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帝虞舜：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典范

劉隆有

《史記·五帝本紀(jì)》寫了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五位古帝，通篇約5200字，《舜本紀(jì)》競用了約2200字，加上《堯本紀(jì)》中寫舜的1000字，實為3200字，占整個《五帝本紀(jì)》的近三分之二?！疤煜旅鞯陆园子莸凼??！憋@然，在司馬遷筆下，所謂《五帝本紀(jì)》，重點乃在《舜本紀(jì)》，華夏文明雖開端于黃帝，而規(guī)模備具，則自舜的“明德”始。

在《史記》之前的先秦重要典籍中，早已這樣注重寫舜了。

《尚書》，將華夏文明的開端，斷自于堯舜，所以其首篇名曰《堯典》，而實乃合寫堯舜，且堯輕舜重?！墩撜Z》和《孟子》講史始于堯舜，而更傾倒于舜。《論語》所記，孔子贊美的歷史人物，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是舜?！睹献印啡珪贿^35300多字，卻用了不少篇幅和文字寫舜。孟子常以私淑于孔子傳人為榮，并以當(dāng)代孔子自居，《孟子》里，孔子也不過出現(xiàn)87次，屈居第二。孟子對堯也很崇拜，常常將堯與舜并提。《孟子》里，堯也僅出現(xiàn)60次，居第三?！盾髯印分冻上嗥罚迷娬Z頌道：“大人哉舜！南面而立，萬物備。”而《非十二子篇》，則歷數(shù)當(dāng)時盛行的十二家學(xué)說之非，認為救世之道，只有一條：“上則法舜、禹之制，下則法仲尼、子弓之義?！比绱耍恪笆ネ踔E著矣”，再現(xiàn)舜禹之際美好的圣王之治。先秦晚期比較普遍的一種時代思潮是將“天下之美，歸之舜、禹、周（公）、孔;天下之惡，歸之桀、紂”。

減如毛澤東在《沁園春·雪》所論，歷朝歷代人君中的翹楚，即便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其做人治國，都有明顯的瑕疵和敗筆，不是“略輸文采”，便是“稍遜風(fēng)騷”。觀乎人文，化成天下，“春風(fēng)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保ā镀呗啥住に臀辽瘛罚┟珴蓶|當(dāng)年吟詩，不說“堯舜”，而說“舜堯”，固然出于韻律之需，卻正好客觀公允地以最美的詩句，再現(xiàn)了舜五千年第一帝的歷史地位。

“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困治，圍治而后天下平”是儒家歸納的君子的人生追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四個階段四步走，步步蓮花，最后方能結(jié)出正果。

修身齊家

修身。舜真正做到了志趣高遠，胸懷天下，而且發(fā)展全面，才藝超人，極富人格魅力，雖身處特困之境，卻已然備具偉大領(lǐng)袖器局。

馬克思有句名言：“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贝嗽挶疽馐菑娬{(diào)經(jīng)濟基礎(chǔ)對社會發(fā)展的決定作用。但細想一下，人來到這個世上，哪個方面不是如此呢？別的且不說，乍一起步，首先就要受到兩個客觀條件的制約，一是先天賦予的自身生理狀況，二是家庭環(huán)境。舜在這兩個方面碰到的都是大不幸。

爹媽賦予他的身體條件很差?！短炎印し窍唷防镎f：“舜帝短”“叁眸子”，身材短小，眼睛不正常，一個眼眶里有兩個眼珠。唐人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說舜“大口，黑色，身長6尺1寸”。周、漢之際，1尺合0.23米，6尺1寸僅合1.403米。

他的家庭環(huán)境尤其差。舜也算是帝胄，是黃帝的九世孫，他的匕世祖是五帝之一的顓頊。但從其六世祖開始，“皆微為庶人”，連續(xù)六代都是平民。到舜的父親瞽叟，家境已潦倒不堪。光是困窮疾苦也還罷了，家人的品質(zhì)還特壞：“父頑，母嚚，弟象傲”，父親糊涂冷酷，后母心地陰暗，弟弟殘忍放肆。原來，舜的母親去世后，瞽叟再娶而生子名象，生女名縏。瞽叟寵愛后妻母子，討厭舜，后母和弟弟象更視舜為眼中釘，三人游手好閑，一家五口的生計全靠舜的勞作，卻“皆欲殺舜”（《史記·五帝本紀(jì)》）。

《大戴禮·五帝德》說：“舜之少也，惡悴勞苦?！鼻嗌倌陼r期的舜，身體條件很差，偏又遭遇生計艱辛，且險象環(huán)生，充滿恐怖的家庭環(huán)境。這要放在一般人，不要說健康成長，保住小命都很難，舜卻將一切不利通通化作激勵，于最低處攀登最高，于殘缺里打造完美。

家庭生計的艱難，加上父親、后母和弟弟的刁難，逼迫舜家里家外啥活都得干，“耕歷山，漁雷澤，陶河濱，作什器于壽丘，就時于負夏”（《史記·五帝本紀(jì)》），既要在歷山種地，又要在雷澤捕魚，在黃河邊上做陶器，還要跑到壽丘去打工，趕到負夏做買賣。糊涂的父親，心懷鬼胎的后母和弟弟，總想把舜累死苦死，舜卻精心精意干好一切，所有的苦累，都成了舜學(xué)本領(lǐng)，長見識，歷練人生的絕佳機遇。種地、捕魚、燒陶、打工、經(jīng)商，就連修倉、淘井之類家務(wù)活，都樣樣干的出類拔萃，令人爭相仿效。比如燒陶，古書《世本·作篇》就把發(fā)明權(quán)記在了舜的名下，說是“舜始陶”。舜還忙里偷閑，暗中從父親瞽叟那里學(xué)得了琴藝，常常琴不離身，彈得一手出色的五弦琴。據(jù)《世本·作篇》：“簫，舜所造。其形參差象風(fēng)翼，十管，長二尺?！彼催€是排簫的發(fā)明者。民問音樂和文學(xué)常?；ネǎ駟栆魳芳页３Ｒ彩敲耖g文學(xué)家。舜不僅會彈琴吹簫，還能譜曲作詞，搞歌曲創(chuàng)作，詩也寫得不錯。正是異乎尋常的勞苦，成就了舜的異乎尋常的多才多藝。

舜總是虔減地向人們學(xué)習(xí)，集眾人之長為自身之優(yōu)，不斷全面提升自己。從種地、燒陶、捕魚直到做天子，他的那些優(yōu)點，沒一樣不是從別人那里汲取來的。

尤為難能可貴的是，舜這樣好學(xué)奮進，不只是為了擺脫個人困境和改善家庭環(huán)境，他有著超凡的闊遠博大的志趣。據(jù)《尸子》和《文

心雕龍·祝盟》載，舜在歷山種田之時，曾作過一篇《祠田》詞，其中有云：“荷此長耜，耕彼南畝，四海俱有?！币粋€窮困疾苦的山鄉(xiāng)青年，扛著白家耒耜，種著自家田地，向往的卻不僅僅是自己一家的豐收，而是普天下的全面大豐收，所有人家的好生活。時時處處，“兼愛百姓，務(wù)利天下”，這是何等襟抱與情懷！

齊家。面對兇頑的家人和兇險的家庭環(huán)境，舜不嫌不棄，赤減執(zhí)著，以大愛消融陰冷，以睿智化解陰毒，完美地將孝悌進行到底。

舜的父親瞽叟對舜毫無父愛，舜對瞽叟卻“順適不失子道”（《史記·五帝本紀(jì)》），恭敬順從，極盡做兒子的孝心。后母偏執(zhí)，寵愛象而憎惡舜，“舜猶內(nèi)治，靡有奸意”，總是更嚴(yán)格地白律，對后母沒有一點怨恨。象把舜看作眼中釘，“日以殺舜為事”（《孟子·萬章上》），舜對象卻“能諧柔之”（《列女傳》卷一），愛憐他，寬容他，溫馨友善，與之和睦相處。蘇海若著《皇宮五千年》，寫到舜這段故事，徑直以《家庭黑暗》標(biāo)日，感嘆道：“余觀上下五千年歷史上，未有若舜之父母，野蠻之甚也！”然“余雖為舜危，設(shè)不有此頑嚚之父母，恐其孝不能傳于后世。一一舜之危即舜之幸也?！?/p>

舜于家庭所遇之大不幸，反倒成了他人生路上的大幸，讓他得到了常人得不到的人生磨礪，收獲了常人達不到的道德素養(yǎng)和高超的處世睿智。實至名歸。舜原本只是盡心盡意做一個兒子和兄長應(yīng)做的一切，當(dāng)一個樸實本分的山野百姓，卻受到人們的普遍愛戴和敬仰。漸漸地，他的名聲事跡，沖破家庭黑暗的遮蔽，先是在歷山叢嶺成盛傳，20歲時，就聞名天下了。

其時帝堯已經(jīng)年老，正在考慮選拔接班人。堯問大臣們，誰可接替自己？因為此前從黃帝到堯，帝位都是由現(xiàn)任天子的嗣子或嗣孫繼承，所以大臣放聲接口就說：“您的嗣子丹朱就可以——睿智下練?！钡珗蛟缇桶l(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丹朱“之不肖，不足以授天下”。于是當(dāng)即拒絕。有人推薦大臣共工，堯深知此人雖能言善道，卻品行不端，這樣的人，當(dāng)然更不能托之以天下。

到舜30歲那年，堯還沒能選到接班人，有些急了。他對四岳（即四方諸侯的首領(lǐng)們）感嘆道：我已經(jīng)在位70年了，你們中問可否選一位來接替我。四岳都不敢擔(dān)此大任，說：“否德忝帝位?！币饧次业鹊滦心w淺，會玷污帝位呢。堯已覺察到，此前之所以久久選不出接班人，是因為考察范圍僅僅局限于社會上層;于是決定擴大視野，無論貧富貴賤，只要是賢德之人，都可以選為帝位繼承人。按此公正的標(biāo)準(zhǔn)，舜自然就是最佳人選，四岳都向堯推舉舜。堯?qū)λ丛缫延兴私?，如今又聽了四岳的介紹，對舜很是欣賞，決定親自對舜做具體而全面的考察。

首先，仍是進一步考察舜的齊家功夫。堯把自己的兩個女兒娥皇、女英都嫁給了舜，“觀其德于二女”（《史記·五帝本紀(jì)》），看看舜怎樣對待自己的兩個女兒，從而具體考察舜齊家的倫理素養(yǎng)和方式方法，是否像人們傳頌的那樣。

表面看，這是堯?qū)λ吹臉O大恩典，舜一下娶了兩個公主，更可胃喜從天降。其實不盡然，這是堯?qū)λ醋顕?yán)格也最挑剔的考驗。

舜不驚不咋，“飭下二女于媯汭，如婦禮。”以通常民問娶婦待之，讓兩個公主住在鄉(xiāng)間的媯水灣里，和民家婦女一樣生活，一樣按民問禮俗行事。舜則“內(nèi)行彌謹”，治家更加嚴(yán)謹，非但不一闊臉就變，反而更加孝敬父母，友愛弟妹。堯的兩個女兒深受感染，也“不敢以貴驕?zhǔn)滤从H戚，甚有婦道?！保ā妒酚洝の宓郾炯o(jì)》）

堯又賜給舜大量財富，有當(dāng)時上層社會最時尚的衣物和最能顯示高貴身份的琴，并為舜修建了倉庫，賜給舜大量牛羊。既有天子女婿的身份，又有與之匹配的財富，舜處貴不驚，處富同

樣不驚，條件優(yōu)裕了，舜對家人的關(guān)愛更周到了。

舜頑劣的家人卻不領(lǐng)情。此前，舜一無所有，他們只是覺得舜太礙眼，想謀其命。而今，舜既貴且富，又娶美婦，出于極壞之人嫉妒和強占的本能，他們既要謀舜的命，還要謀舜擁有的財和色，于是加緊了殺害舜的步伐。

舜的過人之處在于，他盡孝悌，不僅赤減，而且睿智，對家人的謀害，他既有清醒的認識，更有巧妙的防備。比如侍奉殘忍成性的父親，他就有一個萬全之策：“欲使之，未嘗不在于側(cè);索而殺之，未嘗可得。小捶則待過，大杖則逃走?！备赣H想使喚，總是在旁邊;想殺他，就是找不到。用小棍子打，就受著;用大棒，就溜之大吉。一舉兩得，使父親“不犯不父之罪”，自己也“不失蒸蒸之孝。”（《孔子家語·六本》）要不然，舜早就死于非命了，犯下殺人之罪的瞽叟三人，也難逃法網(wǎng)。舜就是靠赤誠和睿智，在黑暗的家庭生存了下來，同時也保全了3個一度人性喪盡的家人。

瞽叟仨人連出毒招，要盡快將舜殺掉。

瞽叟和后妻命舜修補家中的倉頂，舜剛登梯爬上倉頂，瞽叟立即搬走梯子，從下放火燒倉，想把舜活活燒死在倉庫頂上。舜早有防備，上倉頂前，隨身帶了兩頂斗笠，這時兩手各張一頂，如同鳥兒展翅，乘著火焰的熱氣，輕輕落到地面，逃過一難。

象急不可耐，出計讓父母命舜淘井，等舜深入井中，象與瞽叟急忙合力下土，將井填實。這一下，他們以為舜死定了，可以盡情占有舜的一切了。象首先搶功，說這次的主意是他出的，因此，從舜處搶得的人和財，應(yīng)該由他來分配，牛羊歸父母，倉廩歸父母;舜的干戈歸他，琴歸他，弓箭歸他，“二嫂使治朕柄”（《孟子·萬章上》），讓兩個嫂嫂陪他睡覺。說罷，象就跑到舜的家中，抓起舜的琴彈起來。象正得意忘形，卻見舜推門進來，象先是一驚，接著張口就是瞎話：“我正想你想得好苦呢?！彼葱睦锩靼?，但不愿當(dāng)面揭穿象，說：“是呵。你是對我不錯?！痹瓉恚瓷钪改负偷艿軞⒓褐牟凰?，下井之前，已想好了逃生之計，深入井中后，很快在井壁挖了一個斜洞，藏身其中，待瞽叟和象走后，又將斜洞向地面挖通爬出來，毫發(fā)無損地回到家里。

兩招失利，瞽叟們殺舜之心愈益迫切，“又速舜飲酒，醉將殺之。”舜和堯的兩個女兒結(jié)婚后，志同道合，恩愛日深。舜將瞽叟仨人的陰謀告訴妻子，娥皇和女英讓舜先服用一種解酒藥，再凹老家去飲酒。結(jié)果，無論瞽叟等再拼命灌舜，糾纏一整天，舜就是不醉，仨人咋也無法下手。

得道多助。后母生的女兒縏早就看不慣父母和象對舜的嫉恨和迫害，漸漸公開和兩個嫂嫂一起幫助舜。堯更贊賞舜齊家的德行，遂繼之以其它方面的考察，樣樣都特滿意，3年后，堯便退居二線，讓舜權(quán)行天子之事。此時的舜，地位愈高，孝悌之心愈堅，對父母愈加恭敬，對弟妹愈加友愛。象漸漸被感化，對舜也友好了。唯獨瞽叟和后妻照舊不喜歡舜，直到舜50歲的時候，還是如此。舜實在感到委屈了，一次獨自走到

田野間，不禁“號泣于曼天”（《孟子·萬章上》）。一個年已半百的老人，又身居攝天子高位，因了父母的不理解，居然對著蒼天，哭得像個孩子。但舜并不埋怨父母，痛哭過后，孝行彌謹。舜將這種赤子之心保持終生，61歲時代堯踐天子之位后，向瞽叟請安，仍“夔夔唯謹，如子道。”（《史記·五帝本紀(jì)》）敬畏拘謹，完全是一般的兒子拜見父親的樣子。舜的父母最后終于被感動了?！拔迨健?，遂成為齊家的經(jīng)典，廣為傳頌。

治國平天下

齊家，舜已臻極致，治國又如何呢？堯?qū)λ撮_始進一步考察。那時，歷山一帶農(nóng)人常常相互爭田界，黃河邊漁人常常相互爭搶好漁位，東夷族人制作陶器不講質(zhì)量，以次充優(yōu)糊弄人。堯命舜“救敗”，趕去糾正。舜先到歷山，親自耕作，溫良友善，處處謙讓，“期年，畎畝正”，一年功夫，歷山一帶爭吵多年的田界問題，就在相互禮讓中得到公正解決。接著，舜到黃河邊上親自打漁，每當(dāng)發(fā)現(xiàn)了有利的位置，總是熱情地讓給年老體弱者，“期年，而讓長”，又是一年功夫，黃河邊的漁人都爭著禮讓長者了。最后，舜來到東夷族中，和大家一起制作陶器，精減敬業(yè)，質(zhì)量至上，并把自己多年積累的陶藝，毫無保留地傳授給當(dāng)?shù)厝?，“期年，而器牢”，再一年功夫，東夷的陶器就結(jié)實耐用了。通常處理此類問題，主要靠行政手段，不行，還要繼之以司法干預(yù)，殺雞宰猴，在所難免。舜唯靠自身示范，勤苫實干，減信禮讓，氤氳化育而世風(fēng)自正，沒處罰一人，問題卻圓滿解決，且對世道人心影響深遠。

舜的德化施政，不但很好地解決了現(xiàn)實難題，也再次展示了自身的人格魅力，人們爭相學(xué)習(xí)他，追隨他，愿意在他的直接領(lǐng)導(dǎo)下工作和生活，“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史記·五帝本紀(jì)》），舜居住的地方，一年便成了村落，兩年便成了城鎮(zhèn)，三年便成了都市?！爸拎囍娑腥f家”（《莊子·徐無鬼》），舜在一個叫鄧的小集市住了一段，那里很快就發(fā)展成10多萬戶的大都市。這些先前還荒涼落后的地方，因了舜的“德化”，人口增長，經(jīng)濟繁榮，世風(fēng)溫馨，成了人們心中的樂土。

孔子把舜這種建基于自身強大人格魅力之上的“德化”施政，概括為“正生以正眾生”，嘆美道：“受命于地，唯松柏獨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堯舜獨也正，在萬物之首。幸能正生，以正眾生?！保ā肚f子·德充符》）

舜深感政在人為，賢才在位則美政昌，邪佞竊位則惡政熾。高陽氏和高辛氏各有才子八人，對社會多有貢獻，時人頌之為“八愷”“八元”，堯沒任用他們。舜一上任，立即任命“八愷”負責(zé)全國水土工作，八位賢才大展身手，各項工作井井有條。任命“八元”負責(zé)倫理教育，全國“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社會和諧，天下歸心。有四家惡勢力，長期危害社會，堯沒能給以有力打擊。舜一上任，就公開嚴(yán)懲了這四大惡族，“四罪而天下咸服”，人們爭相轉(zhuǎn)告：世上從此沒有兇人了。

孟子說：“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善于為天下和困家發(fā)現(xiàn)人才，任用人才，就是仁德的君主。舜就是這樣的仁德之君?？鬃訉λ锤琴澝烙屑樱骸熬账匆?！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孟子·滕文公上》）舜可謂真正的君王！崇高偉大而有天下，卻不搞獨裁，而與天下精英共治之。又說：“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論語·泰伯》）舜任用禹、稷、契、皋陶、伯夷五位賢臣，治理好了天下。《尚書》和《史記》則說得更具體，舜在廣泛征求四方諸侯首領(lǐng)意見的基礎(chǔ)上，主要用了22位當(dāng)時天下第一流賢德之才，根據(jù)其各白擅長，安排在9

個重要領(lǐng)導(dǎo)崗位上，“居官相事”，并對其工作每3年考察一次，考察3次決定升遷和貶斥。結(jié)果“此22人咸成厥功”，朝野上下一齊努力，“遠近眾功咸興?！?/p>

修己安民，是堯和舜共同奉行的治圍大綱，但舜比堯貫徹得更為徹底。據(jù)《莊子·天道》，在堯試用舜期問，舜曾問堯治國的著重點，堯答以關(guān)照弱勢群體，尊重?zé)o助者，扶持貧閑者，悲憫死者，關(guān)愛少兒，同情婦女。舜當(dāng)即直言：“美則美矣，而未大也。”抓的都好，但過于瑣碎。應(yīng)該像天育萬物，“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jīng)，云行而雨施矣。”按照規(guī)律施政，一切順其自然，百姓享受德政，如云行雨施一樣溫馨潤澤，社會上也就沒有弱勢群體了。堯聽后贊：“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闭J為舜的思路合于天道，自己不如舜，沒抓住根本。舜主政后，愛民，安民，不折騰，不擾民，施政務(wù)順民心民性，決不為追求政績而窮盡民財民力?？鬃拥茏宇仠Y在向魯哀公推介舜深得民心的歷史經(jīng)驗時，感慨不已：“舜不窮其民”“是以舜無失民”。因為“自古及今，未有窮其下而能無危者也！”（《荀子·哀公》）

舜有著極高的文學(xué)藝術(shù)天賦和造詣，施政中也特別注意發(fā)揮文學(xué)藝術(shù)的魅力。

《韓詩外傳》記述了舜和周公所代表的兩種不同施政風(fēng)格，說：“舜彈五弦之琴，以歌《南風(fēng)》，而天下治。周公酒肴不離于前，鐘石不解于懸，以輔成王，而宇內(nèi)亦治?！薄犊鬃蛹艺Z》也記錄了孔子對舜的詩意化藝術(shù)化政風(fēng)的動情描敘：

昔者舜彈五弦之琴，造《南風(fēng)》之詩，其詩曰：“南風(fēng)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fēng)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蔽ㄐ薮嘶?，故其興也勃焉。德如泉流至于今。

舜一邊彈著五弦琴，一邊和著琴聲而作《南風(fēng)》詩：像溫馨的南風(fēng)一樣呵，解除百姓的憂愁;像及時的南風(fēng)一樣呵，讓百姓更加富有。這是舜的心聲呵！他推行這種德政，溫馨地及時地化育世風(fēng)。《史記·樂書》說：

夫《南風(fēng)》之詩者，生長之音也。舜樂好之，樂與天地同意，得萬國之歡心，故天下治也。

舜精通音樂舞蹈，所制作的樂舞《簫韶》（《韶》或《韶》舞），代表了遠古至春秋兩千多年問文藝作品的最高水準(zhǔn)，對后世影響深遠?！渡袝じ尢罩儭酚浭觥啊逗嵣亍肪懦?，鳳凰來儀”，這樂舞上演的時候，鳳凰也跟著成對飛舞?？鬃佣啻雾灻馈逗嵣亍?，稱其“溫潤以和，似南風(fēng)之至”，能以“仁義動君子”（《太平御覽》卷八十一）?！氨M美矣，又盡善也。”（《論語·八佾》）顏淵請教孔子怎樣治理國家，孔子也講到要效法舜作《韶》舞，充分發(fā)揮文學(xué)藝術(shù)的作用。

司馬遷說：“天下明德皆白虞帝始。”確非虛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