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傳說（下）

張佳風(fēng)

遠處樹叢中蕩過來一只黑乎乎的生物，它用長臂勾著樹枝，三兩下就蕩到水邊最近的樹杈上，左顧右盼，想下來喝水卻又猶豫。

黑墨老師點點頭，示意這是高得的作品。琳娜兒捂著嘴，使勁憋著不讓自己笑出聲，河木則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

眼前這只黑毛生物方口闊鼻，圓眼大耳，活脫脫就是黑墨老師那張臉！

高得頭皮發(fā)麻，他想起昨天借著酒勁，自己好像胡亂把黑墨老師的照片作為參照輸入到電腦中了。這該死的程序，做得還真像！

高得偷偷瞥向黑墨老師，他卻好像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似的，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腦屏幕，認真觀察黑毛生物的舉動。

“高得?！焙谀蠋熣f。

琳娜兒和河木兩人不懷好意地嘿嘿直笑。

“它們叫什么名字？”黑墨老師問。

“唔……”高得抹了一把汗，“它們叫——胡懵。嗯，胡蒙。”

“有什么代表意義嗎？”

“沒有。我是個隨性的人，就隨便起一個名字，沒什么特殊意義?！备叩脫嶂乜诘?。這東西就是胡懵亂造出來的，所以叫胡蒙最合適。

這只胡蒙警惕性極高，它在樹杈上謹慎地觀察了半天，才迅速下來喝了幾口水，又閃電般地竄回樹上消失了。

“電腦顯示，這個胡蒙族群共有47個成員，它們常年生活在樹上，通過不斷地遷徙來躲避敵害。撞擊事件出現(xiàn)后，胡蒙種族數(shù)量減少大半，但居然沒有滅絕。”黑墨老師邊說邊向同學(xué)們展示設(shè)計圖。看著屏幕上到處是長著黑墨老師那張毛臉的生物，河木和琳娜兒又不住發(fā)笑。

“笑啥笑，我是用了黑墨老師的照片沒錯，但只是想試試軟件好不好使，沒想到……”高得被他倆弄煩了，主動向黑墨老師承認了錯誤。

黑墨老師擺擺手，示意沒關(guān)系。

“這個種族，貌似沒什么特點？”河木問。

“沒有特點不正是一種特點嗎？”高得最擅長貧嘴。

“河木的意思是，剛才黑墨老師說種族數(shù)量不斷減少，這是不是因為它們本身資質(zhì)平平，無法和其他生物進行競爭呢？”琳娜兒替河木解圍。

“高得同學(xué)向大家闡述下設(shè)計理念吧！”黑墨老師說。

“隨機?！备叩霉首鞲呱畹卣f。

“隨機？什么意思？”河木說。

“我的設(shè)計理念就是隨機?！备叩脛偛胖徽f了兩個字，故意引起河木的追問。此時他昂著頭踱起步子，故作高深地說：“創(chuàng)造生命是沒有固定模式可遵循的，有時候你費盡力氣設(shè)計一種自認為強大的生物，結(jié)果只是一坨……一坨廢物。生命的起點沒有高低，種族發(fā)展是靠后期的不斷自我調(diào)整實現(xiàn)的。”

河木并沒有聽出高得的揶揄，還跟著不住地點頭。

“所以啊，我就隨便輸入了一些資料和參數(shù)，設(shè)計了一種普普通通的生物，就想看看它們到底能生存和發(fā)展成什么樣子。你看，它們身體不夠強壯，爪子和牙齒不鋒利，陸地上有齒獸，水里有奇魚，它們只能被迫生活在樹上。但如果在樹上呆久了，它們也會成為叢林之王?！备叩谜f得有模有樣，把自己的酒后作品美化得極具創(chuàng)造力。

“高得同學(xué)很有想象力，我們看到底是生物能改變和適應(yīng)環(huán)境，還是環(huán)境改變了生物?！焙谀蠋熣f。

“你們看！”琳娜兒手指前方，興奮地大叫。

一只黑里透紅的胡蒙緩緩爬下樹來喝水，圓溜溜的大眼睛正望向眾人。仔細看，它懷里還抱著一只小胡蒙。

“好可愛?。∷次夷?！”琳娜兒說。

“可能是覺得親切吧。”高得頓了頓，“它終于看到了同類。”

三

趁休息間隙，高得獨自走進叢林。出來的時候，他手上多了個毛乎乎的東西。

“喏，小家伙胖嘟嘟的，可真沉?！备叩冒研『蛇f給琳娜兒。

“哎呀，你怎么把它拿過來了？它媽媽不擔心嗎？”琳娜兒接過小胡蒙，喜笑顏開地抱在懷里。

“沒事兒，我和露西打過招呼，待會給她還過去就是了?！备叩谜f。

“她媽媽叫露西？”

“好聽吧，我給它們都取了名字。”看著琳娜兒親切地逗弄著小胡蒙，高得一臉得意。

“你看你看，它還會吃手指頭呢，哈哈哈，真有意思！”琳娜兒讓河木過來看。

“喂，喂。你不能去?！备叩泌s緊制止河木，“我想起來了，當時設(shè)計的時候我加入了一個特殊參數(shù)，那就是它們會和女的親近，但是會攻擊男的?！?/p>

“這種定向選擇的參數(shù)也可以實現(xiàn)嗎……”河木呆呆地站住。

“嗥唔——嗥唔！”急促的啼叫聲傳來，幾頭胡蒙從樹上快速蕩了過來。

露西沖在第一位，它看著琳娜兒懷里的小胡蒙，不住地哀嚎比劃。后面的幾頭高大的胡蒙手舞足蹈，嗥叫不止。

高得被這陣勢嚇了一跳，他剛剛用激光槍射傷了幾頭胡蒙，才搶到小胡蒙給琳娜兒玩?，F(xiàn)在它們找過來了，高得又掏出了槍。

胡蒙們看到槍，向后退了一步，唯獨露西沒有退縮，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小胡蒙。

“怎么回事？它們想要接回小胡蒙嗎？”琳娜兒問。

“不要緊，它們?nèi)绻瓦€回去?？纯此鼈儸F(xiàn)在要做啥?！备叩脗?cè)身站到琳娜兒跟前。

林娜兒看了看懷里的小胡蒙，它瞇眼吧唧著嘴，一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神情。她伸出手撫摸著小胡蒙，向露西示意他們的友好。

露西驚恐至極，齜牙咧嘴地大吼了幾聲，就手腳并用直立著從樹上一躍而下。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露西后肢著地，接著前肢平伸撐地，便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樹上的胡蒙大喊大叫，瘋狂地跳來跳去，樹葉雪片般倏倏落下。眾人驚慌失措，急忙丟下小胡蒙奔向飛船。

一頭瘦長胡蒙趁亂拽起小胡蒙竄回樹上，其余胡蒙紛紛逃散，消失在樹林深處。

一直留在船艙中的黑墨老師立即發(fā)動飛船，載著幾個驚魂未定的頑皮學(xué)生，噴出長長的白煙騰空而起。

叢林回歸了原有的寧靜，只留下一地落葉和死去的露西。

四

“老師……”高得敲開黑墨老師的門。

“是你呀高得，你可有兩年多沒進過我辦公室了?！焙谀蠋熜Φ?。

“老師，我……我想再去看看我的作品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飛船升空后，高得從高處看到這群胡蒙圍成一圈，神秘兮兮地不知道在搞什么，這引起他的極大好奇。

在實驗室的電腦上，高得和黑墨看到這群黑毛家伙在地上圍著露西的尸體低頭沉默了足足幾個小時（培養(yǎng)皿時間）——要知道這群家伙為躲避天敵從不下到地面，只敢在樹上生活。

胡蒙們不住低頭哀鳴，像是某種儀式。終于，一只棕黑色胡蒙起身獨自返回叢林，與平時不同，它是一步一步地用四肢爬行的。

其他胡蒙也隨即紛紛起身，跟著它爬回林中。

高得咬緊嘴唇，請求黑墨老師切換視角，他想知道胡蒙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別急，先一起吃個飯去！”

“吃飯？”高得問。

“給你的作品一些時間，它們也需要適應(yīng)和改造環(huán)境不是嘛?！焙谀蠋熽P(guān)閉電腦，“說不定吃完飯回來，這幫堅決又團結(jié)的黑毛生物真成了霸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