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章

郭理壩

在父親墳前

清明節(jié)那一天，站在父親的墳前，靜靜地焚香秉燭，父親生前那音容笑貌，很自然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p>

父親九十六歲那年離開了我們，高壽的父親，一生勤勞，一生艱辛。父親年輕時，日子過得特別艱難。在那軍閥混戰(zhàn)，列強入侵的年代，為了躲抓壯丁，父親十四歲那年就離開了家，到一位遠房親戚家當長工。父親讀過三年私塾，能寫會算，那些不識字的長工很是羨慕。工頭給父親分工時也特別照顧，很累的農活是不讓父親去做的。年少憨厚的父親在這遠房親戚老板的家里，也還相對自由，記賬算賬之類的活也讓父親做。有時候老板要上街去買賣什么東西，也讓父親一同前往，因為父親的心算能力強，老板很欣賞父親的機靈勁兒。最讓父親驕傲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父親獨自一人行走幾十里山路，替老板送幾十兩銀子到縣城去付賬。在那兵荒馬亂的年代，土匪遍地都是，年少體弱的父親獨自一人帶著幾十兩銀子，走幾十里的山路，那是十分危險的。那一次父親單獨給地主老板送銀子到縣城去結賬，平安地回去時，得到了老板的表揚與信任。父親生前每每談及此事時，臉上總是洋溢著得意的神情。父親在這位遠房親戚家當了十三年長工，直到一九四九年家鄉(xiāng)解放，父親才回到了久別的家。

當長工時，父親懂得了讀書識字的好處。父親常常嘆息他只讀了三年書，沒能像有錢人家的子女那樣能自由地讀書。父親雖然只讀了三年書，卻寫得一手我所不及的毛筆字。父親生前總是笑我讀了那么多年的書，還是中學語文教師，寫的毛筆字還不如他。父親說到我的毛筆字時，實在讓我有點無地自容。在認繁體字方面，父親也比我強，一般的通俗小說，父親是可以看懂的。小時候，夏天的晚上，我總是喜歡聽父親講故事的。父親還喜歡唱四川的“車燈”。心情好時，一般是春節(jié)期間，父親還會與同院子里的幾位叔子一起唱“車燈”。父親是領唱，唱的車燈詞比幾位叔子唱得要多，父親也比幾位叔子唱得好。父親當年如果有多讀書的機會，他老人家也許可以干一番事業(yè)。解放了，窮人家的孩子也可以讀書了，父親總是想方設法讓我們姊妹弟兄多讀書。父親閑暇時，總是在我們耳邊念叨“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美嬌娘”之類的。小時候并不懂得父親老在我們耳邊念叨這話的用意，但也還懵懵懂懂地知道讀書是有好處的。

解放了，窮人家的孩子可以讀書了，但在那個年代，很多農村家庭送孩子讀書的意識還不強。特別是女孩子，一些家庭是不怎么送她們讀書的。即使送去讀書，也不會讓她們多讀幾年的。很多農民家長認為，孩子能夠識字算賬就可以了，多讀書沒什么用。父親激勵我們多讀書，那是我們的幸運。我大姐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考上南溪二中的，她是我們村考上縣屬中學的第一個女孩子，可惜當時只讀了一年學業(yè)就荒蕪了，大姐也就在農村務農一輩子了。二姐高中畢業(yè)后做了人民公社的廣播員。兩位姐姐在那個年代，在我們村，在女孩子中算是學歷最高的了。一九七七年，高中畢業(yè)已經(jīng)回鄉(xiāng)務農兩年的我，參加了高考，又有了讀書的機會。兩個弟弟讀書也很努力，都是讀書后離開農村而走上工作崗位的。

父親將近七十歲的時候，才離開他那心愛的農村與心愛的土地。父親離開土地與我們在一起居住的初期，很不習慣，常常嘆息他那種地的好手藝，沒有一個兒子繼承。

父親當了十三年的長工，在眾多工友的帶領下，經(jīng)過嚴格的訓練，確實是一位種地的能手。土地由生產(chǎn)隊集體耕種的時代，很多人出工不出力，很多土地沒有種好，收成不佳，父親很是心疼。父親心疼他那種地的好手藝，有勁兒沒法兒使。好在那時農民還有幾分自留地。各家的自留地，由各家自主耕種。我們家的自留地，是父親展示他那高超的種地技術的基地。什么季節(jié)，該種什么了，父親開始行動了，鄰居們便會跟著父親的節(jié)奏行動。盡管鄰居們虔誠地跟父親學習，可是他們的自留地，總是沒有我們家的自留地種得好。每年秋收的時候，面對自家的自留地，父親的心情是很好的，特別是大個兒玉米棒子收獲了，玉米稈砍了，紅苕廂上兼種的紅辣椒特別耀眼。出眾的玉米與辣椒，有時也會讓小偷光顧。眼看就可以收獲的果實被小偷搶先一步摘去了，父親很傷心，一家人也很難過。

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國家改革開放了，土地分到了一家一戶耕種，父親可以開開心心地自主地種莊稼了。我們家的土地在父親的精心打理下，莊稼長得特別好，收獲的糧食特別多。那些年，父親母親過上了豐衣足食的日子。父親種地的技術雖然很好，但是歲月不饒人，六十多的父親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我們幾兄弟節(jié)假日回到鄉(xiāng)下，也幫不了多少忙，這莊稼真是沒辦法繼續(xù)種了。父親和母親也就不得不離開他們心愛的土地與我們到城里生活了。

敬愛的父親，您離開我們了，您那種地的技術我們沒能繼承，但您熱愛土地，熱愛勞動，認真做事的品質，一直在潛移默化地熏陶著我們，我們都能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努力地工作……

安息吧，敬愛的父親！兒女們十分感激您的養(yǎng)育之恩，孫輩們讀書與工作也都很努力。

退休了，卻沒了寒暑假

在將要退休時，身邊的年輕朋友總是十分羨慕地說：郭老師，您才對喲，快退休了。退休了，天天都是節(jié)假日。聽年輕朋友這么說，內心里沒有一點兒快感，因為我常常聽到一些已經(jīng)退休的老年朋友講：退休了，很是失落，一下子從繁忙的工作崗位上閑下來，從單位回到家里，進入社區(qū)，沒有了繁忙的工作節(jié)奏，沒有了克服困難的挑戰(zhàn)性，沒有了完成任務的成就感，沒有了從前的生活規(guī)律，閑得無聊，很難打發(fā)時間，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新的老年生活。這正是錢鐘書在《圍城》里所講的：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

我在中學教書幾十年，每年的寒暑假是可以自由安排的。二〇一七年三月份退休了，我卻沒有了寒暑假。退休后還沒有空閑兩個月，孫女出世了。孫女一到來，我和老伴兒就沒得閑了。兒子兒媳都是中學教師，除了白天上課，還有早晚自習輔導，忙得不亦樂乎。帶孩子與做家務，很自然地由我與老伴兒承擔了。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并不寬裕，沒有辦法請保姆，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老伴兒既沒有打麻將與坐茶館的習慣，也沒有外出旅游的愛好，她特別喜歡帶孫女與做家務，她總覺得自己帶孫女才放心。沒有請保姆，兒子兒媳要上班，我與老伴兒就有事情做了。兩個人分工合作，不是帶孫女，就是去買菜做飯打掃衛(wèi)生，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

帶孫女與做家務，日復一日，月復一月，機械地重復著昨天的故事。反復做同樣的事，特別是反復做家務事，今天做的與昨天做的似乎基本相同，沒有一點兒新鮮感。家務事中，買菜做飯是最困難的。過去我還在單位上班時，有時候要責怪老伴兒弄的飯菜不好。現(xiàn)在退休了，老伴兒就把買菜做飯的事交給了我。人們常常說，沒有生過孩子的人，就是不知道生孩子的痛苦。正是一個人沒有買過菜做過飯，才不知道買菜做飯的難處。我們這一代人，小時候生活特別困難，食品奇缺，吃了上頓沒下頓。在飲食方面沒有選擇的余地，有什么吃什么，有時候還沒有吃的?，F(xiàn)在人們的生活條件好了，食品的選擇余地多了，常常會為該買什么菜，該怎么做飯發(fā)愁。

過去老伴兒買菜做飯講究數(shù)量，不太考慮質量，冰箱里總是塞得滿滿的，有時候冰箱里的蔬菜可以吃一個星期，給她講現(xiàn)買現(xiàn)吃，她總是很難做到。當時在單位上班，忙單位的事，沒時間做家務，只得接受老伴兒對一日三餐的安排?，F(xiàn)在有時間買菜做飯，這就自然由我來操辦了。人們常說“眾口難調”，這話一點不假。一家人，就那么幾個人，卻口味各異，年老的吃得清淡，年輕人卻喜歡大魚大肉。買菜做飯，要讓一家人都滿意，確實是很難的。一日三餐，天天都要面對，再難，也還得面對。親自買菜做飯了，才知道買菜做飯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兒子對飯菜不滿意，在飯桌上直接提意見；兒媳婦對飯菜不滿意，在飯桌上以少吃的方式提意見；還是老伴兒善解人意，我弄什么她吃什么，她的意見相對來說要少一點。值得慶幸的是，我買菜做飯，多數(shù)時間是得到一家人肯定的。我買菜的原則首先是昨天吃過的菜，今天就不重復；其次是一般不買反季節(jié)菜；再次是盡可能買新鮮的。做飯是一項技術活兒，特別是炒菜，很有講究。蔬菜的清洗，佐料的調配，火候的掌握，鹽味的適度，如此等等，拿捏好了，炒出來的菜，才可能清香可口。

還是帶孫女好。小孩子，一天一個樣，看到孫女一天比一天懂事，很有新鮮感與成就感。現(xiàn)在的孩子是在長輩們的手里捧著成長的。去年的暑假與寒假，孫女還不能下地行走，兒子兒媳放假在家，四個人圍著一個小孩，四個人都有事做，似乎還忙不過來，我也就沒了寒暑假的休息了。今年快放暑假時，我與老伴兒商量好了，暑假，讓兒子兒媳獨立帶孩子，我們回老家好好地清清靜靜地過一個暑假。天有不測風云，快放暑假時，廁所內預埋在墻里的水管漏水了，應該進行大維修了。大維修，只有安排在暑假里。維修廁所與水管，家里的灰塵重，噪音大，不利于孫女的休息。兒子兒媳讓我們把孫女帶回老家去住一段時間。

原本是想暑假里我與老伴兒回老家清清靜靜地過一段時間，現(xiàn)在把還不能走路的孫女帶回老家，我們自然沒得清靜了。老家在七樓，沒有電梯，孫女喜歡外面的世界，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都要帶著孫女到樓下、到超市與長江邊上去玩耍。每天幾次抱著孫女上下樓，確實是很累的；七樓是樓頂，暑假里，自然很熱，好在一進門就可以開空調。我們帶著孫女回老家時，兒子兒媳說好了，房子維修好了，他們便來接孩子。一天天過去了，快一個月了，兒子兒媳還沒來接孩子。維修工程，工程量不大，工期卻是很長的。原因是現(xiàn)在的維修工人很緊俏，很難請，即使請到了，也不能保證及時維修。一幫維修工人，往往攬著幾處維修的活兒，他們總是今天在這家做一點兒，明天在那家做一點兒。就這樣，我們家水管與廁所的維修，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里，我與老伴兒帶著孫女在老家，自然沒有暑假的輕松滋味。眼看房子維修好了，可以輕松了，孫女又生病了，孫女這一病就是十多天。等到孫女的病剛好時，兒子單位組織外出考察，機會難得，兒媳也陪同兒子外出了，我與老伴兒只得繼續(xù)帶著孫女，又是將近十天過去了。這個暑假，還有十多天就要結束了，僅有這十多天，才是我與老伴兒可以自由安排的時間。

希望總是美好的，待孫女上幼兒園時，孫女大一些了，寒暑假，我與老伴兒還是可以自由安排的。

飛雪中的南溪鳳凰大道

地處長江上游的南溪，橫跨北緯三十度，冬季暖和，很少下雪。即使下雪，也就只下那么一兩天。下一次雪，往往要時隔十年二十年。下雪時，南溪人總是要到戶外去賞雪的。前幾天聽說鳳凰大道開通了，我很想去看看。今天星期六，又遇上了下雪，正是欣賞飛雪中的南溪鳳凰大道的好機會。

一大早，我從南溪老城最東邊的海事處乘公交車到了南溪新城西邊的中醫(yī)院，下車后，去鳳凰大道還要走一段泥濘小道。天上是飛雪，地上是泥濘，路很滑，深一腳淺一腳地緩慢前行，濺了一身的泥漿。到了鳳凰大道的南端路口，我特別興奮。眼前的鳳凰大道，一眼向北望去，筆直平坦的六車道，一塵不染地一直延伸到北方的天邊。在冬季，常常與濃霧相伴的南溪，隨著飛雪的光臨，濃霧沒有了，空氣清新了，視野也開闊了。平時霧里來霧里去的我，今天可以清清爽爽地欣賞鳳凰大道了。鳳凰大道在南溪新城西邊的城鄉(xiāng)接合部。由南向北，約十里地，北端連接著由宜賓到瀘州的快速通道，南端將連接正在修建的南溪長江大橋。六車道東西兩側是開闊的人行道與綠化帶，綠化帶外面是連綿起伏的小山丘。

談到六車道，人們可能要笑我少見多怪。要知道，宜賓市南溪區(qū)是地處淺丘的川南，山多地不平，歷史悠久但經(jīng)濟不發(fā)達，有這么一條鳳凰大道，已經(jīng)是南溪的一大新聞了。

雪還在不停地飛，但沒有影響南溪人觀賞鳳凰大道的好心情。就在我的前面，鳳凰大道兩旁的人行道上，已經(jīng)有了很多行人。他們一邊行走一邊指點，還時不時地停下來拍照?？吹贸鰜硭麄儾粌H是在賞雪，他們還在欣賞這鳳凰大道。說到賞雪，南溪的雪是特別害羞的，輕輕地飄來，親著行人的臉，吻著行人的唇，觸摸著鳳凰大道的胴體。在行人與鳳凰大道還沒有來得及細細感覺時，飛雪已經(jīng)悄悄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經(jīng)過飛雪的觸摸與洗滌，水靈靈的鳳凰大道顯得特別干凈，特別有靈氣。引人注目的，還有鳳凰大道兩旁的綠化帶與遠處的小山丘。一步一景致，十里不雷同。鳳凰大道兩旁那高大挺立的樹木，剛勁有力地支撐著藍天，讓人覺得天高云淡，視野開闊。大樹下的小草與野花，爭奇斗艷，讓人目不暇接，心曠神怡。草坪上還露出了一些石塊，雖然是人為的，但卻能給人以天然去雕飾的感覺。不同的觀賞者，對這些形態(tài)不同的石塊，自然會有不同的想象空間。遠處的小山丘雖然不雄偉，但是很靈動。由于活動的人少，小山丘上的雪容易聚集起來。你看那遠處小山丘上星星點點的積雪，雖然沒有北方積雪的大氣，但是北方的積雪永遠也不會有南方積雪的秀美。最奇妙的是鳳凰大道中間隔離帶的花草，這些花草是有靈性的。隔離帶花草的造型，很像一條剛剛從長江騰空出水上岸的巨龍，正在鳳凰大道蓄勢待飛。鳳凰大道北端廣場的鳳凰雕塑與大道中央隔離帶的花草相互映襯，組成了一幅龍鳳呈祥圖，美輪美奐，栩栩如生，十分動人。

鳳凰大道的取名，并不是因為大道北端廣場的鳳凰雕塑，而是因為大道經(jīng)過鳳凰村。鳳凰村有一條小溪流，名叫鳳溪。鳳溪由鳳凰村緩緩地向東流去，穿過南溪古城，匯入長江。南溪古城南有長江，北有鳳溪。如果說長江是氣吞萬里的大男子漢，那么鳳溪則是嬌小秀麗的小家碧玉。鳳凰大道橫跨鳳溪，向北將南溪到宜賓與瀘州的快速通道聯(lián)系起來；向南通過南溪長江大橋連接著宜賓市南溪區(qū)的江南鎮(zhèn)與馬家鄉(xiāng)，再向南可以通往蜀南竹海。

鳳凰大道是南溪古城新的亮點，是南溪人走出南溪與超越南溪的重要通道，也是南溪古城歡迎外地人來感受南溪與建設南溪的迎賓大道。（責任編輯 徐夢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