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夢姣
如果能再給吳軍夫婦一個機會,他們絕不會同意代人養(yǎng)娃!本文系采訪而成,以第一人稱講述——
我叫吳軍,在湖南省湘潭市與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公司,做煙花鞭炮批發(fā)生意。妻子謝紅,在農貿市場附近開了一家理發(fā)店。謝紅長相俊美,待人熱情,理發(fā)技術又好,而且收費合理。幾年下來,回頭客越來越多,謝紅每天忙得不可開交。
兒子放學回來,都是在理發(fā)店里做作業(yè)。我下午收工后也到店里幫忙做飯,陪兒子。奮斗了幾年后,我們在當地買了商品房,購置了轎車,一家人生活溫馨、幸福。
表弟程友佳的到來,打破了我們生活的平靜。
程友佳是我姑姑的兒子,1996年12月出生于沅陵縣農村,比我兒子大三歲。2009年7月,程友佳剛升初一,我姑姑生下第二胎,是個女兒。開學不久,我姑父外出打工,臨走時囑咐程友佳,要他放學后回家多幫媽媽做事,多照顧妹妹。
程友佳作為獨生子,突然失寵,心里不平衡,對母親交辦的家務,他故意敷衍拖延。姑姑嚴厲地訓斥他,他就更加逆反,放學后他和一些孩子湊在一起玩耍,學會了上網打電游。
姑姑給他的零花錢用完了,他就把午餐費節(jié)約下來,去購買游戲幣。
初一期中考試,程友佳有幾科成績不及格,老師來家訪時,說程友佳課堂上經常打不起精神,總打瞌睡,還經常說家里有事請假。程友佳逃學上網的事就此穿幫。老師走后,程友佳被姑姑狠狠地用皮帶抽了一頓。姑姑邊打邊哭,說:“你不想讀書,就不要讀了,免得我花冤枉錢?!?/p>
姑姑不給錢,程友佳就去偷拿姑姑的錢。他有錢就去上網,經常半夜不回家,還學會了抽煙喝酒。
2010年春節(jié),姑父回家過年,看到兒子變成這個樣子,很心痛,也沒辦法。春節(jié)期間,我攜妻兒去姑姑家拜年,姑姑和姑父懇求我:“你能不能把程友佳帶到湘潭去,隨便找點事給他做就行,或者就讓他跟謝紅學理發(fā)。”
謝紅為難地說:“程友佳才13歲,哪能干活?更何況,我的孩子也才10歲,我哪有那么多精力?”回城后,姑姑打電話給我父親,父親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再三向我施壓,讓我們幫幫姑姑家。父親的面子難卻,我只好同意父親的要求,要姑姑先帶表弟來湘潭看看。
2010年3月,剛滿13歲的表弟住進了我家。
我兒子比程友佳小三歲。兩個輩分不同的男孩子,年齡相仿,在一起經常打鬧。我的兒子從不去網吧,結果程友佳來之后,竟然把我兒子領到網吧去玩!謝紅指責我說:“你看吧,你管不了他,最后他還帶壞了咱的孩子?!蔽乙埠ε?,急忙厲聲對兒子提出要求,從此兒子不再去了。
我和妻子本來都很忙,照顧自己孩子還忙不過來,現在又多了一個小表弟。他不想上學,我不敢把他一個人放在家里,只好每天帶在身邊,讓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拿貨、發(fā)貨、搬貨等。但程友佳心早野了,趁我不注意,他就溜到附近網吧,去看別人玩游戲。我喊他做事時,經??床灰娙耍€得一個個網吧去找他。有一次,我們外出送貨給客戶,留程友佳守店。他偷了店里伙計的煙去抽,把煙蒂隨手一扔,不小心點燃了一掛鞭炮,差點釀成大禍。合伙人得知后有了意見,不準程友佳再到店子里來。
我一氣之下,只好開車帶著程友佳,將他送回了沅陵。剛送回去幾天,姑姑姑父和父親就打來電話,央求我再把程友佳接回來,并說他在家啥也不干,天天鬧著要來湘潭。
我只好又把表弟接了回來。店子里不能讓表弟來了,我只好跟謝紅說軟話,讓程友佳到理發(fā)店去幫她搞衛(wèi)生、幫別人洗頭發(fā)。我對程友佳鄭重其事地提出要求:“不能在工作時間去上網打電游,要在理發(fā)店里守著幫忙搞衛(wèi)生;忙不過來時,要學著幫人洗頭發(fā);年紀太小,不準抽煙喝酒?!敝x紅在一邊特意強調說:“如果做不到,就把你送回沅陵老家去,誰再求我們都沒用。如果你做得好,每個月就給你一點零用錢。”也許送回去這一條對程友佳產生了威懾力,他還真的不去網吧玩游戲了。很快,程友佳適應了理發(fā)店的工作。
程友佳每天的工作就是搞搞衛(wèi)生,洗洗毛巾。謝紅不忙的時候,就教給他怎么幫人洗頭發(fā),吹頭發(fā)。程友佳表現得好,謝紅就給他一點零用錢。生活上,謝紅給兒子買衣服鞋襪時,總會也給程友佳買一份。生活上的體貼照顧,工作上的嚴格要求,讓程友佳慢慢變得聽話了,做事也不偷懶了。
一年又一年,程友佳從一個懵懂少年慢慢成長起來,和我們一家人的感情越來越好,姑父和姑母對他基本撒手不管了,只在每年過年時,程友佳隨我們回沅陵老家,他才和父母見面。看著程友佳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面貌一新,姑姑高興得合不攏嘴。
程友佳15歲時,謝紅開始教他學習剪發(fā)技術。在我們當地,如果按照拜師學藝的規(guī)矩,徒弟應該支付一定的拜師費給師傅,而程友佳不是外人,謝紅免去了拜師費。
程友佳一邊學習,一邊工作,謝紅對他,除包吃包住外,還按月給他底薪+提成,發(fā)放3000元左右的工資,年底再給他3000元-5000元的紅包。程友佳有了工資,自己買了手機,閑下來就在手機上玩游戲。有時也抽煙喝酒。我想著他也快成年了,并且能自食其力,也就沒再嚴厲地阻止他,只是告訴他,要他盡量少碰這些,要存點錢,為將來成家做準備。
2016年年初,表弟出徒,技術很不錯。我們問他,是自己回老家開店,還是在湘潭找工作。表弟說,愿意繼續(xù)留在店內做事。謝紅就跟他簽訂了正式合同,仍是包吃包住,然后給他按技師定下基本工資,再按業(yè)務量提成。程友佳提出,平時他只要拿基本工資,提成由我們幫他存下來。
正式出徒后,表弟住到了店里。他喜歡打電游,嫌手機玩不過癮,就常到附近的網吧去玩。謝紅每天9點到店里,店子還沒開門。謝紅要喊半天,程友佳才睡眼惺忪地起床開門。謝紅也只能提醒他熬夜對身體不好,其他的,也不好再說什么。
表弟和一些常來的顧客成了朋友,經常和他們一起吃夜宵、喝啤酒,偶爾還喝醉。1.70米的個子體重200斤,有些大腹便便的樣子。我提醒他少喝酒,表弟也只是點點頭,過后依然是我行我素。
由于姑姑經常要吃藥,姑父有糖尿病,也是長期服藥。孝順的程友佳除了每月寄錢回家,給妹妹交學費,給姑姑貼補家用外,其余的錢都攢了下來。他知道父母以后也不可能在經濟上給他支持。
2017年過完春節(jié),我們建議程友佳用攢下的錢付個首付,在湘潭買套房,為將來結婚做準備。但程友佳想買臺轎車做自己的生日禮物。當他開著自己的新車回到老家,姑姑、姑父笑逐顏開。他載著一家人走親戚,逛縣城,讓父母風光了一把。
2018年5月,因市場管控很嚴,我只好關了鞭炮店,投資280萬,在市中心租了400多平方米的鋪面,開了一家大型的美發(fā)機構。表弟愿意入股,他向我借了40萬參股,并將這幾年存下的10萬元也投入進來。
新店開張后工作繁忙,但程友佳晚上還要經營他自己的事。他在網絡平臺開了一個打麻將的群,收取一點傭金,所以常常要熬夜守著??赡苁且驗樗卟蛔悖暮谘廴苤?,臉色總是灰暗,還經常拉肚子。我和謝紅勸他少熬夜,他總是笑著說:“好,以后注意?!?/p>
2019年春節(jié)回家時,家里介紹他認識了一個女孩,沒想到,兩人才交往了兩個月,女孩就提出了分手。分手后,程友佳心情不好,就約了幾個朋友,跑到一家龍蝦店喝啤酒。沒想到,他半夜開始嘔吐,不一會就嘔出了大量的鮮血。我開車把表弟送到醫(yī)院檢查,醫(yī)生初步診斷,認為他是因為喝酒喝多了,胃出血。輸液后,程友佳感覺好了很多。
然而,一周之后,程友佳在店里吃中飯時又突然吐血。我隱約覺得不對勁,趕快把他送到市人民醫(yī)院急診科,醫(yī)生抽血化驗,發(fā)現程友佳肝功能數值不對。程友佳沒有辦新農合,又無人照料。我無奈地問程友佳怎么辦,程友佳決定回老家去治療、調養(yǎng)。
半個月后,程友佳又滿血復活地回到了店里。結果,5月2日,程友佳毫無征兆地再次突然吐血。
我再次將他送到醫(yī)院,醫(yī)生避開程友佳后告訴我,懷疑是肝癌,要盡快帶他去大醫(yī)院治療。我震驚之下,讓謝紅聯系在省人民醫(yī)院工作的親戚,掛了一個專家號。然后通知了父親和姑父。
5月2日下午,B超造影的結果出來,程友佳已是肝癌晚期!專家說發(fā)現得太晚了,錯過了有效的治療時期!
5月3日上午,姑父、姑姑和父親前后來到了醫(yī)院,我將他們帶到醫(yī)生辦公室,醫(yī)生詢問表弟的病史和家族史。姑姑告訴醫(yī)生,說她生程友佳時檢查出乙肝。程友佳10歲時感冒發(fā)燒在縣醫(yī)院住院,醫(yī)生查出他也感染了乙肝,有輕微的肝硬化跡象。后來找土郎中開中藥治好了。醫(yī)生告訴我們,程友佳之所以得肝癌,直接原因就是小時候乙肝病毒感染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再加上長大后他抽煙、喝酒、熬夜等多種因素一起導致的。
姑姑捶胸頓足,歇斯底里地哭喊起來,她撲到我身上,對我又捶又打:“我把崽交給你,要你好點帶他,管教他。他現在得了肝癌,肯定是你沒怎么管他啊,是你們害了他,你賠我的崽啊!”
聽到程友佳10歲就感染肝炎,姑姑還隱瞞病情,讓我?guī)е逃鸭言谏磉吷?,同吃同住,我心里正在生氣,姑姑竟還來怪我,我當時就爆發(fā)了。
我氣憤地推開姑姑,怒問道:“當時你們把他送來時,為什么隱瞞病情?他在我們身邊生活了十年,如果我們家哪個人得了肝炎,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們!你現在竟然倒打一耙!”
通過進一步檢查,醫(yī)生告訴我們,程友佳的病情只能是保守治療,即使是肝移植,效果也不會理想。建議我們采用一些中醫(yī)的保守療法,維持生命。
表弟在急診室留觀了三天,最后出血癥狀還是得到了控制。他和姑父母一起回到沅陵,進行保守治療。這三天,姑姑每天打電話給我,總是邊哭邊數落,認為表弟的病還是與我們照顧不好有關,要我們想辦法,出錢送程友佳到北京、上海去治療。
謝紅心里憋屈,幫別人帶孩子帶了這么多年,教會他手藝,結果竟然換來了這樣的結果。
5月4日,我安排全家三口,加上店里四個員工,都到市三甲醫(yī)院進行了抽血和B超檢查。慶幸的是,我和兒子都有抗體,謝紅和其他幾個員工沒有抗體,但也沒有感染乙肝病毒。我讓沒有接種過乙肝疫苗的人立即接種了疫苗。
我取出程友佳入股的10萬元,帶著他寫的40萬欠條及股權協議,和謝紅一起回到老家。此時的程友佳依舊不知道真實病情,我在一個同學家里,請來父親的全部兄弟姊妹,開了一個家庭會議。
我含淚鄭重地說道:“這些年來,姑姑、姑父把表弟丟在湘潭,就再沒有為他操過一天心,表弟在我們的培養(yǎng)下,成了一名年收入十多萬的理發(fā)師,他十年沒有拿過家里一分錢,這幾年還每年給妹妹交學費,寄錢給你們,幫你們買藥。你們捫心自問,他今天的病變成這樣,是你們害了他,錯過了他的最佳治療時間。程友佳是抽煙喝酒,但你們管不了,我們就管得了嗎?”
我告訴親戚們,現在我把程友佳入股的10萬元取了出來,交給姑姑姑父,用作程友佳的治療費用,請他們當面打一個收條。我把程友佳的40萬欠條退回,讓姑父寫了撤股聲明。
姑父對我們夫妻倆表示了歉意和感謝,但姑姑的臉色難看,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開完家庭會后,我們又來到姑姑家,將這幾個月的紅利和五月份的工資1.5萬元,一并交給表弟,要他先拿著治病,并故作輕松地叮囑他:“在家好好休養(yǎng),爭取早點來上班?!?/p>
程友佳在家里開了一些中藥吃,隔幾天到鎮(zhèn)上醫(yī)院打一點氨基酸或白蛋白等營養(yǎng)劑,他自己一直以為是胃出血造成的身體虛弱,需要長時間調理。他還經常和謝紅視頻電話,詢問店里的業(yè)務情況,說對不起她,自己病休這么久,不能幫上忙。謝紅安慰他說不要緊,要他好了就回湘潭上班。
據姑父介紹,現在表弟已經開始出現疼痛和輕微的黃疸了。姑姑已辭職回家,每天忍著悲傷,陪著他到鎮(zhèn)醫(yī)院輸液,為他熬中藥、做營養(yǎng)餐……
[編后]一個13歲的孩子,怎么能隨意托付別人代管?吳軍又怎能隨意接受?即便是一只貓一只狗,代管都要承擔相關責任,更何況是一個網癮少年!為人父母者,既然把孩子帶到人間,就應盡一己養(yǎng)育之責。讀完故事,你有什么樣的感受?歡迎致電本刊熱線027-68892650,或關注公眾號“知音真實故事”,參與討論。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