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用學視角下的誤譯問題探究

郭濤

摘 要：在翻譯過程中，由于文化的多樣性、語言和意識形態(tài)的差別，以及譯者的知識儲備差異，幾乎不可能做到完全對等的翻譯，同樣誤譯也是客觀存在的。鑒于此，提出翻譯行為是語用活動這一觀點，隨后結合對誤譯的分類，從語用學的角度分析誤譯的語用失誤范疇，得出部分誤譯的本質(zhì)是語用失誤這一結論，并提出規(guī)避語用失誤的若干建議。

關鍵詞：誤譯;語用學;語用失誤;文化差異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19）06-0124-03

一、翻譯行為是一種語用活動

語用學（pragmatics）是語言學各分支中一個以語言意義為研究對象的新興學科領域，是專門研究語言的理解和使用的學問。要做到真正理解和恰當使用一門語言，僅僅懂得構成這門語言的發(fā)音、詞匯和語法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在語用學的范疇內(nèi)研究特定情景中的特定話語，研究如何通過語境來理解和使用語言，即探尋并確立使話語意義得以恰當表達和準確理解的準則。在這個意義上，語用學對語言運用綜合性較強的翻譯活動具有較大的指導意義。

翻譯是不同種族之間溝通的橋梁，是把一種語言文字形式或口頭形式的表述轉化為另一種語言文字或口頭表述的過程。人類有著悠久的翻譯歷史，使用不同語言的人之間自從有了交流和溝通的需要，人類的翻譯活動就開始進行并一直持續(xù)。翻譯活動兼顧“言內(nèi)之意”與“言外之意”，須傳達原文的內(nèi)容、形式以及語外因素，涉及社會生活、文化特征、歷史背景等多方面，是對語言表達諸多因素的運用，亦即對語言的綜合理解和使用，本身即為一種語用活動。

翻譯活動并非單純的語言轉換，它涉及人與社會生活的若干方面，需要對兩種或兩種以上語言中的各類信息予以傳達，也是文化因素在不同語言中的靈活轉換。在筆譯準備過程中，譯者往往會對原作者的人生經(jīng)歷、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以及作品的創(chuàng)作背景進行研究;進行口譯工作之前，譯員也會主動熟悉了解會議或活動主題的涉及領域、背景知識以及參加人員的職業(yè)特點等相關信息。

因此，要熟稔兩種或兩種以上的語言，從而成為一名合格的譯員，除掌握語言知識及技巧外，還要重視語言形式在各種非語言環(huán)境下的不同應用功能，或曰語用功能。

當然，翻譯語用活動的各因素在轉換中也難免遇到失誤。

二、誤譯現(xiàn)象是客觀存在的

翻譯過程中，譯者必定會有一個直接面對的翻譯對象，或是原文文本，或是口頭表述。如文學作品譯者的工作內(nèi)容是拿捏并表達原著者的精巧構思和獨特風格，同聲傳譯譯員則須實時傳達演說者所要表述的意圖。簡言之，譯者的責任是將源語信息用目的語予以準確恰當?shù)乇磉_。而事實上，譯文中很難杜絕翻譯不十分準確或是錯誤的情況，如果撇除因不負責任的濫譯而造成的翻譯錯誤，誤譯大體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詞匯層次

在詞匯層次上，由于選詞不當或?qū)I(yè)知識匱乏等原因造成的誤譯現(xiàn)象十分普遍。

例如：科技領域中的一個多義俄語術語“напряжение”，在作為電工學術語時表示“電壓”，在工程技術領域為“應力，張力”，因此，熟悉電氣設備的譯員將“продольное пре-дварительное?напряжение”翻譯為“縱向預電壓”（實為“縱向預應力”之義）就是張冠李戴了。

（二）語篇層次

從語篇層次來看，對原作的文體風格、上下文語境或感情色彩把握不準容易造成誤譯。

例如：“Finished”， he said， speaking with that omission of syntax stupid people employ when talking to drunken people or foreigners.

有的譯者將其譯為： “結束了”，他省略了很多，就好像愚蠢的人跟喝醉的人和外國人說話用的語言。

從表面上看， 這種譯法似乎沒有什么不妥。這是海明威短篇小說《一個干凈明亮的地方》中的一句話，文中那個年輕侍者因急著回家，于是拒絕繼續(xù)給喝酒的老人提供服務，提前打烊并粗魯?shù)匕牙先粟s出了咖啡館，此時他說了這句話。上面的譯文并沒有將語境納入考量范圍，使得這一段話沒能與上下文有機地銜接起來，把該句放到原文中去思考， 合適的翻譯應當是： “關門了?！彼f，用的是蠢人跟醉漢或外國人說話時使用的省略句。

翻譯過程中僅僅拘泥于語言的轉換勢必會影響語義含義的準確傳達;考慮到語境的連貫性，則可以確保語篇意義的完整。

（三）文化背景

從文化背景上來看，信息的不對等亦是出現(xiàn)誤譯現(xiàn)象的原因。

語言與文化密切相關，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和表現(xiàn)形式。翻譯不僅僅是兩種語言間的轉換，更是兩種文化間的互相交流。

如果譯員在翻譯過程中將兩種語言文化中具有不同象征意義的某事物予以等同，也會造成交際雙方溝通的偏差，甚至造成誤解。

在俄羅斯文化中，“сорока”（喜鵲）指代嘰嘰喳喳、多言多語的女人，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代表喜慶的吉利之鳥所蘊含的意義迥然不同;再如，中國民間的不祥之鳥——貓頭鷹，會讓人聯(lián)想到厄運，而在俄語語言文化中，貓頭鷹（сова）是智慧的象征，其在俄羅斯寓言和童話中屢見不鮮，與中國人的理解相去甚遠。

如果缺乏相應的文化背景知識，譯員很容易將上述兩種具指代意義的鳥類按照母語文化的蘊含意義進行翻譯，也勢必會造成意義的偏離，產(chǎn)生誤譯。

三、部分誤譯的本質(zhì)是語用失誤

在翻譯過程中，由于譯者個人學養(yǎng)、文化視野的不同，難以杜絕誤譯和錯譯的發(fā)生：語言文字上的紕漏有之，文化背景、交際原則方面的失誤亦有之。而且，即使有的人語言能力很強，也常常會遇到一些障礙，致使原文與譯文的信息不對等而產(chǎn)生誤解，甚至導致意想不到的后果，這就是語用學范疇內(nèi)的“語用失誤”現(xiàn)象。

語用失誤是由于各種原因引起的一種交際失誤現(xiàn)象。英國著名語言學家托馬斯（Jenny Thomas）首次提出“語用失誤”（Pragmatic Failure）的概念和定義，并把其劃分為語用語言失誤（pragmalinguistic failure）和社交語用失誤（socialpragmatic failure）。“語用語言失誤”指學習者所說的目的語不符合以該目的語為母語者的語言習慣，錯誤地把某一表達套用到目的語中;“社交語用失誤”指因為不了解雙方文化背景的差異，因此在語言形式的選擇上導致失誤，它與交際雙方的身份、語域和話語熟悉程度有關。

（一）翻譯中的語用語言失誤

語用語言失誤的對象指的是與語言結構相關的各種規(guī)則。雖然沒有出現(xiàn)語法等形式錯誤，然而說話人卻不能得體地使用它們。因此，翻譯中的語用語言失誤從根本上講，是指譯文不能夠得體地使用語言結構規(guī)則，更確切地說，是指譯員在用目的語表達源語信息時，不能夠地道地使用源語的語言結構，或是特定語境下表現(xiàn)得不合適?？梢姡Z用失誤與語言形式的錯誤無關，屬于形式正確但不合適或不得體。

從這個意義上講，上文分析的誤譯現(xiàn)象中，“在詞匯層次上，由于選詞不當或?qū)I(yè)知識匱乏等原因造成的誤譯現(xiàn)象”這一類即為語用語言失誤。

如上文提到的術語翻譯，強調(diào)譯文要符合目的語的構詞特點及語言規(guī)范，達到內(nèi)容和形式的統(tǒng)一。因此，在術語翻譯中，語用語言失誤出現(xiàn)頻率較高：

例如：законная защита，漢語應譯為“正當防衛(wèi)”，而不是“合法保護”。Видеотелефон的漢語應譯為“可視電話”，而不是“電視電話”;再如мираж作為氣象學科科技術語被稱為“蜃景”，而不是“海市蜃樓”。

（二）翻譯中的社交語用失誤

與語用語言失誤不同的是，翻譯中社會語用失誤的原因源于跨文化差異，即源語和目的語兩種語言的文化差異對翻譯過程本身產(chǎn)生的影響。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每種語言都自然而然地帶有某一民族文化的烙印，而翻譯以及在翻譯活動中產(chǎn)生的誤譯，亦即對另一種語言的誤解，常常會體現(xiàn)為對某種文化現(xiàn)象理解的偏差。這類誤譯的產(chǎn)生，是因為交際中語言的文化因素制約著語言的使用。因此，上文分析的 “文化背景上信息的不對等造成的誤譯現(xiàn)象”即屬于社會語用失誤。

例如：“I like blues.”不能譯為“我喜歡藍色?！倍鴳g為“我喜歡憂傷的音樂（藍調(diào)）。”該句中，“blues”是“blue（藍色）”一詞的復數(shù)形式，詞義隨著形式的變化而有所改變，是指起源于黑人歌曲的感傷音樂風格——藍調(diào)（也稱為“布魯斯”），因此此處不再表示顏色。不了解該詞義轉化所包含的文化信息，就會形成錯誤的理解，并導致誤譯和信息接受上的偏差。

再如：許淵沖在《翻譯中的幾對矛盾》一文曾提到一個句子：Tom can be relied on. He eats no fish and plays game.

根據(jù)字面意思，這個句子可以譯為：“約翰是可靠的。他不吃魚，還玩游戲?！边@里逐字逐句的翻譯是一種誤譯，因為譯文并沒有傳達出“eats no fish and play the game”的文化蘊涵。在英國歷史上，宗教斗爭激烈，舊教規(guī)定，在齋日教徒可以吃魚;而新教徒推翻了舊教政府后，拒絕在齋日吃魚以示忠于新教，“play the game”就是指遵守原有的規(guī)矩。由此可見，句子要表達的應該是約翰“既忠誠又守規(guī)矩”的意思，此句應翻譯為“約翰為人可靠，既忠誠又守規(guī)矩”。由此可知，對特殊文化含義的忽略，同樣可能會造成語用失誤。

四、避免出現(xiàn)語用失誤的幾個建議

（一）針對翻譯中的語用語言失誤，應避免套用母語的思維、使用母語的語言形式而產(chǎn)生失誤

在翻譯之前，首先要仔細分析需要翻譯的內(nèi)容，不能望文生義。

如科技類翻譯中出現(xiàn)的對設備進行“加電檢查”，以及檢查結果顯示為“加電正常”，翻譯成外文，是需要對隱含意義進行表達的，不能簡單地按字面含義直譯為“Проверка включения питания”和“Включение питания нормально”。因為“加電檢查”是指在加電狀態(tài)下對設備進行檢查，而“加電正?！眲t指設備的加電狀態(tài)正常?！凹与姍z查”和“加電正常”的正確譯法應分別為“Проверка при включенном сос-тоянии”和“Включенное?состояние исправно”。

我們認為，導致語用語言失誤的原因之一，是根深蒂固的母語語言形式或多或少影響到譯者在目的語中的表達，即當表述某概念時，總會先想到母語的語言形式。因此，在翻譯中跳出傳統(tǒng)的思維定式，避免套用母語的思維和使用母語的語言形式是規(guī)避語用語言失誤的一個有效策略。

（二）加強文字之外的各專業(yè)領域背景知識學習

翻譯活動，不只是兩種語言的簡單轉換，而應是對原文本或話語信息完整準確傳遞的過程，其中應包含背景知識的相互理解與表達。在缺乏相應專業(yè)背景知識的情況下，譯者一般會按照字面意思并結合自身的經(jīng)驗和理解去傳達原文本或話語的含義，可能會違反目的語的語言習慣而造成語用語言失誤。

如體育術語“фигурное катание”應譯為“花樣滑冰”而非“形體滑冰”，“floor exercise”應譯為“自由體操”而非“地面鍛煉”;天文術語“излучение неба”應譯為“大氣輝光輻射”而不是“天空輻射”;法律術語“презумлция невинов-ности”，與之對應的專業(yè)的中文表達方式應為“無罪推定”，而不是逐字翻譯成的“假定無罪”。

在專業(yè)性較強的領域，如法律、經(jīng)濟、科技等方面，對術語傳達轉換的專業(yè)性會直接影響到該次翻譯活動的翻譯效果，因此，做好相應的知識儲備會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三）能否正確處理翻譯中的文化差異是判斷誤譯的一個重要標準

1.針對偏重于文化因素的社交語用失誤，首先要避免字面直譯，應該準確簡練地傳達出隱含的文化意義

錢鐘書的小說《圍城》中的一句話： 鴻漸恍然大悟道：“我該好好謝你（辛楣），為我找到飯碗?！?/p>

俄譯本中，譯為： —Значит， я должен поблагодарить вас за то， что у меня будет чашка риса？

首先，這句話的譯文與原文的語氣不一致，由陳述句變成了反問句，表達的是方鴻漸對趙辛楣為他找到飯碗的指責，而不是原文中的感激之意。其次，對“飯碗”一詞的翻譯并不確當。養(yǎng)家糊口、吃飽飯曾是中國人最迫切的生活需求，因此“飯碗”在漢語中常用作隱喻指代“工作”或“崗位”，但沒有這種文化背景的讀者或交際對象難以理解其準確的含義。因此，經(jīng)過意義的轉換處理，譯文可以更改為： —Я должен поблагодарить вас за то， что вы нашли мне работу！

以意譯的方法予以表達，簡單明了，避免了歧義。

2.當簡單的翻譯無法完整傳達文化含義時，也可使用加解釋的方法

通過對相關的內(nèi)容加以說明和解釋，或?qū)⑾嚓P背景信息融合到譯文中，更多地考慮目的語讀者獲取信息的感受，可以達到更好的翻譯效果。

例如錢鐘書的小說《圍城》中的一句話：

總算功德圓滿，取經(jīng)到了西天（下一句是：至少以后跟李梅亭、顧爾謙兩位可以敬而遠之了。）

英譯為：Ultimately， everything came out well， and we reached the western Paradise （Buddhist heaven）.

中西方文化信仰不同，中國多信奉佛教，而西方人則信奉耶穌基督。為了達到讓西方讀者更容易理解和接受的目的，譯者采取了換譯加解釋的方法，將唐朝玄奘和尚西天取經(jīng)的經(jīng)過簡單給予概況，較好地達成了交際目的。

五、結束語

在Thomas看來，語用失誤是指人們在言語交際中沒有達到完滿的交際效果的差錯。而翻譯本身是運用語言以完成交際目的的一種行為，因此從廣義上來講，翻譯中的任何瑕疵和不足都可稱為語用失誤。雖然無法達成翻譯中完滿的信息對等，但譯者的翻譯初衷不變：翻譯是要求譯者不斷學習、持續(xù)進行自我提高的一個職業(yè)，面對不同文體風格、不同專業(yè)領域的原文本，譯者在個人翻譯水平和知識儲備的基礎上，有針對性地做一些準備功課，并深入探究原文本文字后的含義，盡力使譯本與原文本在內(nèi)容、文字風格以及語用意義上達到契合。換言之，可以在提高譯員個人學養(yǎng)之外，利用一些策略盡量去規(guī)避語用失誤，提高譯員對源語及目的語語言綜合運用的能力，提升翻譯能力，從而盡可能地達到信息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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