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結(jié)就是力量

戴希，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微小說與微電影創(chuàng)作聯(lián)盟常務(wù)理事、中國微型小說學(xué)會理事、常德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湖南文理學(xué)院客座教授、《小說選刊》特約編輯。已在《詩刊》《散文百家》《湖南文學(xué)》《小說界》《雜文月刊》等報刊公開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1000多篇（首）。多篇作品被《小說選刊》《散文選刊》《雜文選刊》《詩探索》《青年博覽》等報刊轉(zhuǎn)載。作品入選《新中國六十年文學(xué)大系》《中外經(jīng)典微型小說大系》等多種選本，出版文學(xué)作品集25部，榮獲過冰心圖書獎、小小說金麻雀獎等文學(xué)獎項。

上邊下了文，要清理小“金庫”，“三大查”小組后天就到。這事可急壞了主管財經(jīng)工作的文局長，局里的小“金庫”，雖不是他一手創(chuàng)建，但他點過頭，也曾大力支持過，作為一局之長，如果查出了三長兩短，他萬萬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這一點他心里不可能不清楚。

文局長還年輕，四十多歲，長臉，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年四季，幾乎都微笑著，目光和謁，態(tài)度溫存。

文局長辦事精明穩(wěn)重。平時，不論誰找他解決問題，他都總是一個腔調(diào)：“這事我記著，下次開黨委會，我們再討論討論，研究研究?！彼沁@個局的黨委書記，話自然可以這么說。至于打發(fā)走別人之后，是否兌現(xiàn)，就只有天曉得。不過，他也有一個弱點：就象神話中的安泰不能離開大地一樣，文局長呢，則不能離開“和平”。因此：無論什么事，只要你敢于挽起袖子，拍桌打椅，大吵大鬧與他抗爭，他就準會著慌，一著慌了，就什么都好說，也什么都好辦。這個局里，男女老少誰不了解他？在所有的問題上，他又幾乎都是中立派，辦事不偏不倚。人們乜視他，只在心里，但誰也不恨他。

想當初，文局長是并不希望建設(shè)小“金庫”的，他擔心弄得不好，自己的烏紗帽難保。但這個局里，從上到下又都有強烈的要求，他也著實不好跟大家都過不去。那個時候，提高“經(jīng)濟效益”全社會都強調(diào)得夠響。而提高“經(jīng)濟效益”也就是多發(fā)鈔票，人們往往樂于這樣想。實際上，當時，許多的局也確實在創(chuàng)辦官倒公司，濫發(fā)錢物了。怎么辦呢？不能不急起直追呀！在一次政治學(xué)習大會上，全局干部討論來，討論去，覺得還是要從實際出發(f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人家辦官倒可以，我們不行！不如就開個小“金庫”。小“金庫”里的鈔票從哪里來？好說：收小商小販們的管理費。收了之后咋辦？記個帳，不開收據(jù)。不開收據(jù)能行嗎？行的，只要你降低收費標準，少征一點，對雙方都無妨，而且有利可圖，誰不樂意？于是，小“金庫”就開始創(chuàng)辦了，而且越辦越紅火。因為這是為大伙謀福利，自然都熱情高漲，團結(jié)一致向錢看。

可現(xiàn)在呢，“三大查”小組就要開進了！

文局長很惱火?！斑@不是沖著我來的嗎？我是這個局的局長！”他想，“一定是哪個缺德鬼走漏風聲了，或者，有人告狀！”他越發(fā)不安，但又苦于沒有時間和精力調(diào)查此事?！叭蟛椤毙〗M后天就到，眼下十萬火急?！氨仨殘F結(jié)起來，一致對外！”他覺得惟其如此，才能筑起反清反查的鋼鐵長城。

于是，他決定先去財務(wù)科，找金科長。金長科，女，52歲，長得干瘦干瘦，象根電線桿子，人睿智如星。膽量么，比文局長稍大。在局里，文局長因為不懂財務(wù)，又害怕犯錯誤，所以，涉及財務(wù)又必須由他批辦的事情，他往往也得先征求金科長的意見。金科長說行，他就簽字;金科長說不行，他就拒批。這樣一來，金科長實際上也就成了這個局里的慈禧太后，凡財務(wù)方面的事她都一手遮天，這是很自然的、公開的秘密。對此，大家有意見，又不便講。因為文局長名義上到底還主管財務(wù)。再說金科長乃財神爺，惹不起的。

“這件事么？”金科長聽罷文局長的話，用手指撥弄了一下算盤珠子，從容不迫地說：“我看不必緊張，把剩余的錢全部發(fā)光，不就得了？至于‘三大查小組，愿意來盡管來！不就是清理嗎？我們的小“金庫”是設(shè)在保險柜里的，到時候，保險柜里片甲不留。打開，讓他們查個夠。不過？”金科長想了想，“這事也還得跟小蘇商量商量才行。管理費主要是他收的。大部分他都開具了收據(jù)，少部分沒開，才進了小‘金庫。不知道他那里是否有漏洞?！薄澳呛茫グ研√K找來談?wù)?。”文局長說。這時，坐在金科長對面的出納員小袁，立即不由分說地跨出辦公室，找小蘇去了。

“剛才我對過了收據(jù)存根，問題不大。”一進門，小蘇就對文局長和金科長說，似乎想安定安定他們?！皢栴}不大，說明還是有。這不行，必須做到天衣無縫，萬無一失，懂嗎？”文局長接過小蘇的話，吩咐說，“我馬上要去省城開會，不能耽擱。這樣吧，魯局長、蒯局長、姚局長、宋局長近段都不會外出，有事可找他們謀劃謀劃?？傊覀?nèi)f萬不能打亂仗，萬萬不能讓“三大查”小組查出個丁丁點點。這是壓倒一切的大事。”說到這里，他邁開八字步，準備出門。但剛走到門口，忽又轉(zhuǎn)過身來，叮嚀道：“我有個觀點，同志們一定要團結(jié)，‘團結(jié)就是力量?！闭f完，他便走了。

其實，他壓根兒就沒有什么會，他不過是想躲麻煩，外出避風罷了。

從內(nèi)心里說，無論金科長，小袁還是小蘇，都看不起文局長，尤其小蘇。他們總覺得文局長太缺乏膽量，什么事都不敢拍板，非這里商，那里量，最后求得一致通過不可。好像他自己從來就沒有主見，只會打官腔。但表面上，他們對他還是畢恭畢敬。其一：要利用他，也好利用;其二，比較起來，這個局長不大整人。

當然，小袁、小蘇和金科長之間也并非沒有矛盾。至少，在報帳方面，金科長對局長，科長們松，對一般工作人員緊，小袁和小蘇就打心眼里看不慣。他們覺得，人不應(yīng)該是變色龍，不應(yīng)該有兩副面孔。不過，小袁和小蘇到底也不想揭金科長的短，免得得罪財神爺，今后辦事諸多不便。

“文局長也是的，把錢發(fā)光不就得了！這筆錢放了好久，又要收，收了又不敢發(fā)，真窩囊！”文局長走后，小蘇抱怨道?！拔木珠L的膽量是小了點！這也沒辦法，現(xiàn)在都到什么時候了?！苯鹂崎L說，“小蘇，你還得把收款的情況與小袁好好地核對核對?！薄斑@不難！難的是，局里平時發(fā)放款子的簽名冊怎么處理，還有保險柜里的錢，究竟怎么辦？”小袁強調(diào)說。“文局長喲，走的時候又不做個什么決定，真叫我們‘狗咬刺猾，無從下手”，金科長眉頭緊鎖，沉思道，“這些東西放在財務(wù)科不‘安全，是不是……，暫時將他們移到辦公室，鎖在文件柜里，等風平浪靜了，再……”“可錢不行，萬一被盜了，誰負責賠償？”小袁問?！澳敲?，存入銀行！”小蘇說?！霸趺磦€存法呢？做公款存肯定不行，日后不好取，又不好開口子發(fā)款，存在私人戶頭上，數(shù)字大了，又容易引起警覺?！?/p>

“看來，還是發(fā)下去好！但發(fā)款容易，要不走漏風聲就難。”金科長總結(jié)說?！拔铱催€是要由局長們出面，組織大家開個會，曉以厲害，讓大家都自覺地保守機密?！毙√K提議道。“有道理！”金科長點了點頭，立即去找魯、蒯、姚、宋四位副局長。

在一般問題上，這四位副局長往往扯皮的時候多，勾心斗角的時候多。但“三大查”小組要來，他們結(jié)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卻出乎意料地快。“攘外必先安內(nèi)吧！”他們無疑都深信這個道理。

下午政治學(xué)習。文局長到省城去了。宋局長是常務(wù)副局長，會議自然由他主持。不同的是，這次開會既沒有開門，也沒有開窗子。在會上，宋局長不厭其煩地向各位闡明了這次“三大查”的重要性。告誡大家一定要守口如瓶。不然的話……最后，全局干部終于在會上統(tǒng)一了口徑，統(tǒng)一了思想和認識。經(jīng)過“全民公決”，大家一致同意馬上將小“金庫”里的款子全數(shù)發(fā)放給個人。這真是一個天大的喜訊！半小時后，大家便風風火火地去財務(wù)科領(lǐng)錢。

魯局長最后進來。他笑嘻嘻地數(shù)完票子，正準備往上衣袋里裝。

“怎么，沒有賈局長？”他下意識地看了看簽名冊，手還沒有放入口袋，就皺著眉頭問?！百Z局長已經(jīng)退休了！”金科長坐在辦公桌邊，撥弄著算盤，望都懶得望他。“退休了就不發(fā)款嗎？”魯局長尖銳地反問道。金科長感到不妙，立即放下算盤，不緊不慢地說：“她又沒有上班，怎好給她發(fā)錢？”“不上班就不發(fā)？依此類推，一個人一旦退了休，那連黨藉也不得保留哇？”“魯局長，你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哼！老子明年也要退休的，屆時，休想這樣對待我！”他說完，趾高氣揚地步出了財務(wù)科。“賈局長的錢不補發(fā)是不行的。要不，別怪我不客氣。再說得明白一點，我要去告你們！”在門口，他扔下一句話，氣咻咻而出。

“小袁，你覺得魯局長這個人可不可惡？”望著魯局長離出的背影，金科長問。小袁望著桌面，苦苦地笑了笑，一聲不吭。他心里明白，金科長和魯局長是什么關(guān)系，而他自己和金科長又是什么關(guān)系。

金科長有些犯難，只好又去找宋、姚、蒯三位副局長，還有小蘇。

“怕他個卵，只要他敢告我們，我們呢，就聯(lián)合起來，團結(jié)一心，反告他誣害?！毙√K畢竟年輕氣盛，心里藏不住話。“不過，我倒覺得所有的簽名冊現(xiàn)在都該焚書坑儒了，以免露出蛛絲馬跡。”待冷靜之后，他又加上一句。

“老魯也不像話，偏偏這個時候還要與大家為敵。再說，他自己也并非出水的芙蓉。搞職改時，他收了多少賄賂，開了多少綠燈，不要以為別人不清楚。還有，他的女兒是怎樣進局機關(guān)的？另外，他利用職權(quán)，不擇手段玩弄女性，就不怕人家告他？”一向冷靜的宋局長今天也有些控制不住。比較起來，在這個局里，他還是比較正直的領(lǐng)導(dǎo)，嚴重的問題不多。

“我不在乎，充其量，我不當這個財務(wù)科長?？伤膊幌胗惺裁春脩蚩?！”金科長漲紅了臉，神色難看，“錢又不是我一人吞了，要嘔，大家都嘔！”

“咚、咚、咚！”外出的敲門聲引起了眾人的警覺。小蘇就近開了門。辦公室的董主任匆匆走了進來。大家這才松了口氣，“咦？”董主任發(fā)現(xiàn)財務(wù)科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便問，“出了什么事？”“魯局長要告狀，說我們貪污公款！”沉默半響。金科長回答?！拔胰账麐尩?，我們這些人辛辛苦苦，好不家易搜了點錢。好處，大家都得了，他又不比人家得的少。一天到晚閑著無事，到處亂轉(zhuǎn)的，還對不起他嗎？”聽罷金科長的話，董主任火冒三丈?！八€說我們不給賈局長補發(fā)是不行的，他也要退休！”金科長又補充道?！肮芬Ш淖?，多管閑事！這明明也是沖著我來的吧！我也是工會主席，造花名冊經(jīng)過我的手，錢又是工會以勞務(wù)費的名義發(fā)給大家?！倍魅我幌刖筒粚︻^，“干嘛老是要跟我過不去，他媽的個×，我找他算帳去！”“別太沖動！”這時，蒯局長終于發(fā)話了，他說，“魯局長還以為名冊是財務(wù)科造的，實際上不是。錢也只是由財務(wù)科代發(fā)。他不知道這一點。金科長也沒有跟他挑明。她知道你的脾氣火爆。你們干起來，影響不好?！薄斑€是由我去做魯局長的思想工作吧。我同他都是轉(zhuǎn)業(yè)的，在部隊里就有過交往。我不能看著他跟大家過不去?！币珠L想了想，說。

魯局長長得像頭肥豬，腆著個大肚子，一臉橫肉，鼠眼滴溜溜亂轉(zhuǎn)。在這個局里，他不用說是最讓人厭惡的角色，又好告狀，過去他曾告過;又好編造謊言整人，自己又不干不凈。

魯局長跟宋局長是有矛盾的，盡管不易看出。舉個例子：有一次，宋局長去北京出差，女兒到車站送他（宋局長身體虛弱，時常犯?。霍斁珠L瞥見了。魯局長平常就覬覦常務(wù)副局長的位置。于是，他靈機一動，等宋局長一上車，便趕快回到局里，關(guān)起門來，向政府部門寫揭發(fā)材料，說宋局長帶女兒公費旅游。政府部門很重視這件事，等宋局長回來報過旅差費之后，便立即通知審計局派人進駐，認真查帳。但查來查出的結(jié)果，就是沒有問題。原來，早在報帳之前，政府辦的一個小秘書就已跟宋局長通風、報了信。宋局長當然是嚴陣以待。這事可把魯局長、宋局長和金科長都弄得很尷尬。因為調(diào)查總不是件好事。金科長感到這事多少也對著自己。她是財務(wù)科長呀！因而對魯局長有意見。宋局長則認為魯局長不該背后插他一刀。不說別的，起碼，魯局長的女兒，如果不是他宋局長幫忙，她能進得了局機關(guān)？當然：宋局長也得過魯局長的好處。比如：宋局長家修私房，平價鋼材就是魯局長幫他找關(guān)系買的。但不管怎樣，宋局長覺得魯局長還是不該這樣對待他。魯局長呢，既然女兒也已安頓工作，無后顧之憂了，還怕他個鳥？因為有隔閡，作為常務(wù)副局長的宋局長，自然不便去做魯局長的工作。

蒯局長也不行。在局務(wù)會議上，他跟魯局長唱反調(diào)的時候總是最多。他們倆的敵意向來就深。

但這又并不意味著蒯局長和宋局長就是一派。實際上，他們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有些那個的。蒯局長的身體非常好，虎虎有生氣，但叫人不解的是：在這個局里，他的醫(yī)藥費總是超支最多，超支嚇人！只要腦子還沒生銹的人就準會想，他一定是以自己的名義為不享受公費醫(yī)療的六親四朋們開了不少人情藥的。實事呢，也的確如此，宋局長對蒯局長這種慣?！巴谏鐣髁x墻角”的做法很為不滿。“哪像個共產(chǎn)黨人！”他時常這樣指責他，偏偏又不想得罪他，因而總是背后講講。即使這樣，蒯局長也知道宋局長對他的看法怎樣，他是個消息靈通人士，局里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其實他對宋局長也有意見的。宋局長主管人事工作。他曾找宋局長幫忙解決兒子的就業(yè)問題。他的要求不高，只想能讓兒子在局里開開上?！吧Ｋ{”。可后來呢，他卻未能如愿以償?！斑€要我去巴結(jié)他，給他送紅包不成么？！”他憤懣地想。他知道宋局長和魯局長之間曾經(jīng)如何如何過，好幾次，他都想去揭穿他們，但最后畢竟未能這樣做。

現(xiàn)在，姚局長既然自愿要去說服魯局長，大家當然不會反對。

姚局長的的確確像個軍人。長得五大三粗，冷眼森森。大家都知道，平常他也是難得開心的，除非發(fā)錢的時候。一聽說要發(fā)錢;他就會急得在財務(wù)科門口團團轉(zhuǎn)，又不好意思多問。這一點，金科長和小袁厭膩了，覺得他儼然個葛朗臺，這是一點不假的：好幾回發(fā)錢之后，別人故意跟他鬧著玩，要抽它幾塊出來請客，他都死活不肯。其實，他也有他的苦衷，人們不理解他，他的妻子管他嚴厲，知道他“貪污”了款子，會向他猛烈開火。再說，他還有個兒子未結(jié)婚，得給他多攢點錢，日后好娶媳婦，大擺闊氣呀！因此，平日，他煙都不敢抽。還刁樣子，興致勃勃地向人們宣傳“吸煙危害健康，勸君莫吸煙！”的道理，姚局長有個特點：只要有好處，有油水，無論什么事，他都爭著搶著做;反過來，那就是沒門！這次他自告奮勇去做魯局長的工作，當然也是考慮到了切身的偉大利益的，否則，他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魯局長，聽說你要到政府辦去，有這回事嗎？”一見到魯局長，姚局長就問，態(tài)度溫和?！坝羞@回事！”魯局長表面上洋洋自得，但內(nèi)心還是虛驚得很。其一，狀若告響了，對自己又有多大好處？除了發(fā)泄不滿;其二，狀若未告響，局里的人會恨不能拿他下鍋，而這種可能性又很大。不告嗎，以后，他又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退休的時候，被一鍋鏟掉。他正在猶豫?！斑@樣做并不好，你想過沒有，狀告響了，全局干部跟著倒霉;不告響，大家也記恨于你。再說，你的女兒還在局機關(guān)，事情弄糟了，她的處境，你就不能設(shè)身處地地考慮考慮？”姚局長說得很實在?！安桓?，他們會拿我當傻瓜！你呢，你想過嗎，姚局長，你退休又還要等多久？我就是非得為我們老局長出一口氣不可！”魯局長發(fā)泄道，裝得很不服氣。“不必，現(xiàn)在正值‘治理整頓”的非常時期，看形式，以后是該給小‘金庫貼封條了。而況這一次，局里小‘金庫中的錢都已發(fā)光，你還顧忌什么呢？另外，這事萬望不可告之賈局長。第一，她若知道了，可能會鬧得‘風雨滿城;第二，局里又沒有錢再給她補發(fā)，更為重要的是，一天之后，‘三大查小組就要進駐。我覺得我們最好講講團結(jié)，不要分裂。眼下正值‘兵臨城下，有意見和看法，等風平浪靜后，我們再在桌面上議，你說行嗎？”姚局長一席開誠布公的話、說得魯局長無言以對。魯局長自知理虧，唯有沉默。

姚局長給魯局長打了一針鎮(zhèn)靜劑，就象美蘇兩國首腦草簽了聯(lián)合公報，心里輕松了些，便立即回財務(wù)科通報情況。翹首以待而又心急火燎的人們這才松了一口氣，各忙各的事去。

第三天，“三大查”小組果然如期開進。局里表面上平靜如水，實際上則是嚴陣以待。但即便如此，局長們還是放心不下，他們總擔心會有“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的不測之事發(fā)生。因而人人都處于第一“戰(zhàn)備”狀態(tài)。

金科長是個精明人。早在“三大查”小組開進之前，就讓小袁和小蘇去買了大量的蘋果、梨子、香蕉等。除了當天做招待的外，還給調(diào)查組每人買了滿滿的兩袋，打算走的時候，作為禮品發(fā)送，又去一家豪華餐館聯(lián)系了酒宴，準備醉他們幾頓，等等。金科長雖然是個女性，但酒量卻絕不亞于許多男性。一切都準備就緒。

“三大查”小組礙于面子，沒有立即清查小“金庫”。因為財務(wù)科擺滿了果子，宛如迎接外賓，叫他們很是難為情，不得不先陪陪局里的領(lǐng)導(dǎo)和有關(guān)工作人員聊聊。這次的談話并不緊張.因為一開始就創(chuàng)造了一種輕松愉快的氣氛。這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談話雖則輕松，卻又并非遠離了正題。當“三大查”小組談笑風聲之間突然問及局里有無小“金庫”時，參加座談的局領(lǐng)導(dǎo)和有關(guān)工作人員馬上接下去用曾經(jīng)統(tǒng)一的口徑從容不迫地應(yīng)對他們。這叫“三大查”小組好生奇怪：明明已經(jīng)有人在告這個局收款不開發(fā)票，怎么會沒有小“金庫”？局領(lǐng)導(dǎo)看出了“三大查”小組的疑竇，立即示意金科長把所有的帳本搬到桌面上來，又通知小袁打開保險柜，通知小蘇擰來收據(jù)存根若干。云云。

“叮叮?！保娫掆忢懥?。是“三大查”領(lǐng)導(dǎo)小組辦公室掛來的?！叭蟛椤毙〗M的傅組長接罷電話，臉色驟變。立即起身告辭，率“三大組”小組匆匆離去。

面對這一突然變故，人們議論紛紛，奠衷一是。“興許不會再查了！”有人推測，情緒激動、振奮。但局領(lǐng)導(dǎo)不這樣認為，還告誡大家絲毫不能放松警惕，要繼續(xù)筑牢抵御外來“入侵”的堅固城池?！八麄冞@是‘左撇子打拳，右來?；蛘呤┓拧疅熌粡?，有意‘引蛇出洞?！彼尉珠L分析說。

“三大查”小組之所以潮起潮落，原來還是因為另一執(zhí)法單位出了大漏洞。群眾意見大，社會反映強烈，不得不集中精力打殲滅戰(zhàn)，盡快盡早清查。這次，由于他們采取了希特勒式的“閃電進攻”，致使那一執(zhí)法單位來不及“防御”，“小金庫”便“束手就擒”，被挖了出來。這件事對政府部門的震動很大，以致頭腦們不得不出來使使眼神?！叭蟛椤毙〗M查顏觀色，發(fā)現(xiàn)頭腦們氣色不好。知道事關(guān)重大，調(diào)查和處理都得適可而止，不得走漏風聲，于是他們靈機一動，決定采取久拖不下的戰(zhàn)術(shù)。一段時間過后，該執(zhí)法單位的小“金庫”一案自然便不了了之。

“左撇子打拳，右來”。宋局長料事如神。不久，“三大查”小組果然又出奇不意地來到這個局，開始深入細致地清查，遺憾的是，他們查過來查過去，就是查不出小“金庫”的蛛絲馬跡。不得已，只好悻悻退出。

為了表示歡送。臨走時，局里給他們每人送了一付“奔馬”瓷器，又請他們上豪華餐館飽飽地酒肉了一頓。

雨過天晴，陽光燦爛。終于，文局長千里迢迢地從省城回來了。聽過金科長和四位副局長關(guān)于反清反查的情況匯報，他心里言不由衷地高興。激動、滿意之余，他把全局同志集中起來，領(lǐng)頭唱起《團結(jié)就是力量》。

“團結(jié)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歌聲激越、振奮，在會議室里久久地回蕩……

然而風云突變，《團結(jié)就是力量》的歌聲還在余音繞梁，局里的小“金庫”便被知情者捅了簍子。這次，“三大查”小組只殺了個回馬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局里抱團保衛(wèi)小“金庫”的內(nèi)幕查得水落石出。

很快，局領(lǐng)導(dǎo)該法辦的法辦，該撤職的撤職，該警告的警告……局里干部職工也全部全額退贓，相關(guān)人員都受到黨紀國法應(yīng)有的懲處，局里哀聲一片。

“天殺的，是誰當了叛徒？”許多人懷疑、謾罵，恨不能立馬查出舉報者把他五馬分尸！可誰也沒有想到，向來唯唯諾諾、俯首帖耳、守口如瓶、老實木吶的財務(wù)科會計小耿，會趁人不備，把局機關(guān)發(fā)放小“金庫”贓款的簽名冊等憑證資料都另外準備并私藏了一份，在悄悄向“三大查”小組告密的同時，也把自己從小“金庫”里分得的那部分錢悉數(shù)上交了“三大查”小組。

干嗎要這樣？因為小耿人正直，年輕氣盛，內(nèi)心深處疾惡如仇，看不慣局里歪風邪氣盛行，雖然恬退隱忍，卻一直在尋找最佳時機雷霆一擊。小耿參加工作不久，在大學(xué)里受過良好教育，爺爺是老紅軍、革命功臣，也傳遞給了他紅色的基因。

這小子，當初誰在意過他，拿他當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