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探《青樓集》女藝人

栗卓婧

摘要：《青樓集》是一部記載青樓歌妓、雜劇藝人的專著，以女演員為主要描述對象，涉及大量的演員生活、交往、婚姻、技藝等方面的情況，具有極高的史學價值。故對《青樓集》中女性演員生活的再現(xiàn)，有助于我們進一步窺探元代戲曲發(fā)展狀況。本文試從著作中的記載入手，結合相關資料探討元代女性演員生活、藝術造詣狀況，再現(xiàn)她們的生活經歷。

關鍵詞：青樓集;女性;演員;生活狀況

一、女藝人的技藝容顏

能進入《青樓集》視野的元代藝人都具有相當高的文學藝術修養(yǎng)，深諳劇藝，精于表演。夏庭芝在《青樓集》詳細記錄每一位藝人擅長的藝術特長和表演特點。有的女藝人多才多藝，精通多門技藝，有的專攻一藝，而從女藝人擅長的技藝來看，不難窺探元代雜劇的盛行，以及其他技藝的發(fā)展。

一專多能的女藝人。珠簾秀：雜劇、駕頭、花旦、軟末泥;順時秀：雜劇、駕頭、諸旦本;梁園秀：歌舞、小詩、隱語;小娥秀：小唱、慢詞;天然秀：閨怨雜劇、花旦、駕頭;趙偏惜：旦末雙全;朱錦秀：雜劇旦末、歌舞;芙蓉秀：戲曲小令、雜劇;李芝儀：小唱、慢詞;黃子醋：雜劇、外腳;燕山秀：旦末雙全;孔千金：樂器、慢詞。

專攻一藝的女藝人：解語花：慢詞;趙真真：諸宮調;劉燕歌：歌舞;南春宴：駕頭;秦玉蓮：諸宮調;司燕奴：雜劇;時小童：調話;于四姐：合唱;平陽奴：綠林雜劇;王玉蓮：文揪握槊之戲;小玉梅：雜劇;楊買奴：謳唱;張玉蓮：歌唱;李嬌兒：花旦雜劇;龍樓景、丹墀秀：南戲;陳婆惜：彈唱;米里哈：貼旦雜劇;真鳳歌：小唱;般般丑：音律。

從上述整理可看出元代女藝人一般掌握一門精湛的技藝，或雜劇或南戲或慢詞或歌舞等，追求在技藝上精益求精、專攻一行。如平陽奴專工綠林雜劇，趙真真專工諸宮調，劉燕歌專工歌舞，有同專攻一行的藝人，均身懷特點創(chuàng)造自己的風格，如長于花旦雜劇的張奔兒、李嬌兒，一個是“溫柔旦”一個是“風流旦”，同長于南戲的龍樓景、丹墀秀，一個“梁塵暗簌”一個“驪珠宛轉”。另有一些天資聰穎之人也擅長兩門或兩門以上的技藝“悉造其妙”，贏得了觀眾的認可和喜愛。這種一人兼演各類劇目的現(xiàn)象是與元代“路歧”穿州過府、浪跡江湖的演出有著密切的關系?！案┭鰱|西隔數(shù)州，老于歧路豈幽靈”，蘇軾的詩句說明了當時“歧路人”的蹤跡遍布空地街邊茶肆酒樓。為了便于流動演出，戲班規(guī)模不宜過大，故經常出現(xiàn)人手不足的困難，為了解決這一難題，很多藝人兼修多種技藝，以適多重角色，同時戲班的收入相對也會增加。例如珠簾秀、順時秀、天然秀這些“路歧藝人”就掌握多種藝術，全面發(fā)展。

另外，除了描寫女藝人的技藝，夏庭芝還對她們的容貌作了簡要的評述。有“色藝雙絕”之人，如曹娥秀“色藝俱絕”，王金帶“色藝無雙”，周人愛“姿藝并佳”;也有一些貌有瑕而藝超群的藝人，如珠簾秀、王奔兒“背微僂”，周喜哥“貌不甚揚”，喜春景、朱錦秀“姿不逾中人”，和當當、米里哈“貌不揚”，平陽奴、郭賜香“一目渺”，王玉梅“身材短小”，陳婆惜“貌微陋”，但她們仍以高超的技藝為觀眾所喜愛，同時以色、藝為觀眾所知曉，觀眾更為注重的還是她們的技藝。除了技藝與容貌，作者還關注了女藝人的氣質風度。如順時秀“姿態(tài)嫻雅”，玉蓮兒“端麗巧慧”，匾匾“姿格嬌冶”，李嬌兒“意度閑雅”，李真童“舉止溫雅”等等。王巧兒拒富商、樊事真為誓剜眼、汪憐憐毀容斷念，作者夏庭芝對于這些女藝人的介紹，重于對容貌、技藝、氣質的描述，反映了元代觀眾普遍的審美趣向。

二、女藝人的婚姻生活

法律明文規(guī)定，樂人只許內部婚約，“今后樂人只教嫁樂人，咱每根底近行的人并官人每，其余的人每，若娶樂人做媳婦呵，要了罪過，聽離了者?！鄙鐣钠缫曇约罢叩念C布，阻隔了藝人與社會其他民眾通婚的可能，她們只能與樂籍男性通婚，生兒育女又被傳授技藝，出現(xiàn)世代從樂的現(xiàn)象;或被高官顯宦納為小妾側室，但當時小妾實際上是沒有實際地位的，有的夫人還比較妒悍，故在家也是必定遭受欺凌，和奴婢無異。一旦這些官宦去世或厭煩她們，她們就只能重操舊業(yè)或守寡為尼。但無論哪種遭遇，終逃脫不了被玩弄被毀滅的命運。

（一）不允許與良人通婚

《元史·刑法志》規(guī)定“職官娶娟為妻者，答五十七，解職，離之”。從《青樓集》記載的故事窺探元代對樂人婚配的限定。鄧州王同知娶了王金帶遭到統(tǒng)治內部的諷刺“有譖之于伯顏太師，欲取人教坊承應”。李奴婢嫁給杰里哥兒僉事，后被伯家閭監(jiān)司動言章彈劾只能休還。賈伯堅作《醉高歌》《紅繡鞋》曲以寄山東名妹金鶯兒之事被臺端知曉后，被劾而去。從這些故事側面可知當時法律之嚴格，為官的懲罰如此重，平民百姓就更為忌憚了。

（二）樂人內部婚配藝人整理

梁園秀：其夫從小喬;宋六嫂：宋與其夫合樂;其夫能傳其夫之藝;賽簾秀：侯耍俏之妻;時小童：嫁末泥度豐年;國玉第：教坊副使童關高之妻也;朱錦繡：侯要俏之妻也;趙偏惜：樊孛闌奚之妻也;小玉梅：后嫁末泥安太平;楊買奴：后嫁樂人查查鬼張四為妻;趙真真：馮蠻子之妻也;張奔兒：李牛子之妻也;賽天香：李魚頭之妻也;顧山山：始嫁樂人李小大;劉婆惜：樂人李四之妻也;簾前秀：末泥任國恩之妻也;燕山景：田眼睛光妻也;燕山秀：其夫馬二，名黑駒頭，張玉梅：劉子安之母也，劉之妻，曰蠻婆兒，其女關關，謂之“小婆兒”，七八歲已得名湘湖間;李定奴：其夫帽兒王;事事宜：其夫玳瑁斂，其叔象牛頭，皆副凈色（這兩例也反映出雜劇家班以及世代傳承關系）。

（三）被納為妾侍藝人整理

喜春景：張子友平章以側室置之;瑤池景：呂總管之妻也;王金帶：鄧州王同知娶之;天錫秀：侯總管之妻也;金獸頭：貫只歌平章納之;王奔兒：金玉府總管張公置于側室;連枝秀：遇醫(yī)人李恕齋，乃欲卜舊好;李芝秀：金玉府張總管置于側室;張玉蓮：愛林經歷嘗以側室置之;翠荷秀：石萬戶置之別館;汪憐憐：涅古伯經歷甚屬意焉;顧山山：后華亭縣長哈刺不花置于側室;李真童：達天山檢校浙省，一見遂屬意焉;李奴婢：嫁與杰里哥兒僉事;王玉英：憲司老漢經歷側室也。

總結《青樓集》中女性演員的歸宿。一為終生樂籍，二為始嫁顯宦復歸樂籍或出家為尼，三為早年逝去。第一類：一般是嫁給樂人的藝人，為生計所迫中老年仍登臺表演或終生在籍傳授技藝。珠簾秀師承高弟賽簾秀、燕山秀，王奔兒“以教師為終”，顧山山“后輩且蒙其指教”，賽簾秀中年雙目失明技藝純熟，在衰老之年重登舞臺。第二類：被納為妾室的最終或回歸江湖重操舊業(yè)或守寡出道為尼。天然秀：始嫁行院王元俏，王死，再嫁焦太素治中，焦后沒，復落樂部;金獸頭：貫只歌平章納之，貫沒，流落湘湖間;王奔兒：金玉府總管張公置于側室，張沒，流落江湖，為教師以終;李芝秀：金玉府張總管置于側室，張沒后，復為娼;顧山山：始嫁樂人李小大，李沒，華亭縣長哈刺不花置于側室，后復居樂籍，至今老于松江;翠荷秀：石萬戶置之別館，石沒，李誓不他適，終日卻掃，焚香誦經;汪憐憐：髡發(fā)為尼;李真童：達天山檢校浙省，一見遂屬意焉，后達沒，復為道士。第三類：紅顏薄命的女藝人。樊香歌：惜壽不永，二十三歲而卒，趙梅哥：名雖高而壽不永，小玉梅其女匾匾：常郁郁而卒，楊買奴：憔悴而死。

三、女藝人與文人的交往

青樓樂妓作為市民文化的重要參與者與創(chuàng)造者，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她們是連接大傳統(tǒng)士大夫“雅”文化與小傳統(tǒng)民間“俗”文化的重要橋梁。元代文人與女藝人有著廣泛而親密的交往，除了文人宴集上女歌妓佐酒陪坐以及詩文唱酬，私下里也頻繁與歌妓互動詩文贈答。文人政治失意在元曲領域開拓天地，用以解壓安慰，歌妓又將“案頭文學”搬演至舞臺，提升了歌妓的技藝，也使文人的作品發(fā)揚出去。

《青樓集》中有很多與文人密切聯(lián)系的女藝人，文人爭相贈予詩文。如張怡云：名重京師，趙松雪、商正叔、高房山爭相為其寫《怡云圖》;珠簾秀：胡紫山寫《沉醉東風》曲贈之，馮海粟待制亦贈以《鷓鴣天》;金鶯兒：賈伯堅作《醉高歌》《紅繡鞋》曲以寄之日;小娥秀：中朝名士贈以詩文盈軸;周喜歌：趙松雪書“悅卿”二字，鮮于困學、衛(wèi)山齋、都廉使公及諸名公皆贈以詞;李奴婢：名公士夫，多與樂府長篇，歌曲辭章。

除互贈詩文外，一些技藝超群的女藝人會被邀請參加文人宴集，或佐酒或表演或進行才藝切磋。如張怡云，姚牧庵、閻靜軒每于其家小酌，史中丞除給銀二錠酬勞，還給予不同尋常的禮遇;曹娥秀，鮮于伯機開宴，命曹行酒適遍;劉婆惜，全宴客，呼劉佐尊且劉對聯(lián);樊香歌，士夫造其廬，盡日笑談。

文人與藝人交往的場所，有高堂集會、勾欄瓦舍，文人籌宴需歌妓佐酒，在欣賞表演之余可互評歌妓色藝，可唱酬贈答。除此之外私下日常交往頻繁，坐家賣藝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私密的空間更拉近了他們的距離。

元代藝人與文人的互動對元曲的繁榮發(fā)揮了重要影響。為獲得文人官宦的青睞，女藝人會受文人“雅文化”創(chuàng)作風格的影響，不斷地提高文學藝術修養(yǎng)，精進自己的表演技術。而藝人的表演實踐成為傳播文人作品的有力途徑，緩解文人壓力，提升文人名氣，激發(fā)寫作的靈感與欲望，從而進一步提升他們的創(chuàng)作能力。這樣就形成一種良性循環(huán)，使發(fā)源于民間的元曲擴散到上層文化圈，成為被共同喜愛的藝術樣式。

四、結語

元代女藝人社會地位低下，過著凄涼悲慘的生活，但她們以精湛的技藝、較高的文學藝術修養(yǎng)為元代戲曲藝術的繁榮發(fā)展做出了極大的貢獻?！肚鄻羌酚涊d元代“內而京師，外而郡邑，皆有所謂勾欄者，辟優(yōu)萃而隸樂。觀者揮金與之”。藝人或為生存或為熱愛，憑借著較高的文學藝術修養(yǎng)、精湛的技藝為官宦貴族帶來愉悅安慰，為觀眾帶來視聽享受，也為元曲的繁榮發(fā)展貢獻著自己的力量。《青樓集》以平等的眼光描繪了元代女性藝人原生態(tài)生活，展示了元代豐富多彩的藝術形式，為諸多學者研究元代戲曲提供了重要材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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