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亮
清晨,我還在蒙眬的睡夢中,忽然接到爸爸打來的電話: “亮兒,你媽到你那里去了,剛上的火車……”“什么?媽媽到我家來了?”我的瞌睡一下驚醒了,“我的天,母親可是中過兩次風(fēng)的人了,而且暈車十分嚴(yán)重,老家離我這里千里之遙,她的身體能承受得了嗎?萬一在路上有什么閃失可如何是好……”掛了電話,我的心幾乎懸在半空中,充滿了緊張和不安。母親沒有帶手機(jī),無法隨時聯(lián)系,我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禱,祈禱她老人家盡快平安到來。
按路程和時間推算,母親本該下午三點多鐘到家,我在家門口的路邊焦急等待。遠(yuǎn)遠(yuǎn)的,我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那身材、那走路的姿勢,分明就是我的母親!我大聲呼喊道:“媽,媽!”那個身影聽到我的呼喊停下了腳步,還答應(yīng)了一聲,這令我欣喜若狂。我連忙飛奔過去,可走近一看卻失望了——居然不是!原來是一位和母親年齡相仿、身材相似的中年女性,她望著我笑盈盈地說:“我還以為是我女兒叫我呢,想不到是你在找媽媽?!蔽掖掖腋孓o,身后傳來她關(guān)切的聲音:“姑娘,騎車慢點啊,回家看看吧,也許你媽媽已經(jīng)到家了呢?!?/p>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騎著車匆匆往家趕,剛剛到家門口,就看到路邊風(fēng)塵仆仆的媽媽!她略顯疲憊,可一看到我就露出欣喜的笑容,用家鄉(xiāng)話叫著我的名字……從早晨到晚上,整整一天了,直到現(xiàn)在,壓在我心中的那塊巨石終于落地了!我沖上去緊緊摟著媽媽的脖子,哽咽道:“媽,你嚇?biāo)牢伊?!以后不要一個人來了,我去接你?!蹦赣H卻不以為然,嗔怪道:“你這孩子,我都那么大年紀(jì),還會不認(rèn)識路嗎?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p>
對于遠(yuǎn)嫁的女兒來說,親情是一份難得的奢望。我思鄉(xiāng)心切,卻倔強(qiáng)地從不說出口,母親心知肚明。母親忍受著暈車的極度痛苦,從千里之外的老家來看我們,我卻天天忙于工作,沒有太多時間陪她。我必須在白天盡量把工作趕完,才能早點下班陪伴她。母親在家的日子里,我的心里多了一份牽掛,而母親則每天都在家門口翹首盼望我回家。正值嚴(yán)冬,母親的身影在寒風(fēng)中顯得如此孤寂而單薄。多么熟悉的場景??!我腦海中仿佛浮現(xiàn)出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幕:天空墨黑如鍋底一般,月兒掛在枝頭上,星星閃閃爍爍,父母親在田里勞作未歸,我和弟弟倚在門邊,苦苦等待父母回家……如今,我們長大成人,等待的人互換了,是母親在家等候晚歸的兒女!
母親在家的日子里,一家人團(tuán)聚在一起是母親最為開心的時光。她總愛燒上一壺開水,拿出從老家?guī)淼狞S豆、芝麻、茶葉、食鹽等食材,把生姜在姜砂缽里細(xì)細(xì)磨碎,然后把茶葉和鹽放進(jìn)玻璃水壺,加入沸水,再用沸水把姜汁化開加入茶湯,放入黃豆、芝麻,就成了一碗地道的家鄉(xiāng)姜鹽茶了。裊裊茶香里,氤氳著濃濃的故鄉(xiāng)味道,茶湯鮮香味美,我們喝得暢快淋漓。
離別前的那天晚上,我特意陪母親逛街散步。街上風(fēng)大,我叫了一輛出租車。夜晚的城市車水馬龍,霓虹燈五光十色。熱鬧街口的燒烤攤,烤羊肉串、烤雞翅、烤玉米、烤紅薯攤位一字排開,燒烤的香味滿街游走?!皨寢?,你想吃什么?我去買?!蔽彝熘赣H的手,親昵地問?!笆裁匆膊幌氤?,我牙齒不好?!蹦赣H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忽然,母親轉(zhuǎn)過頭來問我:“你是不是想吃?想吃什么?我給你買?!痹谒劾?,我永遠(yuǎn)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需要人照顧。或許,她還沒有意識到,已經(jīng)為人妻、為人母的女兒,現(xiàn)在有了照顧她的能力了。我搖了搖頭,風(fēng)兒輕輕吹亂了我的長發(fā),所幸夜色朦朧,母親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眼睛含滿了淚水……
相聚的快樂轉(zhuǎn)瞬即逝,母親來了又走了。送走母親后,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一樣。母親走了,還是一樣的食材,還是一樣的泡制過程,我泡出來的茶,卻怎么也沒有母親的醇香濃厚,喝來只覺平淡無味。原來,喝茶也要與合適的人在一起,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是無法品出茶里熟悉的家鄉(xiāng)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