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慧
《貓頭鷹在黃昏起飛》是村上春樹迄今為止接受過的最長的長訪談。由日本新一代風頭最勁的年輕女作家川上未映子提問,村上春樹回答,采訪前后歷時四次,集結(jié)成書。書名以大哲學家黑格爾的名言“密涅瓦的貓頭鷹在黃昏起飛”為題,緊跟《刺殺騎士團長》之后推出。講述了《刺殺騎士團長》誕生背后的故事,同時以作家獨特的細膩發(fā)問角度,讓村上難得道出了許多少為人知的創(chuàng)作謎辛、少年時期的經(jīng)歷、對女權(quán)主義的看法,以及對自己的世界聲譽、日常生活乃至對離世后的思考等。采訪進行時,正值村上春樹執(zhí)筆《刺殺騎士團長》期間,幾大謎團呼之欲出。
因為還沒來得及看《刺殺騎士團長》,所以新書宣發(fā)的重點一點也沒有Get住我,相反作為一個常年以“我”第一人稱寫作的人,倒是從村上春樹這本新書中,好好做了一次學生。
第一堂課:關于“人稱”
人稱問題恐怕是最大的問題。四十五六歲之前,比方說,就算用“我”這個第一人稱寫也幾乎沒有年齡差距??墒亲髡邼u漸到了五十幾、六十幾歲,那么和三十幾歲的“我”之間,就有了微妙的距離,不妨說失去了渾然—體之感。我想這終歸是難以避免的。所謂因轉(zhuǎn)為第三人稱而失去的東西,過去是自然失去的,而現(xiàn)在已不再是自然的了,在某種情況下,對那種東西的“鄉(xiāng)愁”是有的。老實說,遲早還是想再寫一次第一人稱小說的,想再度試筆。
“哈!這個寫了幾乎二十年的編者信最初從一眾類似主編寄語中絕塵而出的重要原因,其實就是用第一人稱寫作。是不是當年也是受了《尋羊冒險記》中‘我的影響,細想又不是,我的‘我,在看《尋羊冒險記》之前就已經(jīng)誕生啦。”
第二堂課:文章的節(jié)奏,取決于修改
小說的聲音和讀者的聲音是呼應的。里面當然有節(jié)奏,有回響。那么怎樣才能把那種聲音弄出來呢?說到底,就是“修改”。首先粗線條地寫下來,然后一遍一遍修改、打磨。這一過程長得幾乎讓人擔心不會永遠持續(xù)下去。這么著,自己的節(jié)奏或順利呼應的聲音就會逐漸形成。較之眼睛,主要是用耳朵修改。所以寫第一稿的時候,就算有些毛手毛腳,也只管大踏步奔向前去,腦袋僅此一念。趁勢搭上時間浪頭,勇往直前。大凡眼前出現(xiàn)的都不放過,一個個擒來筆下。當然,光是這樣,故事難免這里那里自相矛盾,但不把它放在心上,寫完調(diào)整好了。要緊的是自發(fā)性。唯獨自發(fā)性是技術捕捉不了的。所以,寫長篇小說的時候,只能一氣呵成,雜志連載什么的,絕對無從談起。連載時要把全部脫手的東西分開連載。也有人說不現(xiàn)寫也可以嘛,先在雜志上連載,然后統(tǒng)稿有何不可!可我做不到。一旦印出來給人家過目了,就不再是純屬自己的東西了,沒辦法在黑暗中操作了。這樣,反正就是要花時間修改到自己滿意為止,這才付印。自《尋羊冒險記》以來,長年累月我—直這么寫,此外的寫法寫不來。
“嗨!對于我這種堅持十年每周寫信的專欄作者,被編輯每周如早起的鬧鐘催稿的現(xiàn)寫現(xiàn)賣的幾乎不修改的作者而言,面對村上君這種累得一塌糊涂的寫法,真是汗顏。而且居然寫了那么多,太了不起啦!”
第三堂課:筆調(diào)
對我來說,筆調(diào)就是一切。故事的設計啦出場人物和結(jié)構(gòu)啦,小說當然要有種種要素,但最后、最后的最后要歸結(jié)為筆調(diào)。筆調(diào)變了,變新了,或者進化了,即便一再重復同一件事,那也會成為新的故事。只要筆調(diào)不斷變化,作家就無所畏懼。筆調(diào)中最關鍵的是節(jié)奏。韻律、節(jié)奏,如果沒有這些東西在自己筆下和以前不同的自信,那還是可怕的吧?
“噢,原來如此被村上春樹式文筆一下子就俘獲的,就是這種大量使用比喻的筆調(diào)輕快的那種東西?!币蝗缭趺椿畹酶煤茈y教一樣,怎么學得更好,也難教。但是,這本《貓頭鷹在黃昏起飛》肯定是我最認可的一本教寫作的書,我會把它當護身符一樣隨身攜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