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文
在我的心目中,吃喜歡吃的東西,就是享受飲食的快樂;吃厭惡吃的東西,就是感受吃的痛苦。
從小至今,我都愛吃花生米,并從中獲得了吃的快樂。
八九歲的時候,我住在石桂鄉(xiāng)下叫做菜地壩的外婆家,離縣城大約有五華里路。外公進城辦事或會朋友,總要在街邊小攤上買一堆花生回來。讓我吃“香香”。若是一小堆的,大致有三四十顆,若是一大堆的就有六七十顆。這種花生都是帶殼的,而且是用炒板栗那種砂炒的,花生殼還有點油浸浸的,剝殼吃米,既酥又脆,很香。我有時候舍不得一次吃完,放在衣服口袋里,第二天全拿出來吃,就有點疲了,嚼起來沒那么酥香,感覺就沒有那么好。外婆知此,給我說,沒吃完的放在米壇子“甕”(埋)起就不會疲了。后來按外婆說的做,果然。
喜歡喝酒后,用花生米佐酒成了我的一種特別的愛好。本來,上街買花生米也很方便,帶殼的炒花生,無殼的油酥花生,穿了衣的魚皮花生,粘了白芝麻的芝麻花生,加了五香味調(diào)制成的五香花生,或者穿了糖衣的糖粘花仁等各種都有賣的。我懶的時候就上街買現(xiàn)成的來下酒。但多數(shù)時候我喜歡自己動手油炸花生來下酒,覺得吃起來更愜意。
長時間的實踐經(jīng)驗積累,自覺我的油炸花生炸出了一定的水平。做法是:選顆粒飽滿的,撿去藏在花生中的雜質(zhì)和個別壞了的花生,入冷水中輕輕淘洗一下,用凈水略泡40秒到1分鐘,撈出放在筲箕瀝水。鐵鍋置灶上,開火下菜油,油溫升高至沸時,將花生米倒入,用鍋鏟不停翻撥,見花生紅表繃緊,立即改小火,仍用鍋鏟不停翻撥,又見花生紅衣色稍深,使鍋鏟背輕輕拍打花生,發(fā)出清脆的噗噗聲響,就好了,得趕緊關(guān)火,將花生米從鍋中舀出,趁熱,放想調(diào)制的味道,或放椒鹽,或放白糖,隨自己的心意。上桌當然得冷卻一會才觸動箸,不然吃了會上火,這是自不待說的。
有一年,老朋友張廉明考生到成都,相聚在我家。廉明是山東人,塊頭長得像魯智深。他基本上不喝酒,老朋友在一起也勉強可以喝一點。我說,我炸點花生米下酒,我們哥倆好好聊聊。我申明,四川的花生個頭沒有山東產(chǎn)的大,但它小巧精悍,也不錯。安排廉明在我的書房里隨便翻翻報紙雜志,我到廚房就按平時炸花生的辦法,一會兒就弄出了四碟花生米。為什么要盛成四碟呢?因為我調(diào)制成了四種味道:椒鹽味的,甜香味的,咸鮮味的,麻辣味的,我想讓廉明對四川人講究吃味道有實實在在的感受。新開一瓶瀘州老窖特曲,我倆邊喝邊聊,喝得盡興,聊得也投機,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
廉明酒飲得不多,但四種口味的的花生米吃了不少,說明他還欣賞我炸花生米的烹飪水平。
近幾年,牙齒壞得多,沒福氣再享受炸花生米了,但喜好用花生米下酒的老習(xí)慣沒有變。于是,改用煮花生來下酒,照樣獲得了快樂。秋天,市場上新出的帶殼花生米上市了。我和老伴每年在這段時間都會去買幾次新花生回家。每次差不多都買二三斤帶殼花生。買的時候,要問問賣花生米的小販他賣的花生是從哪里運來的。若是從樂山運來的,我們就要多買一點,因為樂山地區(qū)青神縣漢陽鎮(zhèn)一帶的河灘沙地出產(chǎn)的花生質(zhì)量特別好。
煮花生勿需特別的技術(shù)。把帶殼花生洗凈,倒入壓力鍋中,加足水(以淹住花生并超過四五公分為度),放足鹽(以一斤花生二兩鹽的比例掌握),再放一把好花椒粒(最好是用漢源或茂汶花椒),蓋好壓力鍋蓋,先用大火燒開,十來分鐘后,改用小火再煮一陣,關(guān)火,待其自然泄氣,才打開鍋蓋,用漏勺舀出。這樣煮出來的花生,殼很好剝,花仁進嘴,無需怎么咀嚼,好吃。與老伴一起慢慢飲酒品嘗,倒是很有韻味。
我一輩子都喜歡吃花生,先只是覺得花生給人帶來美好的感覺,后來讀中醫(yī)書,知道花的營養(yǎng)很豐富,蛋白質(zhì)、脂肪都高于肉類及米、面,一斤花生米提供的熱量可高于糧食的0.5~1倍?;ㄉ男晕陡势剑⒖蓾櫡魏臀?,難怪它被稱之為“長生果”。雖然不能說吃了長生果就能長壽,但它具有延緩衰老和健腦的物質(zhì),總是有益我們的健康的。這就使我有了更加喜歡它的道理了。
我一生最厭惡吃的就是牛皮菜。
牛皮菜是重慶人、四川人對君達菜的稱呼。本來,它也有質(zhì)地軟嫩的長處,還有清熱解毒的功效,可我就是厭惡它。原因很簡單:吃厭了,就像當過知青的人天天把紅薯當飯吃而厭惡吃紅苕一樣。1960年困難時期,缺少主食,也缺少副食和蔬菜。當時,價格最低又最容易買到的蔬菜就是牛皮菜。過去,多是用它來喂豬的。若當時多一點豬油或菜油來煎炒牛皮菜也不會難吃,而它恰恰是種舔肥菜,每個月只有二兩供應(yīng)的菜油票,沒有油與牛皮菜匯合,它能好吃嗎!不怕說來見笑,有次路過七星崗華山玉食品廠的門市部,售貨員胡明書(重慶財貿(mào)職工業(yè)余文工團團員,在華山玉工作)見到我,塞了一包浸透了點心油的包裝紙給我,示意我拿回去?;丶液?,我燒了開水,把包裝紙撕成小塊放進去,煮了一陣,把紙撈出來,鍋中的水竟然面上浮了點油花花,再用來煮牛皮菜,雖然也不怎么樣,但總比寡水稍好吃些。
為了填飽肚子,牛皮菜還得吃。較長一段時間都這么吃有鹽無油的牛皮菜,吃得燒心,能不厭惡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