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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囿于廚房與愛

    2019-09-05 04:59:26劉文
    上海文學(xué) 2019年9期
    關(guān)鍵詞:廚房外婆母親

    劉文

    我的童年過得并不順暢。先是因為哮喘而屢屢住院,又因為彈不好鋼琴沒少挨母親的揍。但其中仍然有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就會嘴角上揚的部分,而那些部分總是和外婆做的菜有關(guān)。

    外婆一直過著很節(jié)約的生活,她的廚房也是如此。水龍頭一直開著在滴水,滴滿一盆之后用來淘米,淘米水可以用來洗菜,洗完菜之后再拿去沖廁所。空的可樂瓶被她收集起來種蔥和蒜。刀和砧板都是用了很多年的,因為保養(yǎng)得當(dāng),依然順手好用。一口巨大的鐵鍋,歷史比我的年齡還長。使用的時候先用火將鐵鍋加熱,直至鍋口開始冒煙,隨后,加入食油。在高溫下加入蔥、姜、蒜等調(diào)味,然后再把食材放入,有的時候因為彈琴被媽媽打了,倔強的我哪怕不吃飯也不肯認(rèn)錯。外婆聽到我的哭聲,半夜爬起來,挖一塊剩飯,打兩個雞蛋,切一把小蔥,飛快地做出一碗蛋炒飯給我。金色和翠綠色的炒飯氤氳著噴香的“鑊氣”,還沒端上飯桌已經(jīng)香氣四溢,我原本躲在房間里哭得不能自已,但也忍不住走出來,飛快地把飯扒拉進嘴里。我一邊抽噎一邊狼吞虎咽,眼鏡片上霧氣彌漫。外婆坐在一旁看著我,替我把眼鏡摘下來。

    “下次挨打就求饒吧,外婆看著怪心痛的?!彼盟凉M是皺紋的手擦去我臉上的飯粒和淚水。

    外婆那區(qū)區(qū)幾平米的廚房一年四季都噴香四溢。她對于食物認(rèn)真又隆重,每一餐飯都起碼有四菜一湯,就好像古代時候戲班子唱戲,既有聲勢浩大的熱菜,又有余音裊裊的湯水,有時候還要加上冷菜,和吃飯前用來墊肚子的芝麻球、青團。我童年的記憶里,外婆要么在買菜的路上,要么在廚房燒菜。她穿一件深綠色對襟的棉襖,系著藏青色的圍裙,戴著藏青色的袖套,買來的食材在水池里和砧板上一字碼開。她叉著腰審視窗臺邊上的瓶瓶罐罐,皺著眉頭觀察食材的紋理,仿佛指揮著千軍萬馬的將軍。

    外婆是青島人,按理說應(yīng)該擅長做魯菜才對,但不知為什么,她做得最多的卻是淮揚菜?;磽P菜講究用料的鮮活和鮮嫩,可謂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代表。她七十多歲的時候,還和退休的小姐妹們一起騎著車去鄉(xiāng)下摘草莓、摘葡萄,買最鮮嫩的青菜和竹筍回來煲湯。她很喜歡去農(nóng)民手里買谷飼的草雞,常常清晨四五點就去菜場守著,買回來之后燉的雞湯黃澄澄地漂著一層雞油。她用這個湯做蟹粉獅子頭,做大煮干絲,鮮得人眉毛都掉了。我過了很多年才想明白,因為我外公是無錫人啊,外婆這么多年來做得最拿手的菜,都是外公最喜歡吃的。

    我和我爸是重度肉食愛好者,為了滿足我們的口味,外婆每年深秋都會做冰糖圓蹄。我早上七點半出門的時候,外婆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醬油、黃酒、茴香、肉桂等作料。她從不用量杯量具,全部憑她的一雙手,這個倒一點兒,那個拈一小撮兒,像變魔術(shù)一樣放在山海碗里,再把豬肘放在碗的正中央。她不斷按摩著豬肘以求盡快入味,而我整個早讀課都想著她手指的動作,盼著晚上放學(xué)時刻的來臨。

    外婆做冰糖圓蹄講究的是文火慢蒸,清水煮去血沫,下油鍋炸至成型,然后隔水上蒸籠,蒸蒸歇歇,歇歇蒸蒸,中途時不時要放些冰糖和其他調(diào)料進去,是一門精細的手藝活。小時候我性子急,放了學(xué)回來就吵著要吃,外婆把我拉到角落,放一碟豬油渣在我手中。我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等滑入喉頭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被燙得不輕。外婆又好氣又好笑,拿過碟子,替我吹涼了,再撒上一點兒白糖。我一邊吃著豬油渣,一邊把古詩背得滾瓜爛熟,又把車爾尼的練習(xí)曲彈了十幾遍,才終于看到已經(jīng)被冰糖染成焦糖色的肘子——看上去還是完完整整一個肘子的形狀,但肉已經(jīng)酥爛脫骨,入口即化,口腔里留下了滿腔豬油的香味,和絲絲縷縷揮之不去的冰糖的甜味。我當(dāng)時年紀(jì)小,還不懂得為高血壓高血脂擔(dān)心,因此特別喜歡吃蹄髈上面的一層皮。蒸的火候到了,肉和皮之間的那層脂肪全化作了香噴噴的豬油,拿筷子輕輕一拽,就能把大半張豬皮給挑下來,鋪在碗里堆得冒尖的白米飯的頂部,紅褐色的醬汁慢慢地滲到米飯里面,我一口氣就能吃一大碗飯。父親也愛吃,但他當(dāng)時被查出來“三高”,外婆和母親緊緊盯著他的筷子,一看他連吃了幾塊肉,便立刻喝止住他。父親想到個折中的辦法,是第二天早早起來,用充滿豬骨香味的湯汁下一碗陽春面。有的時候被我發(fā)現(xiàn),他便給我也下一碗,叮囑我不要告訴母親。

    我后來在香港、巴黎、洛杉磯等因為美食而著名的大都市居住,川菜永遠是不同種類的中餐中最流行的,辣得人舒暢、通透,老少咸宜,而淮揚菜就非常少見,冰糖圓蹄更是一次都沒吃到過。我后來才明白,外婆烹煮冰糖圓蹄的材料中,最珍貴的兩味,一味是時間,一味是愛。做這道菜,必須不疾不徐,吃的人,也必須不疾不徐,就好像寫一首詩那般。

    囿于廚房與愛外婆會做飯這件事在整個戚墅堰聲名遠揚。戚墅堰住的基本都是雙職工,父母都在戚機廠上班,中午吃食堂,多打一份,晚上帶回來做全家的晚飯。菜色永遠都是黃瓜、絲瓜之類的蔬菜,要么炒肉片,要么炒雞蛋。放學(xué)之后,唯有我家廚房里的香味隨著傍晚的薄暮飄出去很遠,第二天出門的時候,隔壁的阿姨都來找我打探,問我家晚飯吃了什么。我小的時候因為生病缺了很多課,也沒辦法像其他人那般在外面沒天沒地地瘋玩,因此很不合群,在班上沒什么朋友。但是同學(xué)們都喜歡我的外婆,他們有時來我家做作業(yè),吃到外婆包的粽子、水餃,頓時驚為天人。被孤立的時候,外婆親自出馬,抓了幾個調(diào)皮的孩子王,責(zé)令他們打羽毛球的時候要叫上我。有的男孩子不干了,別人偷偷在他耳邊說一句:“她們家就是做冰糖圓蹄的那家。”好家伙,這句話簡直像圣旨一樣奏效。

    我生日在秋天,外婆早在幾周前就開始準(zhǔn)備。菜單每年都不同,唯有大閘蟹是固定的壓軸。外婆趕去鄉(xiāng)下湖邊買來的螃蟹在廚房里張牙舞爪地四處橫行,外婆將我們統(tǒng)統(tǒng)從廚房里趕出去,拿著線繩,飛快地把螃蟹一個個綁得服服帖帖。螃蟹進了蒸籠之后,外婆便開始切姜蒜末,在蘸碟里放少許的香油、生抽、鎮(zhèn)江醋,等蟹蒸好了,調(diào)料也一起上桌。她從小在海邊長大,吃螃蟹的技術(shù)出神入化。我仍然記得她如何輕輕掰一下螃蟹腿,就能抽出一大截細嫩的螃蟹肉來,也記得她總是飛快地打開螃蟹蓋,清理之后,把蟹黃都聚攏到一個小勺里,喂給我吃。她吃得又快又整齊,吃完之后,能夠把骨頭重新拼成一個完整的螃蟹的模樣。我一點兒也不會剝殼,總是把螃蟹腿連殼囫圇塞進嘴里然后大嚼一氣,她看得又好氣又好笑。

    我初二的時候搬出外婆家,和父親母親一起住。外婆舍不得我,但我卻絲毫沒有留戀,因為新家里有電腦,還接了寬帶網(wǎng)絡(luò),我玩QQ游戲玩得不亦樂乎。外婆只有每天吃晚飯的時候才能見到我。隨著年級增長,晚自習(xí)的下課時間越來越遲,等我高三的時候,每天晚上九十點鐘才能到家。外婆在沙發(fā)上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但一聽到我的腳步,總是第一個到門口來迎接我。大家都已經(jīng)吃過了飯,但所有的菜都還是溫?zé)岬?。外婆單獨給我盛出來的米飯上面,堆著好幾個濃油赤醬的雞翅膀,或者幾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有的時候飯里面還埋了一顆虎皮雞蛋。她堅信吃魚可以變聰明,所以每當(dāng)我考試,便總可以吃到魚頭砂鍋,或者醋溜魚片。我餓狼般將食物一掃而空,她心滿意足地收拾好碗碟離開。

    “我就不影響你學(xué)習(xí)了?!彼盟芰洗b著鍋碗瓢盆,站在我的房間門口和我告別。我頭也懶得抬,只是胡亂沖身后揮了揮手。

    我后來去了香港讀大學(xué),之后又去了美國讀研究生和工作,算是離外婆和她的廚房越來越遠了。我一直以為吃外婆做的美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沒曾想到我大一那年,她因為腫瘤住院開刀?;謴?fù)之后,便不能過度操勞。母親順勢接過了家中做菜的重任,外婆精神好的時候會在母親身邊指點一二。母親似乎繼承了外婆的烹飪天賦,她擅長處理繁復(fù)又細膩的滋味。比如紅燒黃鱔,比如板栗燒雞,比如百葉結(jié)紅燒肉。我最喜歡母親燉的湯,春天的時候是腌篤鮮,夏天的時候是冬瓜排骨,冬天的時候是羊肉蘿卜。她說,你一個人在外面住,餐館里的湯都是加了味精的,不要喝,留著肚子回家來喝。

    外婆的腫瘤沒有惡化,但是她還是無可抗拒地老了。母親禁止她做復(fù)雜的菜,也禁止她騎著自行車去菜場。外婆無奈地問我:“外婆看起來沒那么老吧?”我總是難以回答。好在每年我回家的時候,母親允許外婆為我做一頓飯。我說,不用做太復(fù)雜的,常州近幾年開了很多餐廳,有想吃的我們?nèi)ネ饷娉浴5匀粓?zhí)意把所有我愛吃的菜都做一遍,直到餐桌上都擺不下為止。實在吃不完,我就裝在飯盒里,先冷凍起來,然后里三層外三層裹上塑料紙,放在箱子的最底下,帶去香港。我彼時在會計師事務(wù)所工作,凌晨回到家的時候,便會煮一碗清湯掛面,挖一勺外婆做的雪里蕻竹筍炒肉絲做澆頭,吃完之后,渾身暖融融的。

    慚愧的是,即使外婆是如此難得的廚師,我也從未想過要從她那里學(xué)習(xí)做菜。小時候的我只需要專心彈鋼琴和學(xué)習(xí)奧數(shù)就可以,連站起來想要拿個蘋果,外婆都立刻讓我坐回書桌前。她把蘋果削皮切塊之后,插上牙簽放在盤子里端上來給我。我長大之后,曾一度認(rèn)為唯有那些依附丈夫生存的家庭主婦才需要用食物來拴住男人的胃。我彼時工資尚可,身邊的女友,也大多在投資銀行和事務(wù)所工作。我們穿著昂貴的西服套裝,通過人行天橋在中環(huán)的摩天大樓里穿梭,小口喝著咖啡,吃意大利面和鏞記的燒臘便當(dāng)。業(yè)余的時間,我們?nèi)加脕砜几鞣N資格證書,去世界各地旅行,或者去酒吧跳舞,坐著游艇出海釣魚,我們標(biāo)榜自己是新時代的獨立女性,賢惠和持家對我們來說,根本就不是褒義詞。

    觀念的改變來自男朋友母親癌癥末期時。所有的化療放療等手段都不再管用,醫(yī)生拒絕再花費金錢做無用的治療,而是讓他母親回到家里去。

    “想吃什么就吃,想做什么就做。盡量不要留遺憾。”美國的腫瘤專家如此說。

    可惜的是,他的母親受癌癥折磨近十年,人生的最后一段時光里,連咀嚼的力氣都沒有,胃也早就失去了消化的功能。家人、朋友、鄰居齊齊出動,想盡辦法讓她補充點兒能量。我提議做白粥,加白果磨碎,用瑤柱泡發(fā),一直煮到看不見米粒為止。但因為買不到合適的米而作罷,最后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把新鮮的水果冷藏之后磨成沙冰,再把蛋白粉纖維粉等摻到里面做成雪葩,甜絲絲的,容易下咽。男朋友辭去了在投資公司的高薪工作,自學(xué)了營養(yǎng)師課程。我們查找各種書籍,反復(fù)計算每種水果的熱量、維生素含量,像解答數(shù)學(xué)難題一般設(shè)計出各種配方。

    “我多么希望在她還健康的時候,替她分擔(dān)一些家務(wù),讓她也有機會吃到我做的飯。”男朋友說道。他說完之后,我們沉默許久。

    即使真的愛好做飯,又有誰愿意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出門買菜、洗菜、切菜,愿意在大家吃完飯開始看電視的時候洗碗、擦灶、拖地、倒垃圾。長年累月默默做著這些事的人們,他們因為對家人龐大的愛而堅持了下來,但這樣潤物細無聲的愛卻總是被人忽視。

    他母親生命的最后一個月里,幾乎所有清醒的時間都在寫菜譜??撮蠙烨虮荣惓缘臒峁泛驼ㄎr,獨立日燒烤聚會上吃的烤肋排,萬圣節(jié)用來招待鄰居小孩的南瓜紙杯蛋糕,感恩節(jié)的重頭戲火雞,她忍著病痛,用藍色的圓珠筆,一筆一劃地寫在白色A4紙上。紙張上的字跡寫著寫著就無法辨認(rèn),皺巴巴的部分不知道是被淚水還是汗水打濕。她每寫一頁,大家就把那頁紙拿去塑封起來,裝訂在活頁本里。在她生命的倒數(shù)第二天,她突然有了精力,從床上爬起來,到院子里坐了會兒,抽了根煙,然后把她做的最拿手的蘋果派的食譜寫了下來。

    “你爸爸最喜歡吃這個,我們剛開始約會的時候我常常做給他吃?!彼淮夷信笥?,讓他仔細閱讀菜譜,有不明白的地方要盡快問。

    我也因此想到了外婆傳給我母親的那些菜譜。那些雞湯、蹄髈和春筍的味道,是我的童年,是我和家人一起在江南水鄉(xiāng)的小鎮(zhèn)度過的十八個年頭。那些味道里有爭吵和埋怨,也有愛與和解。年輕的時候,我因為戀愛而推遲回家過年,也因為一時沖動就辭了職遠渡重洋。但當(dāng)那些仗著年輕而有恃無恐的日子過去之后,我會不會再也無法尋回當(dāng)初的味道,就好像一陣海浪襲來,淹沒了在沙灘上留下的腳印和來路?

    離開家十年之后,我終于置備了各種廚具,開始向母親討教做菜。母親有的時候怕光寫菜譜我不明白,便親自燒一次,讓父親拍下視頻之后再發(fā)給我。我們在微信上討論生抽和醋的用量。我做完之后,再把我做的菜拍照發(fā)給她看。

    “土豆可以切得再小一點?!?/p>

    “好。我下次試試?!?/p>

    “那個綠綠的是什么?”

    “是歐芹,我買不到香菜,就用這個代替了?!?/p>

    “我倒是沒有吃過,好吃嗎?”

    “還不錯,有種清香?!?/p>

    小的時候母親對我格外嚴(yán)厲,幾乎我做的每件事情都無法讓她滿意。但不知為何,我們在討論食物的時候相處融洽,即使有不同意見也不會引發(fā)爭執(zhí)。我甚至覺得當(dāng)我開始做飯之后,我和母親的關(guān)系親近了不少。有的時候,她會故意做我喜歡吃的菜,發(fā)照片給我看,逗我說:“我替你吃掉了,幫你解解饞?!?/p>

    做菜比我想的要難很多。外婆的廚房狹小、陳舊,灰暗的墻壁上有著這么多年煙熏火燎的痕跡。我的廚房簇新、明亮,從打蛋器到吐司機一應(yīng)俱全。但我對于味道和火候的掌握一塌糊涂。做出來的菜要么過咸要么過淡,肉有時夾生有時過老,即使做最簡單的荷包蛋,也總是弄破蛋黃。外婆她一個人做七八道菜,每道菜的味道都毫不相同,但無論是時令蔬菜的爽凈,還是肉類的肥厚,亦或是海鮮細膩綿長的質(zhì)感,都經(jīng)過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實際卻非常巧妙的搭配。她從早上就開始忙碌,有些菜肴要先腌制,有些又要小火慢燉許久,她就像氣定神閑的樂隊的指揮,動作不疾不徐,最后所有的菜在同一時間完成,熱騰騰地一起端上桌去。我一直知道外公是非常聰明的科學(xué)家,但卻總是忽視了外婆的智慧,屬于廚房的智慧。

    “不做也沒關(guān)系。”男朋友將冒著白氣的咖啡杯放到我手邊。除去嘗試外婆的菜譜之外,我們也曾試圖做她母親菜譜里的烤肋排,最后以觸發(fā)了火警警報而失敗收場。但當(dāng)我們開始做菜之后,租來的公寓竟然平添了一種歸屬感。清晨醒來的時候,可以聞到咖啡的香味,夜晚煲了一鍋湯,整個房間都氤氳著好聞的熱氣。烤肉的時候,烤箱的燈光讓人覺得心安,熱油鍋爆炒蔥姜的嗶剝聲,又讓人覺得充滿活力。我們還因此購買了桌布、配套的餐具,周末的時候去農(nóng)貿(mào)市場買來鮮花插在玻璃瓶里。我們用食物來表達愛意,和購買奢侈品禮物相比,食物實打?qū)嵉爻韵露侨?,成為肚子上一圈薄薄的贅肉,如此具體,如此充實。

    年輕時候的外婆,是不是也是帶著這樣的想法,因為對于外公的愛,一遍一遍精進著菜譜,又在之后的六十年里,把同樣的菜肴做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由好奇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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