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橘林見證紅軍“鐵規(guī)”

中央紅軍在長征途中，所到之處紀律嚴明，深得民心，連對手蔣介石在電文中都由衷地感嘆紅軍“對人民毫無騷擾”。蔣介石在電文中間接“表揚”紅軍，這件事情鮮為人知。要了解事情的原委和經(jīng)過，我們還得從 “營盤山上橘子紅”的故事講起。

“我們是紅軍，有群眾紀律”

1935年1月29日，中央紅軍在川黔交界土城、猿猴（元厚）場一帶一渡赤水，進入川南的古藺、敘永（古稱永寧）地區(qū)。2月1日，經(jīng)過激戰(zhàn)，紅軍攻占了縣城東郊營盤山一帶的敵堡，為紅軍大部隊過境開辟了前進道路。

營盤山，又名帽盒山，為敘永縣紅巖36峰之一，位于縣城東約1公里處，海拔約800米。營盤山地勢險要，扼敘永東城，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清同治元年（1862）農(nóng)歷四月，石達開的部將率領(lǐng)義軍曾在營盤山安營扎寨，攻克敘永東城，與清軍抗衡。

紅軍大部隊來到營盤山時，只見漫山遍野是一樹樹紅黃熟透的橘子，果香誘人。有個戰(zhàn)士半開玩笑地說：“給我兩個吃吃，我保證一口氣沖鋒三十里?！?/p>

此前，紅軍戰(zhàn)士為了和敵人搶時間、爭速度，急行軍穿越人煙稀少的深山老林，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這會兒經(jīng)過一天行軍，人人饑渴異常。然而，面對滿山紅橘，竟無一人摘食。

后來，紅軍總部先遣工作團干部羅通的回憶，生動地記述了當時的情景：

我們來到永寧府，一部分部隊包圍著城內(nèi)的敵人，主力已向營盤山開去。于是我們又迅速向營盤山前進。來到山下，抬頭一看，滿山是一片黃澄澄的橘子。這時候，只聽到山上有人在喊：“同志們，加油??！到山上吃橘子呀！”同志們連餓帶累，走路都沒有勁了，一聽到山上有橘子，一個勁地催著前面的人快走。我心里想：吃橘子雖然不如吃飯解餓，但總可以解決一下眼前的困難，于是也連忙趕到隊伍前面去。我一面走，一面觀察著那望不到邊的橘林，估量著一棵樹能摘多少，夠多少人吃的，打算買一些分給部隊壓壓饑。越來越近了，拳頭大的橘子，散發(fā)著一股誘人的清香，香味撲鼻。遠遠地聽到戰(zhàn)士們在紛紛議論著：“嘿，多好呀！一棵樹最少能摘二百斤?！薄翱?，落了一地，真可惜！”……到處是談論橘子的聲音，到處是喊加油的聲音，可就是不見一個人走進橘子林。

看守橘林的一位老大爺見紅軍紀律嚴明，秋毫無犯，非常感動，便摘下橘子，請紅軍戰(zhàn)士吃。戰(zhàn)士們卻婉言謝絕。羅通是這樣原汁原味地回憶這段往事的：

我加快腳步趕到橘林邊，仔細一看，嘿！樹上的橘子一個挨一個，壓得樹枝都快觸到地面了。此時，我正暗暗欽佩戰(zhàn)士們自覺遵守紀律的精神，忽然看到前面橘林邊站著一位老大爺。他兩手拿著許多大橘子，直向同志們手里塞，嘴里還不斷念叨著：“紅軍先生，別客氣，吃吧，吃吧！”一個戰(zhàn)士接過幾個橘子，又順手塞了一些錢在老人手里?？墒抢先藷o論如何不肯要，于是那戰(zhàn)士又把橘子塞到老人手里，一溜煙地跑開了。老人看看跑遠了的戰(zhàn)士，又繼續(xù)叫大家吃橘子，可是，再沒有一個戰(zhàn)士去接橘子了。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我們是紅軍，是老百姓的隊伍，不能隨便吃老百姓的東西?！?/p>

后來，羅通了解到這片橘子是大土豪“張老爺”的財產(chǎn)后，便宣布予以沒收。羅通在看守橘林的老大爺?shù)膸椭?，把橘林劃成若干片，分批讓路過這里的部隊采食，并單獨劃出一片，留給當?shù)氐呢毧嗳罕姟?/p>

之后，羅通在橘林邊插上木板，在木板上寫道：“這橘林是土豪的，現(xiàn)沒收。各部隊路過這里時，應有組織地在指定地區(qū)采摘?！甭淇顬椤爸袊まr(nóng)紅軍總部先遣工作團”。

兩張字條留糧缸

先遣工作團的任務，除了開辟路線、安置傷病員、組織群眾武裝外，還有一項重要任務，便是要保證部隊的糧食供應。于是，他們分散到沿途兩側(cè)的村鎮(zhèn)去籌糧。

羅通決定到一家扣著門的老鄉(xiāng)家里看看。可是當他走進老鄉(xiāng)的屋子，看到盛糧食的壇子里放著一些錢，錢上面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老伯，實在對不起。我們是工農(nóng)紅軍，因為兩天沒有吃上飯，路過這里，你不在家，所以把你家的糧食吃了一些。現(xiàn)在按市價給你留下了錢，望你能原諒?！毕旅媸鹈幨羌t軍某軍團某部隊的番號。

羅通走進老鄉(xiāng)的另一間屋，在一個小缸里又發(fā)現(xiàn)了一些糧食，他心里一陣高興?？墒橇⒖逃挚吹搅艘粡埣垪l，上面寫著：“同志們，這家老鄉(xiāng)的糧食，已被我們吃了一些，剩下這些不要再動了，以防老鄉(xiāng)回來后買不到糧食，沒飯吃?！毕旅娴氖鹈彩橇翦X部隊的番號。

看了這兩張紙條，羅通顆粒未動，默默離開了老鄉(xiāng)家。紅軍部隊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所到之處仍自覺地將紀律視為“鐵規(guī)”。后來，羅通回憶說：

從古藺向威信前進的中央縱隊，到達永寧府時，已經(jīng)兩天沒吃一頓飽飯了。我們心里都非常著急……可是我們所到的村鎮(zhèn)，有的土豪已經(jīng)被先頭部隊“打”了；有的村鎮(zhèn)的群眾，因為不了解紅軍，又怕在這里打仗，跑得光光的，有土豪也無法調(diào)查?！戳诉@兩張紙條，對于我們部隊處處關(guān)心群眾利益的優(yōu)良作風，我覺得十分自豪。我知道在這里是搞不到糧食了，只好又到別的莊子去?？墒亲哌^一個村莊又一個村莊，情況都是差不多，糧食還是沒有籌到。

蔣介石感嘆紅軍對人民毫無騷擾

紅軍在營盤山遵紀愛民的故事，當時傳為佳話，至今仍在川南一帶廣為傳誦。

敘永縣城一位老百姓在回憶文章中寫道：“除夕之夜，紅軍占領(lǐng)東外街，寒風凜冽中，持槍立街民門外。室內(nèi)爇爐，呼之不入也。”

敘永縣敘永鎮(zhèn)坪上街的居民盧萬發(fā)也講述了一個真實的故事：甲戌年（1934）臘月二十九這天，他去趕場，挑了一擔橘子到三岔河去賣，沒想到在場上碰上了紅軍的隊伍。一個紅軍長官親切地對他說：“老鄉(xiāng)，不要怕，我們是工農(nóng)紅軍，是窮人的隊伍。請你給我們帶路，好嗎？”于是，他帶著紅軍從三岔河出發(fā)，沿小路走捷徑，到達兩河鎮(zhèn)。行軍路上，他請紅軍戰(zhàn)士吃橘子，紅軍戰(zhàn)士說：“你不收錢，我們就不吃你的橘子，這是我們的規(guī)矩?！彼缓脤㈠X收下，紅軍戰(zhàn)士才接過橘子。他們邊走邊吃，都說：“老鄉(xiāng)，橘子真甜，又好吃，又解渴?！奔t軍給的錢是印有蘇維埃字樣的紙幣，盧萬發(fā)笑著說：“這種錢在城里用不得呀！”戰(zhàn)士們也都笑了，趕忙用銅元、銀毫子將紙幣換回去了。

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央紅軍一渡赤水直逼敘永縣城后， “四川王”劉湘急電潘文華令入黔各部火速回援，并電令入黔增援的劉兆藜旅、周成虎警衛(wèi)大隊，立即回撤至敘永與古藺邊區(qū)的桂花場、墩子場一線防堵；同時調(diào)尚未進入黔北的陳萬仞師袁筱如旅和魏楷部配備在江岸設(shè)防的部隊，亦分別集結(jié)馳赴敘永共同防御。一時間，敘永地區(qū)的國民黨軍竟達十萬之眾，軍用糧秣供應浩繁，民倉告匱，耗及種籽，加之軍紀敗壞，燒殺搶掠時有發(fā)生，百姓叫苦不迭。

蔣介石也深知民心向背的重要，于1935年3月6日給劉湘、潘文華發(fā)去《據(jù)報紅軍對人民毫無騷擾令飭改變軍紀電》。電文全文如下：“重慶劉總司令、劉主席、宜賓潘總指揮：庭密。據(jù)報，前朱毛匪部竄川南時，對人民毫無騷擾，有因餓取食土中蘿卜者，每取一頭，必置銅元一枚于土中；又到敘永時，捉獲團總四人，僅就內(nèi)中貪污者一人殺斃，余均釋放，借此煽惑民眾，等情。希嚴飭所屬軍隊、團隊，切實遵照上月養(yǎng)巳行參戰(zhàn)電令，愛護民眾，勿為匪所利用。為要。蔣中正。魚午行參戰(zhàn)印?！?/p>

其電文中“養(yǎng)巳行參戰(zhàn)電令”，是指蔣介石1935年2月22日發(fā)出的關(guān)于嚴肅軍紀、爭取民眾的電令。從蔣介石的電文中，不難看出當年紅軍在長征途中紀律如鐵贏得民心的事實。蔣介石無可奈何地感嘆紅軍對人民毫無騷擾，可腐敗的國民黨軍隊卻已經(jīng)做不到像紅軍一樣有鐵的紀律。

1935年3月，國民黨四川省府也隨后發(fā)出《四川省府為紅軍尚無騷擾惟民團蹂躪不堪轉(zhuǎn)訪查禁訓令》。該訓令中說：“惟近據(jù)敘永南各屬人士私函及新自各本縣到省者，多方此次赤匪經(jīng)過尚無騷擾，惟當?shù)貓F隊銜縣府命令封倉拉夫，集中糧食，蹂躪不堪。有糧食慘被挑完一家立斷生活者，有谷倉已被封禁不準動賣仍勒期追剿兩年糧稅者，有糧食已被挑完而猶疑其尚有藏匿慘被吊拷者，有的團隊差隊私進苞苴封倉挑谷拉夫均可豁免者，致無知人民有不畏匪而畏團隊之象。如果則與委員長七分政治與匪爭民之令大相背謬，剿匪前途障礙尤多?！?/p>

國民黨 “當?shù)貓F隊銜縣府命令封倉拉夫，集中糧食，蹂躪不堪”，而紅軍“經(jīng)過尚無騷擾”，所到之處對百姓秋毫無犯，深得民心。兩相對比，不由得感嘆，“得民心者得天下”在這里得到了真實的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