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考培訓機構的崛起對法學本科教育的沖擊

郭浩地

摘 要：法律職業(yè)資格考試作為法科學生進入法律職業(yè)系統(tǒng)的最低門檻，每年吸引數(shù)十萬人參加考試。在市場需求促進下，商業(yè)化的培訓機構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培訓機構利用互聯(lián)網(wǎng)這一優(yōu)勢平臺，吸納來自全國各大名校的名師，編撰教材，自成體系。這種現(xiàn)象對廣大法學本科教育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沖擊。但所謂存在即合理，司考培訓機構之所以能夠自立山頭，必然有其存在的優(yōu)勢，廣大法學院校本科法學教育之所以受到來自司考培訓機構的沖擊，自然有其不足之處。本文通過分析法考培訓機構的優(yōu)勢與法學本科教育的弊病，對此問題做一個梳理與思考。并在此基礎上提出進一步的解決之道。

關鍵詞：法學教育;法律職業(yè)資格考試;法教義學

一、法考培訓機構崛起原因的探析

1.利用互聯(lián)網(wǎng)的優(yōu)勢平臺

2014年，一個名叫厚大法考的培訓機構將自己機構的錄播課程全部免費上線，再通過售賣自己所編撰的圖書的方式來實現(xiàn)線下教學并獲取利益。學生學習方式具有自主性強、成本低的特點。緊接著，其他培訓機構紛紛跟進，采取同樣的方式與盈利模式進行推廣，形成群雄并立的局面。這雖是莘莘學子的福音，卻是傳統(tǒng)法學院法學教育的悲哀。中國政法大學曹義孫教授曾經(jīng)坦言：群狼四起，精英之殤。然而，法考培訓機構的崛起恰是市場規(guī)律的合理作用，也從側面反映出法學本科教育教學存在的弊病。精英之殤“殤”在何處？所謂的“精英”是否也應該自我反思？抑或只是像項王烏江自刎那樣對著一幫天下已為囊中之物的所謂“流氓”狂叫：時不利兮騅不逝？這是法學人的悲哀同時也更應該是法學人的反思。

2.教育教學的集約化與專業(yè)化

法考培訓機構通過吸納華夏各地名牌法學院的名牌師資作為教學、科研主力。并配合專業(yè)的團隊，深耕細作法考這一板塊。各名校的名師一方面為了巨大的經(jīng)濟利益，另外一方面為了傳播自己門派的學術觀點，對此趨之若鶩、魚貫而入。

各名師強大的理論功底、周密的邏輯體系、風趣幽默的行課方式、以及無數(shù)次的排練所最終形成的行課體系構成了各個法考培訓機構的靈魂。如果說法考培訓機構利用互聯(lián)網(wǎng)這一優(yōu)勢平臺只是在技術上的成功，那么吸納各名師的加盟才是其成功的根基。

除此以外，法考培訓機構在教學上具有集約化的特征，它們往往集中力量專攻一塊，在知識體系與學科構建上以司法考試為導向，梳理歷年的考試真題、摸清命題規(guī)律，進而形成一套完整的教學體系與教材體系。

在教學方式上，法考培訓機構往往是深入淺出，用淺顯、幽默的語言講解大陸法系中深奧的理論，對于初學者與法律入門者來說是極受歡迎的。

3.商業(yè)機構的強大營銷能力

現(xiàn)階段，法考培訓機構的業(yè)務不僅僅集中于法考培訓這一領域，其觸角已經(jīng)觸及法學學碩與專碩考研，針對學生的功利性需要，推出相關業(yè)務。業(yè)務的拓展致使法考培訓機構已經(jīng)觸及法學理論教育，進一步對法學本科教育教學產(chǎn)生了沖擊。除此之外，商業(yè)培訓機構針對廣大學生提升學歷、攀爬社會階梯的現(xiàn)實需要，較之于法學本科理論教育更加受到歡迎。

法考培訓機構作為商業(yè)性的機構，擁有雄厚的財力與專業(yè)的營銷能力，這是多數(shù)法學教育與科研單位所根本無法具備的。法考培訓機構往往對本機構的老師過度渲染、包裝，使之“偶像化”、“明星化”，具備令人矚目的特質(zhì)，進而達到吸引學生的目的。

4.功利化的學習風氣

社會節(jié)奏的加快也在促使教育節(jié)奏的加快，對名利與實利的追逐成為廣大學生學習的一個重要動因。學習，就內(nèi)在方面來說，是尋求真理與建立理性的過程，就外在方面來說，是攀爬社會階梯的工具。但是這種情況在中國卻是顛倒的，中國大部分學生學習的目的就是為了攀爬社會階梯。法考培訓機構的課程安排可以使學生在短時間內(nèi)（半年）從零基礎建立完善的學科體系與粗淺的法律思維，這樣的方式是傳統(tǒng)大陸法系解釋學教學方式所難以達到的。

在法考培訓機構的錄播課程中，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深圳某某國際寫字樓”、“北京某某大廈”、“路虎”、“名表”等字眼。仿佛通過了法考就能獲取極大的財富，也正是在這樣浮躁的風氣下，廣大學子對法考培訓機構推崇之極，培訓機構的老師也獲得了明星般的待遇。這種境況的出現(xiàn)其實也與浮躁的社會風氣息息相關。

二、當代法學本科教育存在的弊病

1.教材更新緩慢

當代法學本科所使用的教材主要有以下幾種：①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國家級規(guī)劃教材。其編撰方式由各名師牽頭成立編撰團隊進行編撰，其形式多采用分編合著的方式。代表有高銘暄、馬克昌《刑法學》，陳光中《刑事訴訟法學》等。②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國家級規(guī)劃教材，其體例和編撰形式同上，但主要由中國人民大學的專家、學者、在讀博士起草撰寫。其代表有江偉《民事訴訟法學》。③由中國法制出版社出版的國家精品教材和國家規(guī)劃教材，其形式往往采用獨著的形式。甚至是知名專家、學者傳播自己學術觀點的理論陣地。其質(zhì)量較高，更新周期相對前兩種方式較短。其代表有張衛(wèi)平《民事訴訟法》，張明楷《刑法學》。④政法學院或其他知名法學院的內(nèi)部教材，主要供政法學院內(nèi)部學習及外校考生報考其研究生使用，主要特點為自我學術觀點鮮明，爭議觀點羅列多。特征鮮明而整體性不強。其代表為中國政法大學和西南政法大學的整套教材。⑤其他。例如各院校的自編自費出版的教材。

以上只是羅列了一些具有典型性的教材，并不完全。這些教材由名師撰寫，嚴謹?shù)那苍~造句自然流淌著大師們深厚的理論功底，其質(zhì)量自然是不差的。但是這些主流教材和法考培訓機構的教材相比，卻也存在著以下不足：①更新緩慢。法考培訓機構的教材往往是一年一更，理論動態(tài)、前沿問題、最新法律修改都能得到全面而完善的把握。而主流教材往往是兩到三年作一次更新，五到六年不做更新的都大有所在。②主流教材雖然大部分采取通說，但卻往往滲透進教材編撰者的學術觀點與理論思索。在教材中存在大量理論糾纏與學說羅列。③合編教材存在前后語言風格、邏輯體系不連貫的弊病，如在王利明《民法學》中，各編分而編之，語言風格、行文風格迥異，甚至前后出現(xiàn)觀點上的沖突。雖然在獨著教材中上述問題能夠得到極大克服，但作者往往喜歡運用自己的學術觀點來行文，通說采取少。如在張明楷《刑法學》中，作為精品規(guī)劃教材，整書全采絕對客觀主義，對于初學者來講往往難覓其要義、甚至不利于基礎知識框架的建立。

2.配套練習題集更新緩慢、紕漏層出

法科學生甚而至于文科學生是否需要做練習，這個問題曾經(jīng)也引起過爭論，有的學者主張法科學生更應該把大量的時間用于閱讀，拓展視野與知識面，做練習只是小部分知識的重復。有的學者卻認為做練習是必要的，如：在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法學練習題集》序言中談到：很多文科的學生進入大學后，“一半時間在學外語，一半時間在打游戲……我們在抨擊應試教育而強調(diào)素質(zhì)教育的時候，卻把專業(yè)教育給“晾”了……我們的思路可歸納為：通過似乎回到“應試教育”模式、進行同步練習這樣一種“俗”的方式，來達到我們強化“專業(yè)教育”大而不俗的目的。

本文認為法科學生做練習題是必要的，練習能夠使習得的知識固化，是檢驗知識牢固程度的關鍵一環(huán)。另外，也是最為重要的，法學是一門思維的學科，是一門使理論能夠得到應用與實踐的學科，這一點與數(shù)學學科具有極大的相似之處。在學習法學的過程中，思維的錘煉也就顯得尤為的重要。而案例分析就是錘煉思維的極佳手段，思維的錘煉同時也能夠加深學生對知識的理解，進而加深對于知識的記憶。王澤鑒在《民法思維：請求權基礎理論體系》中曾言：“學習法律的最佳方法是，先讀一本簡明的教科書，期能通盤初步了解該法律的體系結構及基本概念。其后再以實例作為出發(fā)點，研讀各家教科書、專題研究、論文及判例評釋等，作為解題的報告?！庇纱丝梢?，案例、實例訓練對于研習大陸法系學子的重要意義。

市面上公開的練習題集主要有兩種：①由中國人民大學編撰出版的練習題集，其優(yōu)點表現(xiàn)在知識點全面，理論足夠深入。其缺點表現(xiàn)在更新極慢，答案存在漏洞與錯誤。②由法制出版社出版的現(xiàn)代法學系列練習題集，其優(yōu)點在于更新較快，主采通說，校對準確。缺點在于理論不深、講解不透徹。

這兩種主流的練習題集都難以和法考培訓機構的練習題集相提并論。法考培訓機構的練習題集往往能夠用最新的司法解釋和法律法規(guī)解答現(xiàn)有問題，并且能夠使用最新、最成熟的理論來解釋問題。其編撰的認真程度可見一斑，也可謂是精益求精。這樣的結局就是法科學習者愿意選擇法考培訓機構的配套練習題集以輔助學習，進而鞏固了法考培訓機構在固有領域中的地位。

三、實現(xiàn)本科法學教育與法考的結合

1.堅持法教義學的領地

通說上的法教義學是：法教義學從本質(zhì)上講是法律研究的方法，是通過對實在法學的分析和解釋，進而為法律的適用和實踐問題的解決提供所形成的方法和知識體系的總稱。同時它也是隱含在法律條文背后的法律基本理論。

法教義學在大陸法系國家的地位堪比擎天巨柱，是大陸法系演繹邏輯的起點和皈依。大陸法系在公元11世紀左右的復興有賴于注釋法學派的理論貢獻，而注釋法學派也是在立足于羅馬成文法的基礎上對其進行解釋、演繹甚至是直接的適用。在我國的法律解釋傳統(tǒng)同樣源遠流長，譬如《法律答問》和《春秋決獄》都采用了一問一答的方式對成文法進行解釋。在當代中國，司法機關和立法機關利用司法解釋和立法解釋的形式解決實踐中的具體問題，是法教義學在司法實踐和立法實踐中的深刻運用。法教義學的地位在我國法律體系中的地位仍然難以撼動。

在法學教育方面，法考培訓機構對于法教義學往往只是蜻蜓點水、一帶而過。畢竟法教義學在整個法考中都是無足輕重。那么法教義學的基石該有誰來奠基呢？顯而易見，在我國這樣的法治教育體系下只能由本科法學教育來完成。而完成的方式有賴于大量的訓練，包括辯論、閱讀、論文寫作、案例分析。這些是法考培訓機構難以完成的，卻也恰恰是合格法律人所需要的基本功底。

2.注重教義學理論與司法實踐的結合

法學本科教育不能只是龜縮在法教義學這一象牙塔之中，死守法教義學的飯碗不放，而讓其他的領域為法考培訓機構所據(jù)。注重二者的結合才是突破法學本科教育困境的關鍵。法治的特殊性在于司法實踐與理論教義的相對剝離，在我國還特別表現(xiàn)在法律移植過程中制定法與鄉(xiāng)土人情的對立與沖突。注重理論與實踐的結合是溝通法學本科教育與司法實踐的不二橋梁。

3.法學本科教學活動中信仰意識的建立

法學本科教育教學的重要目的在于為法律職業(yè)共同體輸送血液。所謂法律職業(yè)共同體指法律職業(yè)共同體是以法官、檢察官、律師、法學家為核心的法律職業(yè)人員所組成的特殊的社會群體。法律職業(yè)共同體應率先樹立法治信仰。“一切法律中最重要的法律既不是銘刻在大理石上，也不是銘刻在鐘表上，而是銘刻在公民的內(nèi)心里，它形成了國家真正的憲法?！睂τ谝苑ü?、檢察官、律師、法學家為核心的法律人來說，法治信仰是必須，是不可選擇的。法治的終極價值不是束縛，而是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法律人是法律的操作者、規(guī)則的捍衛(wèi)者、制度的踐行者、價值的關懷者、大義的擔當者，必須有真正虔誠、堅不可摧的法治信仰。

卡布拉爾·德·蒙卡達指出，法律規(guī)則不同于自然法則或科學法則。對于后者而言，包括人在內(nèi)的所有存在物均盲目、被動地遵循，而不能主動、積極地改變。而法律規(guī)則是人自在自為地制定并遵守的規(guī)則。法律規(guī)則屬于精神和意識的王國，屬于與自然王國相對的文化王國。

伯爾曼曾經(jīng)在《法律與宗教》一文中指出，法律科學不同于自然科學的重要一點在于，在自然科學研究中研究者與研究的對象處于純粹的二元對立狀態(tài)。而法律研究者同時也是法律的參與者，純粹的二元對立姿態(tài)具有弱化的趨向。正是因為這種形態(tài)的出現(xiàn)，法律的制定、研究、適用便必定會苛責研究者樹立強烈信仰、具備俠肝義膽的人文關懷。這些，恰恰是商業(yè)化的培訓機構所難以帶來甚至無法帶來的。

法學本科教育的一大重要使命便是在未來法律職業(yè)共同體的預備人選中樹立對于法治、正義、公平這些實質(zhì)法治的強烈使命精神，為法治中國的建設奠定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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