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亞慧 張金紅
筆者選擇了寧夏固原市原州區(qū)作為田野點,通過對于這一案例的具體描述,希望能夠運用“安全第一”的生存?zhèn)惱矸治稣{研地農戶面臨自家土地流轉,農戶如何抉擇,以及費孝通先生描述的鄉(xiāng)土社會,農戶對于土地的深厚情感在他們進行土地流轉抉擇時又有何影響。
一、土地流轉的“前世今生”
筆者選擇的調查地的土地流轉起始于2012年,是由該村村委會響應國家保護基本農田的政策,按照2012年中央一號文件第五點提到的穩(wěn)定和完善農村土地政策。加快修改完善相關法律,落實現有土地承包關系保持穩(wěn)定并長久不變的政策。按照依法自愿有償原則,引導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發(fā)展多種形式的適度規(guī)模經營,促進農業(yè)生產經營模式創(chuàng)新。該村集體經濟組織依照集中連片、實現機械化管理的原則,統(tǒng)一將福銀高速公路三營段屬于老三營村一、二、九、十隊的600多畝耕地以出租的流轉方式,在土地所有權以及土地用途不變的前提下,將土地經營權流轉給農業(yè)企業(yè)。
最初每畝土地按照260元,逐年上付十元的價格流轉。該村的土地流轉轉入方變更頻繁,最初是將土地集中流轉給五朵梅公司,簽訂流轉時間為五年,不幸的是由于流轉后該企業(yè)種植糜子效益欠佳,給老百姓的流轉費不及時,老板跑路,村集體組織追要無果,只得選擇走法律途徑,但是這一過程漫長且程序繁瑣,對于村集體組織來說,一是沒有多余的資金尋求專業(yè)律師的協助;二是等到走完法律程序,才被告知該村選擇的土地流轉轉入方農業(yè)企業(yè)已處于破產狀態(tài),欠款巨多,根本無法償還租金,該村在這種情況下又不能將土地撂荒,只得將土地繼續(xù)流轉給下一家。
2018年寧夏拓明農業(yè)開發(fā)有限公司要在固原市建立中藥材黃芪產業(yè)基地建設項目,當時調研地集體流轉的土地上一家轉入方跑路,土地被撂荒,在三營鎮(zhèn)政府的牽引下,調研地將土地流轉給該農業(yè)企業(yè)公司。目前該公司是調研地的第三個土地流轉轉入方。
該村頻繁更換土地流轉轉入方的原因通過筆者的調研,得出以下結論:大多由于農戶文化水平不高,目前耕種土地的農民大多為中年人,而他們多為小學文化水平,即使家中有文化水平較高的大學生對家中土地關心不夠,中年人法律意識淡薄,只關心自己的流轉費用是否能夠到賬,對于土地流轉的過程以及其他方面并無了解。其次村集體經濟組織與農業(yè)企業(yè)公司簽訂的合同,以該村目前與土地流轉轉入方農業(yè)企業(yè)的合同為例,合同內容規(guī)定了出租土地的用途、期限、交付日期等,但在雙方的權利與義務的規(guī)定中,關于農業(yè)企業(yè)公司(以下簡稱為乙方),未按約定支付出租費的日期,喪失經營能力無力履行合同的情形出現時,具體該如何操作無任何說明,合同中只提到乙方如有以上情形,該村村委會有權單方解除合同,但這無濟于事,農戶本該拿的出租費還是無人問津。正是由于合同本身存在漏洞,問題出現了得不到及時解決,該村村委會不得不頻繁更換土地流轉轉入方的農業(yè)企業(yè)公司。
二、關于土地流轉的“兩種聲音”
如前文所言,該村位于三營鎮(zhèn)東側,流轉的土地在福銀高速公路附近,該區(qū)域土地以前屬于旱地,灌溉不方便,村里的人耕種土地的人數占總人口一半。流轉的時候剛把黃河水引上來,一年能夠灌溉兩次,一次費用為30元,對于勤勤懇懇種地的老伯來說可是一件大喜事,但不免也有人懶于種地,對于此種變化并無多大感觸。就算村干部如此充滿激情的宣導,關于村里的土地流轉還是有不同的聲音。
年齡50以上的農戶談到由于自身居住地與流轉土地之間有一定距離,自己老了,身體不靈活了,耕種土地存在不便,再加上土地在流轉之前是旱地,灌溉水不方便以及由于農業(yè)生產投入太大,每畝地每年需要灌溉3次左右,每畝地單次灌溉費為45元,土地需要購入的化肥、農藥以及除草費每畝地每年需要投入500元左右,農戶表示自己農忙時期起早貪黑的辛勞,一年到頭來每畝地也只能獲得六七百元。自己老了,沒有辦法繼續(xù)耕種,土地給村委會集體流轉了每年拿點土地流轉費圖方便。
另外,30—40歲農戶則表明自己是不愿意土地流轉,流轉前,種地苦是苦了點,但是每年每畝地還是能將就收入六七百左右,流轉后每年每畝地300元左右,還不如流轉前自己辛苦所得的農業(yè)收入。另外,流轉的土地之前是旱地,流轉時剛剛引進黃河水灌溉,變成水地,灌溉時間明確,灌溉方便,自己耕種,本想著每畝地每年收成會不會有點起色。該村不少家庭如前文所述是以養(yǎng)殖業(yè)作為主要增收產業(yè),因此,農戶表示如果自己繼續(xù)耕種土地,家里養(yǎng)的牛羊的飼料也就夠了。在整個流轉過程中,不少年輕農戶抱著“從眾心理”。從眾心理指個人受到外界人群行為的影響,而在自己的知覺、判斷、認識上表現出符合于公眾輿論或多數人的行為方式。土地流轉是由村委會統(tǒng)一組織,每隊隊長負責告知農戶,不少農戶表示自己的土地與鄰里街坊的土地是相連的,當時如果自己選擇不同意流轉土地,其他農戶選擇流轉,留下自己的土地,農戶自身無法灌溉,繼續(xù)耕種,就是這種對于偏離整體的恐懼促使農戶選擇土地流轉。
可見年齡是影響土地流轉意愿的重要因素。雖說對于集體流轉土地有不同看法,但是不愿意流轉的人也是沒辦法拒絕,政府統(tǒng)一流轉,農戶的地是整塊相連,有的人家愿意流轉,把你的地單獨圈出來,你無法灌溉那收成也和一年的流轉費差不多了,沒有必要堅持不流轉。另外,隨著該村經濟的發(fā)展,收入方式逐漸多元化,不再是單單依靠土地,依靠運輸、勞工、養(yǎng)殖等副產業(yè)也足夠養(yǎng)活一家人,農戶除了在高速公路東側有地,在村子河西還有耕地,流轉這一部分土地并沒有給其基本生活造成危害。斯科特提出農民家庭是以生存為目的生產單位和消費單位,農民必須為滿足其需求而作為一個單位生存下去。農民追求的是“安全第一”的生存原則,比起追逐豐厚利益,農民一般更愿意保障其生存。對于調研地農戶來說也是如此,他們流轉的是自己耕地的一部分,家中的收入來源也不僅僅依靠種地,對于原本已放棄耕地的部分農戶來說,地與其荒著,不如流轉出去,沒有多有個少,一年多個幾百幾千塊的,多劃算的一筆賬。對于耕種的人來說,流轉前后自己基本生活需求還是有所保障,自己不會因為流轉了家中的幾畝幾分地,就沒辦法過活,原來的生活也沒有被打破。因此,農戶在村委會通知要將土地集中統(tǒng)一流轉中并沒有表現過激行為,耕地者也沒有出現反抗行為,相反表現出順從態(tài)度。
三、土地流轉前后農戶生活的變化
該村自然資源匱乏,在土地流轉前家中除了孩子上學,夫婦兩人還是以耕地為主,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日子,農戶流轉一部分土地后,未流轉的土地繼續(xù)耕種,但也發(fā)生些許變化,近幾年種地靠不住了,種地成本太高,什么都高,種下來沒利潤了。拿四畝地來說,一年種玉米最多買四千塊錢,水費、肥料扣下來,不算自己家里的人的人工,落著一兩千塊錢,劃不來種,一家子人光靠種地不夠。以一個聯合家庭,包括父母、已婚子女、未婚子女、孫女的家庭為例,父母,年齡稍大,就在家中帶孫子、孫女,同時會在家中養(yǎng)少量的牛羊,20-40歲的夫婦依靠自己的體力在附近地區(qū),如固原、三營打零工,據了解工地上一個大工每日工資約為180元,家中未婚子女上學的就上學,不在讀書的孩子也是選擇自己出去打工養(yǎng)活自己。筆者訪談的核心家庭中,夫婦兩人多半都是“分工合作”,一般,丈夫在外打零工或是有一技之長,在外開大車、幫別人裝修房屋等,妻子則負責在集中在家中操持家務,照顧孩子上學,同時家如果位于村中路邊等便利位置,就開個規(guī)模小的便利店等,增加家中收入。還有農戶在家中開起了油坊,該村村民一般都會在此處榨油,另外有農戶專門在家中養(yǎng)十幾頭牛羊,朝著養(yǎng)殖業(yè)方向發(fā)展。
四、土地流轉存在的問題
第一:農戶對于土地流轉意識不夠。在進行入戶調查的過程中,由于該村農戶普遍受教育程度較低,法律意識淡薄,農戶不了解土地流轉的意思,只是含糊其辭地說道自家土地在該村基層組織——村委會的宣導下,進行了流轉。然而具體流轉方是誰以及如何簽署流轉協議等,農戶表示并不清楚,在整個流轉過程中,農戶缺乏主體能動性。
第二:農戶權益難以得到保障。從土地流轉意愿的主動性來看,該村土地流轉實際上成為一種“準政府行為”,在土地流轉的實際操作過程中,缺乏對農戶流轉意愿的征集。另外,失去土地的農戶將面臨失去生活保障的危險。雖說土地并不是農戶唯一的生活來源,但土地終歸是他們生活的最后保障。在訪談過程中,大多數農戶表示現在每畝土地的流轉費用實際并不高于自己耕種的收入,現在每畝土地流轉費用為320元,不少農戶表示自己耕種除去生產投入的費用,每年每畝土地可收入六七百元左右。綜上所述,在整個土地流轉過程中,農戶的各項權益都沒有得到真正的保護。
第三:土地流轉收益分配問題。土地開始流轉,土地的收益可能會急速攀升,然而只有極少的一部分用于對失地農戶的補償。筆者通過與土地流轉轉入方——寧夏拓明農業(yè)開發(fā)有限公司負責人的談話得知,該公司將老三營村的土地流轉后每年的投資如下:
該農業(yè)企業(yè)公司,平均每畝地產600公斤黃芪苗,畝產值7000元,產值達到560萬元,申請財政補貼31.1萬元,除去投資費用399.3萬元,800畝地每年效益為160.7萬元。前文所描述的農戶每年每畝地的收益與之相比可謂是“小巫見大巫”,農戶每年僅僅能獲得每畝320元的流轉費用,土地流轉后土地的實際效益每年為2000元左右??梢?,農戶從中獲利極少。按照該公司一開始的發(fā)展目標,帶動附近務工人員增加收入并通過技術幫扶和合作有種植意愿個人、合作社、公司,實現產業(yè)轉型,增加年收入,實際上,農戶并沒有因此多了就業(yè)機會,增加了收入,對于土地流轉后產生的收益,農戶模糊不清。因此,真實的土地流轉收益分配渺若煙云。
綜上所述,老三營村土地流轉的整個過程中,農戶可以說是隨波逐流,聽從村委會的勸導,對土地流轉有模糊認識的情況下,進行了土地流轉,農戶的主觀能動性并未得到充分發(fā)揮。此外,村委會進行土地流轉,由于缺乏專業(yè)人士的指導,與土地流轉轉入方簽訂的合同存在漏洞,讓農業(yè)企業(yè)公司有機可乘,出現了土地流轉費付款不及時甚至是拖欠的情況,村委會無法有效解決。另外,土地流轉后,農業(yè)企業(yè)公司在國家政策的支持下,獲取了財政補貼。在加上,農業(yè)企業(yè)公司比起農戶來說,生產技術先進,農業(yè)生產經驗更加豐富,對于農業(yè)市場的動態(tài)更加熟悉,能夠更好地應對市場變化做出反應。在種種優(yōu)勢條件下,土地在農業(yè)企業(yè)手中發(fā)揮了更大效用,實現了土地增收,然而,如前文所述,土地流轉后農戶獲得的收益微薄,與企業(yè)公司之間形成巨大反差。
對于調研地農戶來說,安全生存問題是他們的中心問題,農戶所流轉的土地并不是其所有,流轉后還是有地可耕,并且家庭也可通過務工、運輸、養(yǎng)殖等其他行業(yè)獲得收入,維持家庭生活,流轉費用的幾百幾千不是他們的“命根子”。加之國家對于農村的扶持、補貼政策,農村經濟快速發(fā)展,調研地2017年人均收入將近達到萬元的標準。農戶對于土地流轉費用并不是那么關心,在調研中,十隊隊長表示,即使流轉公司有一年交付流轉費用不及時,也不會有集體鬧事事件出現,只有極少數家庭極為困難的農戶,會向村委會討個說法,其他大多數人都是漠不關心。就算土地流轉費用不是農戶收入的全部來源,但是實行土地流轉,實現土地機械化管理,農民增收的預想,村委會可謂是任重而道遠。不僅要在整體上替農戶把好關,在落實具體行動時,更是要處處為農戶著想,以農戶的意愿為自己工作的基礎,始終以維護農戶權益為自己工作的核心。農戶自身由于文化水平的限制,再加上多數農戶活在自身的一畝三分地的世界中,視野狹窄,對于土地流轉本身認識不足,自身意愿不強,在土地流轉過程中農戶往往處于弱勢地位。因此,政府在落實土地流轉相關政策時,要擴大農戶有序參與、推進信息公開、健全議事協商、強化權力監(jiān)督為重點,探索村民自治的有效實現形式;要探索以村民會議、村民代表會議為載體,落實農戶知情權和決策權;要建立務實管用的村務監(jiān)督機制,落實農戶監(jiān)督權。確保在土地流轉過程中,維護農戶自愿、平等地參與,政府做好引導農戶流轉土地承包經營權,不搞強迫命令、不搞強制流轉土地,推動土地流轉有序進行。
(作者單位:750000寧夏回族自治區(qū)銀川市西夏區(qū)寧夏大學懷遠校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