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中柬佛教文化交流的特點

李豐春

摘 要：柬埔寨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重要鄰邦，在兩國文明互鑒的交往中，佛教文化的交流起著橋梁和紐帶的作用。本文通過對中柬兩國佛教文化交流的歷史進行歸納與分析，進而總結(jié)出中柬兩國佛教文化交流的特點，為當今中柬佛教文化的交流提供歷史性的借鑒。

關(guān)鍵詞：中柬關(guān)系;佛教;文化交流

柬埔寨與我國一水相連，同為瀾湄流域國家。歷史上，柬埔寨第一個王權(quán)國家——扶南王國（公元68年建國），就是最早與中國建立官方往來的、并信奉佛教的東南亞古國。在公元前后，柬埔寨就受到佛教和印度教的影響。公元5世紀末至6世紀初，大乘佛教在柬埔寨境內(nèi)尤為興盛。其時高僧輩出，如僧伽婆羅、曼陀羅等先后至中國傳教、譯經(jīng)，中柬佛教交流一時傳為佳話。本文通過梳理中柬佛教文化交流的歷史，試圖總結(jié)出中柬佛教文化交流的特點，為佛教沿古絲綢之路向東傳播做一注腳。

一、高僧譯經(jīng)傳播佛教特征明顯

柬埔寨古稱“扶南”。早在東漢和帝時期，扶南國已和中國有所交往。三國時期，“吳康泰為中郎使扶南”。西晉惠帝永寧元年（301年），扶南國王遣使同西竺沙門那伽仙進縷金龍座佛象牙塔。到了南北朝時期，其時中國佛教大盛，而在扶南，佛教也已漸成國教。據(jù)史書記載，當時的扶南“皇帝圣弘道，興隆于三寶。國土及城邑，仁風化清皎”。佛教作為兩國“共識”的基礎(chǔ)，交流比較頻繁。這時期的主要表現(xiàn)是我國邀請扶南國僧人到我國譯經(jīng)。兩國友好往來頻繁，佛教自然成為了能增進情誼與互相了解的“共同話題”，于是便有三位扶南國高僧，僧伽婆羅、曼陀羅、須菩提先后到中國傳經(jīng)弘法。他們“大赍梵本，遠水貢獻”[1]，從扶南將大量的印度梵文佛經(jīng)帶到中國，并在中國從事翻譯工作。

三位高僧中，譯經(jīng)成就最大的當屬僧伽婆羅（459年-524 年，梵名意譯僧養(yǎng)、眾鎧）。僧伽婆羅15歲在扶南出家，《續(xù)高僧傳（卷一）》中記述：“（僧伽婆羅）幼而穎悟。早附法津。學年出家。偏業(yè)阿毗曇論。聲榮之盛有譽海南。具足已后廣習律藏?！焙罅⒅疽霌P佛法，當他得知南齊佛法興盛時，就乘船來到南京，“住正觀寺，為天竺沙門求那跋陀之弟子也。復從跋陀研精方等，未盈炎燠博涉多通，乃解數(shù)國書語?！盵2]當時正值道教蕭條時期，南齊國王為了聚攏人心，正在尋求宗教的幫助。得知佛教有“靜潔身心外絕交”的功能。在建立梁朝之后，梁武帝將其佛教信仰應(yīng)用于治國之中，以佛教理念教化百姓。于是梁武帝在天監(jiān)五年（公元506年）就請僧伽婆羅翻譯佛經(jīng)，并弘揚佛法?！独m(xù)高僧傳》中記載“（僧伽婆羅）被勅征召，于揚都壽光殿、華林園、正觀寺、占云館、扶南館等五處傳譯。”婆羅在揚州壽光殿初翻佛經(jīng)，皇帝“躬臨法座，筆受其文，然后乃付譯人，盡其經(jīng)本”。他在中國生活、工作20余年，直到病逝為止，把整個后半生獻給了扶南同中國的佛教文化交流事業(yè)。他一生翻譯經(jīng)卷11部，共38卷，包括《文殊師利所說般若波羅蜜經(jīng)》一卷、《大乘十法經(jīng)》一卷、《度一切諸境界智嚴經(jīng)》一卷、《八吉祥經(jīng)》一卷、《孔雀王陀羅尼經(jīng)》二卷、《含利弗陀羅尼經(jīng)》一卷、《文殊師利問經(jīng)》二卷、《菩薩藏經(jīng)》一卷、《解脫道論》十三卷、《阿育王經(jīng)》十卷、《阿育王傳》五卷。其中最為有名的是從巴利文譯出的《解脫道論》十二品，這是南傳佛教提綱挈領(lǐng)式的權(quán)威著作。

南梁天監(jiān)二年（公元503年），扶南王閣耶跋摩又派遣使者曼陀羅來中國， 曼陀羅，梵名Mandra ，意譯弱聲、弘聲，又叫曼荼羅仙，他帶來了珊瑚佛像和大量的梵文經(jīng)書。梁朝為了表彰扶南國王對增進中柬友好關(guān)系所作的貢獻，冊封他為安南將軍、扶南王。梁武帝專門在京城設(shè)立“扶南館”， 該館為當時中國專門為扶南國來華高僧所設(shè)的譯經(jīng)道場。與此同時，梁武帝請他和僧伽婆羅共同譯經(jīng)，共譯出寶云經(jīng)七卷、法界體性無分別經(jīng)二卷、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二卷。但他“未善梁言”，故所譯出經(jīng)文“其文隱質(zhì)，多不可曉”。特別是譯出的《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更是不知所云，后來還是讓僧伽婆羅重新翻譯一次。

南陳時，扶南又一名僧人須菩提，中國名叫善吉，應(yīng)陳朝政府的邀請，來到中國揚州至敬寺，翻譯譯大乘寶云經(jīng)8卷。史書稱須菩提“解悟超群，詞彩逸俗，化物無倦，游方屆茲”。“與梁世曼陀羅所出七卷者同”。也就是說，扶南國來的這三位高僧都與《寶云經(jīng)》有不解之緣，三人“同本異譯”了三回《寶云經(jīng)》。這也算是中柬文化交流史和中國佛教史的一段佳話了。在扶南文化使者頻繁到中國傳經(jīng)弘法的同時，中國也派出使者前往扶南，促使兩國文化交流。大同年間，梁武帝派遣張記為文化專使送扶南使者回國，并到扶南取經(jīng)，邀請名僧到中國進行宗教文化交流。大同五年（公元539年），扶南遣使來我國贈送上特產(chǎn)時說，扶南有佛發(fā)長一丈二尺。梁武帝隨即派佛教僧人云寶為專使至扶南，扶南王以長佛發(fā)相贈。由此可見，在中國南北朝時期和束埔寨扶南時期，以佛教為主要內(nèi)容的文化交流十分密切，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從而增進了兩國人民的了解和友誼。

由此可見，南北朝時期，中國與柬埔寨之間的佛教文化交流已經(jīng)很熱絡(luò)了。在這一時期，中柬兩國找到文化共識的基礎(chǔ)——佛教，佛教交往成為兩國友誼長存的基石和見證。

二、佛教西風東漸過程中，柬埔寨的中轉(zhuǎn)站作用明顯

扶南地處東西航線的要沖。很多印度高僧繞道扶南，或移居扶南，再由扶南國王派遣到中國來傳教。其中最著名的是扶南時期的那伽仙、竺當抱老和拘那羅陀三位高僧。

南朝劉宋時期，那伽仙來華傳教，想乘扶南的商船返回天竺。不料途中遇大風，商船飄到扶南的鄰國林邑，“財物盡被掠取”。 那伽仙取小道逃至扶南，并向扶南國王朅耶跋摩陳述了自己的經(jīng)歷，并說中國“佛法興顯，從僧殷集，法事日盛”。[3]公元484年，扶南國王朅耶跋摩派那伽仙為訪華特使，那伽仙不僅獻上“獻金鏤龍王坐像一軀，白檀像一軀，牙塔二軀……”等佛教器物，還借此機會，再次向南宋王朝傳播佛教倫理：“菩薩行忍慈，本跡起凡基。一發(fā)菩提心，二乘非所期……”[3]扶南國王朅耶跋摩之所以派那伽仙到中國訪問，主要是因為印度是佛教的發(fā)源地，而當時南宋佛教比較興盛，派遣印度高僧作為使者，有助于外交使命的完成。

梁武帝天監(jiān)十六年（公元517年），扶南國王“遣使竺當抱老奉表貢獻。十八年，復遣使送天竺旃檀瑞像、婆羅樹葉，并獻火齊珠、郁金、蘇合等香?！绷何涞蹖ｉT在京城設(shè)立“扶南館”，作為接待扶南使者的賓館和扶南高僧的譯經(jīng)道場。這說明扶南國屢次派遣使者或印度僧人到我國獻佛教用品，傳播佛教。

拘那羅陀本是西印度優(yōu)禪尼國人，中國名叫真諦。他年青時就鉆研佛學，造詣很深，后旅居扶南。大同年間（公元535一646年） 梁武帝蕭衍“德加西域，盛昌三寶”，梁朝派特使到扶南邀請名僧，由于拘那羅陀德高望重，便以扶南佛教使者的身份，“渙然聞命”“并貴經(jīng)論”前來中國。拘那羅陀在公元546年（大同十二年）到達廣州，公元548年（太清二年）到達梁朝都城建業(yè)。拘那羅陀以天竺高僧和扶南佛教使者兩重身份來華，受到熱誠歡迎，梁武帝親自“面申頂禮，于寶云殿竭誠供養(yǎng)”，請他譯經(jīng)弘法。拘那羅陀在中國期間的二十三年中， “席何函丈，終朝靡息”，翻譯經(jīng)論紀傳64部，共278卷。他是一位卓越的翻譯家和淵博的佛學家，他同鴻摩羅什、玄裝、不空一起被譽為四大翻譯家。在譯經(jīng)的同時，還培養(yǎng)了一大批很有名望的中國佛教學者，開創(chuàng)了攝論學派。他對中國佛教的發(fā)展和中國扶南文化交流作出了杰出的貢獻。他的經(jīng)歷，為扶南在中印關(guān)系中的橋梁作用，提供了又一份珍貴的歷史證據(jù)。

以上史料表明，扶南時期，中柬佛教交流以“送佛經(jīng)上門”為主，有時還假借印度僧人的名望地位，派遣他們到我國傳播佛教。這也證明中印佛教交流中，扶南國起著橋梁和紐帶的作用。

三、新中國成立后的佛教交流中，官方主導作用明顯

自1955年中柬友好關(guān)系在萬隆亞非會議確立以來，中柬佛教文化交流也上了一個新臺階。1956年9月，柬埔寨僧侶參加由印度、斯里蘭卡、尼泊爾、老撾、柬埔寨、泰國、越南七國的高僧組成的國際佛教僧侶代表團訪問中國，受到周恩來總理親切接見。

第二年，受柬埔寨政府的邀請，以持松法師為代表的中國佛教代表團赴金邊參加王國舉行的佛陀涅槃2500周年紀念盛典，并進行為時兩周的友好訪問。1958年，西哈努克佛教大學監(jiān)督胡達法師代表摩訶尼迦耶僧王率領(lǐng)的柬埔寨佛教代表團訪問中國，受到毛澤東主席的親切接見。同年的7月19日，中柬兩國正式建立外交關(guān)系。1961年，中國佛教協(xié)會派遣喜饒嘉措大師為首的代表團前往金邊，參加世佛聯(lián)第六屆大會。同年，柬埔寨王國政府將新編的高棉文藏經(jīng)一部共計57冊贈送給中國佛教協(xié)會。中國佛教協(xié)會也回贈了一批漢文和英譯漢文經(jīng)書給西哈努克大學。1963年，柬埔寨佛教協(xié)會主席雷·拉摩斯專程來北京出席“亞洲十一個國家和地區(qū)佛教徒會議”，與各國代表一起受到周恩來總理的接見。

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柬關(guān)系進入新的發(fā)展階段。兩國之間佛教的交流也由于經(jīng)貿(mào)往來進入了一個新階段。2005年6月，中國佛教代表團應(yīng)柬埔寨宗教事務(wù)部的邀請，抵柬進行為期4天的訪問。同年11月，以柬埔寨王國烏侗寺主持烏侗帕亞僧王座下為首的柬埔寨高僧等一行8人隨柬埔寨王國諾羅敦西哈莫尼國王陛下赴北京，參加柬埔寨王國前國王諾羅敦·西哈努克84歲圣誕慶典活動，還特地前往靈光寺朝拜了佛牙舍利。2006年1月，以國務(wù)大臣兼宗教大臣坤杭為團長的柬埔寨王國宗教訪華團一行專程拜會中國佛教協(xié)會。同年4月，首屆世界佛教論壇在浙江杭州召開，坤杭再次組團來參加。

與此同時，中國內(nèi)地的佛教團體也紛紛自己組團去柬埔寨參訪。2006歲末，福建省佛協(xié)代表團赴柬埔寨，在金邊拜訪了柬佛教兩大派之一的瑪哈尼咖依派的圣地烏那隆寺，并與該寺住持、西哈努克國王御封的柬埔寨佛教僧王進行了座談。長老介紹了柬埔寨佛教的概況，對中國成功舉辦世界佛教論壇表示贊嘆，希望中柬佛教增加交往。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發(fā)生后，柬埔寨佛教界所屬的智慧大學就在金邊為四川地震災(zāi)區(qū)舉行誦經(jīng)儀式和募捐活動，并為遇難者舉行誦經(jīng)超度儀式。

2014年10月24日，曾任柬埔寨憲法委員會主席的艾森沃受洪森首相委托，率領(lǐng)一個龐大的團隊來到中國，商談恭迎本煥長老舍利到柬埔寨永久安奉。2015年3月19日，首相又用專機，甚至動用了自己父親華貴的靈車，用于恭迎本煥長老舍利。在柬埔寨烏廊山波萊波浪寺，永久安放本煥長老舍利。2016年9月4日和10月12日，艾森沃主席兩次出席“中國海南柬埔寨光明行”活動，在第二次“中國海南·柬埔寨光明行”活動。

2018年，中柬友好佛教文化交流會在香港順利舉行。為進一步推進“一帶一路”與宗教文化交融提供了樣板和榜樣。

總之，中柬兩國佛教文化的交流，促進了兩國的文明互鑒，加深了兩國的友誼。特別是當今的佛教文化交流，為“親誠惠容”的雙邊合作關(guān)系起到“民心相通”的黃金紐帶作用。

注釋：

[1]《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卷上

[2]《續(xù)高僧傳》（卷一）

[3]《南齊書》卷58《扶南傳》

作者簡介：

李豐春，大理大學副教授，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思想政治教育專業(yè)教研室主任、大理大學瀾湄研究院副院長。研究方向：民族宗教，東南亞宗教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