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shù)姆块g

張君燕

奶奶去世三年后，爺爺終于同意了子女們的要求，搬到大伯家，和大伯一家生活在一起。 大伯家在鄉(xiāng)下，家里比較寬敞，而且住的是平房，方便爺爺活動。大伯和伯母很孝順，專門整理了一間房給爺爺住。這間房很寬敞，朝陽而且通風(fēng)，爺爺住得很滿意。

此后，每次我們?nèi)ゴ蟛铱礌敔?，陪爺爺在村子里走一圈之后，都會坐在這個房間里陪爺爺聊天。爺爺很健談，他會不厭其煩地給我們講述自己年輕時的事情，我們也會給他講述在生活里遇到的有趣的事情。當(dāng)然，胃口很好的爺爺也很喜歡和我們一起分享美食。爺爺愛吃甜食，在靠窗的那張桌子上，曾放滿了蛋糕、酥餅等甜食。我本來不太喜歡吃甜食，但在陪爺爺聊天的過程中，常常不知不覺吃下很多。有次起身的時候，我摸著肚子上的贅肉，說這是陪聊“工傷”，要爺爺包賠。爺爺哈哈大笑，直笑得彎下了腰。

后來，因為一次中風(fēng)，爺爺?shù)耐饶_變得不利索，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在村子里到處轉(zhuǎn)悠，偶爾只在院子附近極其緩慢地走幾步。爺爺?shù)牟∏榧又睾螅麖氐资チ诵凶叩哪芰?，他的活動范圍就僅限于自己的房間了。大伯有空的時候，會推著輪椅帶爺爺去外面逛一圈，但爺爺似乎對外面的世界失去了興趣，他不太愿意去外面，更多的時候，他寧愿待在自己的房間里，坐在窗前看外面的人來人往。那個曾經(jīng)走過南闖過北的男人，就這樣一步步地往后退，直至退到房間的一隅。如今，這個房間就是他的全世界。

爺爺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時間，子女和晚輩們經(jīng)常來看望他，陪著他。爺爺不像以前那么健談，但聽到晚輩們的話時，還是會笑，那笑聲仍和以前那般爽朗。爺爺終究還是走了。身為晚輩，我自然非常悲痛，不過想到爺爺度過的最后的時光，充滿了快樂，而沒有一絲痛苦，我的內(nèi)心得到了些許安慰。

爺爺去世后，原本屬于爺爺?shù)哪莻€房間就閑置下來，到后來變成了雜物間。但大家還是會習(xí)慣性地稱為“爺爺?shù)姆块g”，要找什么東西時，大伯他們也仍會說“在你爺爺?shù)姆块g里”。每次說起或者聽到這樣的話，我似乎感覺爺爺并沒有去世，他還坐在那個房間里，等著給我們講述他年輕時的故事。

直到有一次，我去大伯家找一本書。大伯告訴我，那本書在“妞妞的房間里”。我愣了一下，妞妞的房間在哪里？聽了我的反問，大伯也愣了一下，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黯然，解釋說：“就是你爺爺原來的房間，如今妞妞大了，就整理出來讓她住了?！?/p>

我突然想起《尋夢環(huán)游記》里的一句話：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我不知道，當(dāng)“爺爺?shù)姆块g”變成“妞妞的房間”后，爺爺會不會也從親人們的記憶中消失。我只想在愛的記憶消失之前，永遠(yuǎn)地記住爺爺，記住他曾經(jīng)給我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