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歷史的北洋勛章

說起近代史，常常會提到“北洋政府”。那么，“北洋政府”到底指的是哪個政府呢？

“北洋”之稱，原是與“南洋”相對稱。清朝同治五年（1866），加兩江總督以五口通商事務，授為南洋通商大臣；同治九年（1870）又加直隸總督以三口通商事務，授為北洋通商大臣。這是“北洋”和“南洋”名稱的開始。

1895年10月，袁世凱奉命于小站練兵。因袁世凱曾任清政府的“北洋通商大臣”，他在小站培養(yǎng)起來的新軍被稱為“北洋新軍”。當時的北洋新軍幾乎囊括大部分后來在民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重要人物：王士珍、段祺瑞、馮國璋、張勛、李純、曹錕、吳佩孚、王占元、陳光遠、段芝貴、倪嗣沖、陸建章、張懷芝、張敬堯、田中玉、盧永祥、齊燮元、孫傳芳、馮玉祥……可謂是將星云集。

1912年，袁世凱取得中華民國大總統(tǒng)之位，因其繼任者和掌權(quán)者都出自北洋一系，所以民國初期由北洋派系掌權(quán)的這段時間就被稱為“北洋政府”。又因掌權(quán)者多為軍人出身，也叫“北洋軍閥政府”。

北洋政府（1912-1928）是一個以和平方式完整繼承前朝疆域的政權(quán)，也是清政府滅亡后第一個被國際社會承認的中國政府，但這個政權(quán)并不穩(wěn)定。1916-1928短短13年內(nèi)就產(chǎn)生了38屆內(nèi)閣，最短的一屆只有6天。

政壇更迭頻繁，各地大小軍閥你方唱罷我登場，各地城頭時時變幻大王旗。新思潮與舊禮教共存，長袍與西裝同行……北洋政府不僅為后世留下許多傳奇故事，也創(chuàng)造了許多獨特的文化遺產(chǎn)。

其中之一，便是勛賞文化。

說起北洋軍閥，多數(shù)人眼前會浮現(xiàn)出這樣一幅“標準像”：蓄濃須、戴高帽、寬墊肩、佩勛章。尤其是胸前佩戴的勛章堪稱是流光溢彩，彈眼落睛。也難怪，北洋時期的勛章，不乏奇珍異寶制成。以北洋政府的最高榮譽“大勛章”為例，主章直徑為105毫米，銀鎦金，分四層打造，中心層是用珍珠、珊瑚、寶石浮雕鑲嵌而成的12種中國傳統(tǒng)物象圖案，分別是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外圈再環(huán)以36顆珍珠，極其華麗。外層三層呈八角形狀，由內(nèi)至外分別是藍色琺瑯層、紅色琺瑯層及外圈金色光芒層。

盡管中國古代也有類似“勛章”的獎勵制度，如漢代厭勝錢、清代頒發(fā)的功牌等，但并不等同于勛章，現(xiàn)代意義上的勛章源自清末東進的西方文化。

清朝末期，為獎勵為清政府做出貢獻的外國人，由李鴻章提議，誕生了中國第一枚勛章——寶星勛章。寶星勛章只授洋人，“中國海關(guān)之父”赫德、曾幫清朝購買軍艦的德國海軍元勛提爾皮茨都曾被授予過雙龍寶星勛章。隨著中西方交流漸深，清政府開始嘗試在國內(nèi)推行勛章制度，并于1911年推出第一部勛章管理辦法：《勛章章程》。就在章程出臺的第二年，辛亥革命爆發(fā)，清朝統(tǒng)治宣告結(jié)束。

曾被寄寓眾多外交期待的《勛章章程》雖然未能在清朝真正執(zhí)行，但后續(xù)的北洋政府基本參考了這一套辦法，不僅在勛章的設計、使用及制造上，延續(xù)了清末理念，有幾種北洋勛章，干脆由清末現(xiàn)存勛章上改造而來。

可以說，中國近代意義上的勛賞制度始于清末，但真正開啟并發(fā)揚光大，是在北洋時期。

1912年中華民國建立伊始，民國陸軍部的《各等勛章章程》便獲得大總統(tǒng)孫中山的批準。此次制定了三種勛章：九鼎勛章、虎羆勛章、醒獅勛章，各分九等。

三種勛章的設計都頗有深意且制作精良，由于民國初建，戰(zhàn)事未停，這批勛章并未得到大規(guī)模發(fā)行，后世存留極少，從文物保護角度看，有些可惜。

此后，北洋政府先后頒發(fā)了《陸海軍敘勛條例》《陸海軍獎章令》及《陸海軍勛章令》，到1916年黎元洪任大總統(tǒng)期間又作過幾次修正和補充。根據(jù)這些法令先后設置了大勛章（不分級）、勛位章（分六級）、嘉禾勛章、白鷹勛章、文虎勛章、金獅勛章、星云勛章（以上分九級）、寶光嘉禾勛章（分五級）、棠蔭勛章（分金質(zhì)、銀質(zhì)兩種）、慈惠勛章（分寶光、金色、銀色三種）、陸海軍獎章（分四級）等。

白鷹勛章和文虎勛章是授予有功的軍人；嘉禾勛章和寶光嘉禾章可授予任何“有勛于國家和在學問、事業(yè)有功績”的人；勛位章有點類似古代的爵位，但沒有任何實權(quán)，只是榮譽的一種象征。大勛章只有大總統(tǒng)有權(quán)佩戴，或贈予外國元首。

現(xiàn)國內(nèi)外收藏較多并保存完好的，以嘉禾勛章、寶光嘉禾勛章和文虎勛章居多。上海公安博物館收藏了幾套品相精美、保存完好的嘉禾勛章及寶光嘉禾勛章，熱愛歷史或?qū)渍挛幕信d趣的朋友可前去參觀。

嘉禾，即禾稻，因其生長得特別茁壯，古人即認為嘉禾乃祥瑞的象征。民國建立后，嘉禾圖案取代清朝的龍紋圖案，開始廣泛地出現(xiàn)在貨幣、證章上。

嘉禾勛章設立于1912年7月29日，北洋政府頒發(fā)《勛章令》和《頒給勛章條例》。《勛章令》規(guī)定：一等、二等嘉禾勛章分為主章和副章，主章第一層是金色寶劍組成的八角形，第二層為白色寶劍組成的八角形，第三層是圓形，圓形中心為白底金色嘉禾圖案，下端是五色彩帶，圓形邊緣為藍底，上鑲30顆五色珍珠，背面圓形中心為紅底篆書“嘉禾勛章”字樣。副章則略小于主章，僅有兩層，外層為白色寶劍組成八角形，內(nèi)層圓形圖案與主章相同。三至九等的嘉禾勛章外形同一、二等的副章。此外，不同等級的嘉禾勛章，采用不同的綬帶。1916年2月將二等嘉禾勛章改為二等大綬（綬帶）和二等無綬（綬帶）兩種。

寶光嘉禾勛章1916年由黎元洪政府設立并頒發(fā)。分五等六級，二等同樣分為大綬和無綬。其包括主章、副章、紅底黃緣的綬帶和勛章盒。

一等大綬寶光嘉禾勛章最外層是金色的尖銳寶劍八角形，第二層是銀色寶劍八角形，第三層外端是四個紅底黃緣的寶劍形，呈十字狀，正中圓形中是白底鏤刻一莖五穗的嘉禾圖案，紅色結(jié)繩，正中鑲嵌寶珠一顆，圓形邊緣為黃底鑲嵌17枚紅色寶珠。副章除了大小，其外形與主章完全相同。寶光嘉禾勛章相較于嘉禾勛章，其外形更為華麗醒目。

除頒發(fā)各類勛章之外，授予勛位是北洋政府時期設立的一種特有的終身榮譽。勛位以我國古代的封爵制度為原型，但又不同于爵位與宗法制度之間密切的關(guān)系，是一種帶有過渡性色彩的國家褒獎制度。

1912年8月9日，北洋政府公布《勛位令》，規(guī)定“凡民國人民，有勛勞于國家或社會者，授予勛位”；勛位共分為六級，分別為大勛位、勛一位到勛五位，由大總統(tǒng)以親授方式授予。1913年1月14日，北洋政府編定《勛位授予條例》，規(guī)定了勛位徽章樣式、佩帶規(guī)則、授勛儀式等。11月4日，又頒布《代授勛位禮節(jié)》。為適應多位受勛者同時參加授勛禮的需求，再次頒布《授勛禮節(jié)》作為舉行授予禮的法律依據(jù)。

北洋政府的勛位褒獎級別要高于一般勛章，除了授予徽章和證書外，還享受一定的年金。在佩戴時，勛位徽章也高于其他勛章，按規(guī)定須佩于左胸，排在其他勛章之前。勛位授予對象主要為清朝遺老、民黨領袖和在位要員三部分，有些手握實權(quán)執(zhí)掌一方、具有較大社會影響的人物也被納入勛賞范圍。

作為頒發(fā)給有功者的榮譽證明，勛章，代表著國家（或王室）、軍隊授予的崇高榮譽，具有極大的精神價值，被譽為“看得到的戰(zhàn)功”。時至今日，歐洲王室成員出席重要場合，男性還會身著軍裝，并佩戴勛章。最早打開國門與西方接軌的北洋時期的政要們，也常以軍裝加勛章形象示人。這些政要對自己獲得的勛章均極為珍重，有些不僅生前佩戴，去世后也要帶去另一個世界。

兩任總統(tǒng)黎元洪

黎元洪（1864-1928）湖北黃陂人。中華民國第一任副總統(tǒng)、第二任大總統(tǒng)。

2011年《辛亥革命百周年展》在香港曾展出了黎元洪的“大勛章”?！按髣渍隆笔恰按髣孜徽隆钡奶厥庑问?，僅現(xiàn)任大總統(tǒng)可佩帶，或贈與外國元首。總統(tǒng)卸任后不再佩戴，改佩“大勛位章”。民國史志記載，僅10人曾獲佩此章。據(jù)資料介紹，大勛章脫胎于清末的“大寶章”，清朝結(jié)束后，由民國總統(tǒng)繼續(xù)使用。

“大勛章”包括主章、紅色大綬帶和墜在大綬花結(jié)上的副章。主章直徑為105毫米，銀鎦金分四層打造。副章直徑74毫米，銀鎦金分三層打造。正面圖案與主章一致，背面垂直篆刻著“大勛章”三字。

據(jù)悉，文革期間，黎元洪墓被紅衛(wèi)兵破壞，湖北省博物館得知后，派人到現(xiàn)場說服紅衛(wèi)兵將墓內(nèi)文物交給博物館，將這枚珍貴的大勛章保存了下來。

第五任總統(tǒng)曹錕

曹錕（1862-1938）今天津市塘沽人，中華民國初年直系軍閥首領。1923年，以5000銀元一票的價格收買國會議員590人，被選舉為第五任中華民國大總統(tǒng)。去世后被追任為陸軍一級上將軍銜。

曹錕一生榮獲過包括大勛位章、文虎勛章、嘉禾勛章、寶光嘉禾勛章等在內(nèi)的十余枚勛章，留傳后世的標準像中，胸前最為醒目的便是大勛位章。

北洋政府頒發(fā)的大勛位章為銀制，圓形，牡丹花葉紋底座有4朵對稱的粉紅色牡丹花，中央為紅色圓形，正中鑲嵌一顆由一束嘉禾環(huán)繞的珍珠。紅色圓形周圍環(huán)繞著四個下底對外的等腰梯形，呈十字狀排列，其顏色依次為黃、藍、黑、白，加上中間的紅色，正好與北洋政府的五色國旗同色，十字上鑲嵌12顆珍珠（珍珠數(shù)量可以區(qū)別勛位章級別，12顆為大勛位級別）。

“北洋之虎”段祺瑞

段祺瑞（1865-1936）今安徽省六安縣人。民國著名政治家，號稱“北洋之虎”，皖系軍閥首領。曾四任總理，四任陸軍總長，一任參謀總長，一任國家元首。是中國現(xiàn)代化軍隊的第一任陸軍總長和炮兵司令。

段祺瑞流傳較廣的標準像中佩戴了四枚勛章，分別為勛一位章、文虎勛章、嘉禾勛章、寶光嘉禾勛章等。

文虎勛章是北洋政府時期比較重要的勛章，僅頒給軍人。制作工藝極為考究，為確保勛章品質(zhì)，還曾到歐洲和日本的造幣廠制造。文虎勛章材質(zhì)為金銀質(zhì)，中心加琺瑯彩，由兩層八角星芒組合而成，兩層八角星芒相錯或重疊。大多數(shù)文虎勛章在上層星芒上標識了等級。下層為代表漢滿蒙回藏五族共和的五種顏色。證章中心圓圈內(nèi)以藍天草地為背景圖案，上面蹲坐一只向上揚起尾巴的老虎，代表得到勛章的人文武雙全、有勇有謀。正好與段祺瑞的“北洋之虎”的形象不謀而合。

“東北王”張作霖

張作霖（1875－1928）今遼寧省海城市人。先后擔任奉天督軍、東三省巡閱使等，號稱“東北王”，為北洋軍閥奉系首領。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勝利后，張作霖打進北京，任陸海軍大元帥，代表中華民國行使統(tǒng)治權(quán)，成為國家最高統(tǒng)治者。

作為北洋軍閥重要一員，張作霖幾乎見證并伴隨北洋政府勛位授予制度之始終。根據(jù)文獻記載，張作霖至少獲得了“一等寶光嘉禾章”“一等嘉禾章”以及“二等文虎章”。除此之外，據(jù)《奉系軍閥大事記》統(tǒng)計，隨著權(quán)勢的增長，張作霖從1913年的“勛五位”開始，幾乎每年晉升一級勛位，直至“勛一位”。1927年6月18日，張作霖在北京就任“陸海軍大元帥”，成為北洋政府第32屆、也是最后一位國家元首。兩天后，張作霖被授予了象征國家元首的“大勛位”。也有學者說，這枚大勛位章，是他自己授給自己的。

“中國鐵路之父”詹天佑

詹天佑（1861－1919）今廣州南?？h人，畢業(yè)于耶魯大學土木工程系。他是中國近代鐵路工程專家，負責修建了京張鐵路等工程，有“中國鐵路之父”“中國近代工程之父”之稱。

1918年徐世昌在就任大總統(tǒng)后，給在國家建設中有突出貢獻的各方面人物頒發(fā)獎章，詹天佑因?qū)θ珖煌ǚㄒ?guī)和鐵路建設方面的突出貢獻，被授予二等寶光嘉禾章。據(jù)記載，1914年，詹天佑還曾獲得過一枚二等嘉禾勛章，但主章已遺失，詹天佑紀念館如今保存的只有其副章和綬帶。

北洋時期距今年代雖近，但種種風波所致，很多名人勛章的命運，都大致如此。有些名人照片、記載完好，可是勛章已不知去向，有些勛章雖然流傳下來，但不知來自何人何處。許多史實，只能通過檔案或者照片來了解一二。

一枚徽章，一份榮譽，一頁歷史。

勛章不僅維系著被授予者的個人榮譽，還承載著一段近代史的滄桑變遷。

1928年，國民黨發(fā)動北伐，推翻了北洋政府。南京國民政府建立后，宣布廢止北洋的一切章程，并先后頒布了《陸?？哲姅滓?guī)則》《頒給勛章條例》《陸?？哲妱踪p條例》等一系列規(guī)則條款取代北洋勛章。

失去勛賞價值的北洋勛章，迅速與北洋政府一起退出了歷史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