,設計文物全息影像展廳,根據文物數據3D打印文物模型用于展示或教育,需要對文物進行數字化處理,都將賦予文物新的生命力。
4.加強國際交流。國際交流的需求和作用是多方面的,宏觀層面比如數字化博物館建設中組織機構的變革;管理政策等非技術層面需要國際間的交流合作,文物流轉追索的國際公約,法律機制的確立需要國際間的交流合作;微觀層面比如向日本借用相關文物舉辦特展或者就文物修復、文物保護等方面交流經驗等等。全球化和大融合是大勢所趨,沒有可以孤立于其他學科而開展的學科,也沒有可以獨立于世界而存在的國家,文物保護和利用領域的過去今天和未來都不能忽視國際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