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詩逸
對于“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老子認為“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莊子以為“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認為不管是滄海一粟還是天地大美,造物的真意在于人與自然的圓融相生。
崇尚自然的梭羅因人們對瓦爾登湖周圍環(huán)境的破壞感到憤慨,觸目不再是青山綠水,而是工業(yè)文明對自然的野蠻入侵。
在我看來,與其說中西方對“人與自然”的看法有方向之別,毋寧說殊途同歸,都蘊含著對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美好祈愿。只不過,西方因為受工業(yè)革命的影響較早,率先看到了人類與自然關(guān)系的失衡。
“我見青山多嫵媚”是人對自然極深的眷念,甚至讓青山著我之色彩??v觀中外,無數(shù)充滿性靈的詩人寄身自然,以尋求與自然的共鳴:蘇子瞻見“明月如霜,好風如水”,“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把“居無竹”看作士之大俗;林逋梅妻鶴子,故而下筆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淌出自然的可愛與性情來;濟慈把名字寫在水上;托翁的墓樸素逼人,不著一字,卻有綠樹環(huán)繞,與自然擁眠。
這是人帶著“覺解”去凝視自然的境界,而要達到馮友蘭所謂的“天地境界”,或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的“無我之境”,還要多一重“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的澄明。
人與自然應(yīng)當是互相映照的關(guān)系。草木與我共生,萬物與我共鳴,故而青草也是般若,青山也是佛像。沒有誰壓倒誰,沒有誰利用誰,只有人與自然真正的平等,而不是符合人類利益的“平等”。我很喜歡法布爾在《昆蟲記》里寫的一段話:“你們把昆蟲變成一堆既可怖又可憐的東西,而我則使得人們喜歡它們;你們在酷刑室和碎尸場里工作,而我是在蔚藍的天空下、鳴蟬的歌聲中觀察……你們探究死亡,而我是探究生命。”
法布爾以此批評他的同行科學家,卻也道出了人與自然真正的相處方式———乾坤雖大,草木猶青,“不利用”是最高的尊重。
可反觀今日社會,不必說達到“萬物與我為一”的“無我之境”,連對自然心懷熱愛、把自然視為審美對象的“有我之境”也鮮有人達到。所謂的“有我”自是成了“有人類沒自然”。這種失衡的背后,是脆弱的生態(tài)文化面對宏大經(jīng)濟命題的無力;是迅速發(fā)展的現(xiàn)代科技加速了人類的傲慢,卻忘了給有些人的靈魂提速;是“平靜的絕望”成了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模式,以致人們被生活鈍化,把自然忘卻。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我相信,只有從卡夫卡筆下的甲蟲一點點變回人,只有恢復(fù)了對自我和自然的明澈認知,才能讓自然和人類回歸各自的本位。而在那一天,當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
教師點評
人與自然是一種怎樣的關(guān)系?本文開篇即由中西方認知入手,著力探討二者關(guān)系:中國古代的老莊認為要順應(yīng)自然,天人合一;西方19世紀的梭羅對人利用自然、破壞自然表示了憤怒和反對。作者獨具慧眼,看到了二者之間和諧共生的美好祈愿———“我見青山多嫵媚”,人對自然有著極深的眷念,而自然對我又多了一分“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的澄明,人與自然是互相映照、相融相合的關(guān)系。行文至此,形成了本文自洽的邏輯。難能可貴的是,文章并未止步于此,而是反觀今日之社會,發(fā)現(xiàn)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處于失衡的狀態(tài),并由此進行深刻而有力的反思,有視野,有對現(xiàn)實的關(guān)注,更有深深的情懷,值得贊賞。全文文氣充沛,文筆優(yōu)美,詩詞名句隨手拈來,運用恰到好處,顯示出作者豐厚的積淀。(徐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