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嵐
遠(yuǎn)在湖南的四嬸一早打來電話說,她讓自己老家的親戚快遞來了一箱剛下樹的鮮核桃,讓我和孩子解解饞。放下電話,故鄉(xiāng)的青皮核桃便一下來到了眼前,尤其當(dāng)我打開快遞包裝,看著這些包著黃褐色硬殼、渾圓飽滿的堅果,心中更是泛起陣陣暖意。
故鄉(xiāng)山多嶺薄,卻盛產(chǎn)蘋果、桃子、柿子。一年四季瓜果不斷,每到秋天,更是四處飄香。孩童時,母親總說我秋胖,因自小挑食的我,只有到了秋天才有吃不完的瓜果,特別是核桃下樹的時候,更是兜里裝著、手里拿著,即使臨睡前都會吃上幾顆。
山里核桃多,包產(chǎn)到戶前,家家戶戶會按人口分到許多的核桃,讓整個山村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之中。而我家院子里的兩棵核桃樹是讓我牽掛時間最長的。每到春天,我看著樹發(fā)芽,看著樹長葉,那些碧綠碧綠的葉子總讓我產(chǎn)生無限遐想——什么時候才能長出清香的核桃呢?但無論我怎樣著急,核桃樹依然不緊不慢地出絮、掛果,不緊不慢地結(jié)仁、上油。那些長長的夏日里,我每天都會幾次站在樹下仰起頭,看一看那些毛杏子大的綠色果子到底長大了多少。
整個夏天,我都坐在核桃樹的濃蔭下游戲、纏著母親講故事、跟著母親學(xué)針線活兒,那些綠蔭婆娑的夏日里母親總會慈愛地伴在我的左右。母親做針線活兒的時候,我就在一邊畫著各式各樣的畫,手巧的母親還會停下來,手把手耐心地教我月季和牡丹畫法的不同;有時還會拿了彩紙,和我一起做成大朵的紅花綠葉的花朵,我則歡天喜地跑回家掛在堂屋的正中間。
七月的核桃,八月的梨;白露、白露,核桃撐破肚。白露過后,當(dāng)天上傳來第一聲雁鳴時,核桃也真的成熟了,喜悅于我也便真正開始泛濫了起來。放學(xué)后的哥哥們來不及吃飯,便手腳麻利猴似的躥到樹上,在樹杈間飛來蕩去,我和母親在樹下仰著頭,看著高高的樹杈上哥哥們雜技一般的動作,時而緊張屏氣,時而歡呼雀躍?!班栲枧九尽遍g,那些裹著青皮的核桃像急雨中的冰雹接連不斷地落下來,砸出許多的歡笑聲來。
于是,好日子便來了。
新鮮的核桃去皮后,核桃肉鮮嫩無比,把那白生生的核肉丟進(jìn)嘴里,用牙輕輕一咬似乎都能咬出水來,甜脆香醇直撲舌尖味蕾。曬過一段時間后的則多了一份勁道,咬在嘴里香氣會更持久。從秋到冬,每天早上,母親都會在小米粥里放些核桃仁。每次我總翻來覆去地挑沉在碗底下的核桃仁。其實,盛飯的時候,母親已經(jīng)把鍋里的核桃仁盡可能多地挑出來給我。尤其冬天,與其說被母親叫醒,倒不如說是迷迷糊糊中被核桃粥的香氣“吵”醒。喝上一碗熱乎乎的核桃粥,和三哥踩著厚厚的積雪摸黑去上學(xué),一點兒都不覺得冷。母親放上紅糖炒核桃仁,完整而飽滿,又香又甜,掰開一半細(xì)細(xì)地嚼,滿齒生香,周圍的小伙伴吃了還要吃;中秋節(jié)的時候,母親還會用核桃仁做成類似月餅的核桃餅,咬一口香半天,怎么吃都不能解饞。
除了變著花樣供我解饞外,核桃仁還有另外的用場。村里要是誰家生了小孩沒奶水吃,母親就會送一些用搟面杖搗碎的核桃仁過去,囑咐伺候月子的人拌上些紅糖用開水沖后給產(chǎn)婦喝下。說來也真是奇怪,用不了三天五天,產(chǎn)婦的奶水就會汩汩涌出,全家樂得眉開眼笑,對母親自然萬分感激。我也跟著沾光,能多吃幾塊滿月餅。
離開了山村,卻一直離不開核桃。母親在世的時候,每天總會剝好放在我看書的地方,看著我一邊看書,一邊香甜地吃,不知有多高興。記得有一次,母親遞給我時說:“可要都吃下,這可是六個核桃。”讓我一頭霧水,女兒在一邊“解讀”:“姥姥,六個核桃是一種飲品??!”我才知道,母親剝好了六個核桃讓我一次性吃下去,是受了電視“經(jīng)常用腦,請吃六個核桃”廣告詞的洗腦。
其實,在我的成長中,母親為我剝過多少核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母親剝核桃又快又完整,這樣的功夫不是一年兩年能練出來的;我愛吃的瓜子,母親也是一個個為我剝好,一盒盒放在桌邊,即使出發(fā)的時候,母親都會剝出足夠我往來食用的……
如今,又是核桃飄香時,心又一次回到了家鄉(xiāng)的小山坡。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