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對方漫畫式的仿制品

張恒

6月，進入畢業(yè)季。兒子也即將迎來他人生中第一場畢業(yè)。幼兒園老師要求制作孩子的成長日歷，妻子和他翻之前的家庭相冊。看到一張2016年他給我拍的照片時，孩子忽然感慨道：“爸爸以前多帥多年輕啊”。聽到妻子轉(zhuǎn)述這句話，我不禁悲從中來，人生中，多少的悲傷和痛苦，都是源于那個字眼：“以前”。我們之所以痛苦，是因為記憶深處知道，曾經(jīng)擁有過，只是，現(xiàn)在又失去了。我們已經(jīng)完全變了一個人。

北極熊版街拍。6月17日，俄羅斯工業(yè)城市諾里爾斯克，一頭流浪的北極熊在郊區(qū)出現(xiàn)，當(dāng)?shù)鼐嚯x北極熊自然棲息地數(shù)百英里。

美國代理國防部長大概會對此心有戚戚焉。6月18日，美國代理國防部長沙納漢表示自己要退出國防部長提名確認(rèn)程序，并辭去國防部副部長一職。上個月，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才提名他擔(dān)任國防部長，并且開始確認(rèn)程序。據(jù)沙納漢說，自己辭職，主要是因為家庭。此前，美國媒體對這位即將執(zhí)掌美國五角大樓的官員進行了多篇報道，其中涉及他的兒子和母親的一場暴力沖突?！疤拱椎卣f，我很難重新回憶那一刻”，他接受《華盛頓郵報》采訪時說。在公開聲明里，他也解釋道，在提名確認(rèn)的過程中，針對自己的背景調(diào)查以及媒體報道，“將迫使我的三個孩子重新想起家庭生活中的創(chuàng)傷過往，重新揭開我們多年來努力愈合的傷口。他們的安全和幸福是我的頭等大事。”

刀口舔血的日子久了，人們總是會向往小富即安的幸福生活。美劇《疑犯追蹤》里有一集，與暴力作斗爭的兩個義警，看著一個男人和妻子、孩子親密的畫面，里斯（男）問他的搭檔哈羅德（男）：“你覺得我們會有孩子嗎？”哈羅德當(dāng)然回他：“很大可能性是不會。”這確實比較困難，還是開個奶茶店更容易些。日本東京JR山手線一個車站附近，就開著這樣一家奶茶店，店主是一名黑幫成員。每天有大量軟妹子到他的店里買珍珠奶茶?！皼]什么買賣比這個更好了”，這名黑幫成員說，技術(shù)含量低，成本低，兩個人就能開店。據(jù)他介紹，開店的費用還是幫派里熟人借他的。據(jù)媒體報道，這在日本也不是孤例，很多黑幫成員都在開展自己的個人事業(yè)，山口組高層也經(jīng)常提醒幫派成員，平時“多干點正事”。這個年輕人顯然是響應(yīng)了大佬號召，創(chuàng)業(yè)做實事。新聞在日本上熱搜后，有網(wǎng)友指出，這個店主之前是開章魚小丸子店的。他一直大隱隱于市，在人潮人海中，微笑、鞠躬，過著普通日本店員的生活。

多重身份。就像在西方神學(xué)、文學(xué)傳統(tǒng)中，神是“三位一體”那樣，人也是有不同身份的。偉大的博爾赫斯特意從詞源的角度尋找，發(fā)現(xiàn)在拉丁文中，“人”的原意是“假面具”。這也意味著，每個人其實都像我一樣是AB血型的雙子座，有多重身份，就像哲學(xué)上說的，本我、自我與超我。6月14日，是博爾赫斯的忌日，宜讀他的小說，我也湊熱鬧重讀了幾篇，包括《另一個人》。小說寫的是兩個博爾赫斯——老年的和青年的——偶然間在同一個時空相遇的故事。他們是同一個人，但事實上又是兩個人?！鞍雮€世紀(jì)的年齡差異并不是平白無故的?！辈柡账箤懙?，“我們兩人興趣各異，讀過的書又不相同（老的那個總歸是多讀了更多書的），通過我們的談話，我明白我們不可能相互理解……對話都相當(dāng)困難。每一個人都是對方漫畫式的仿制品?！?/p>

這句話，倒是讓我想起了最近短視頻上非?；鸬慕峙摹Ｇ寮兊男〗憬?，走著走著路，忽然兩腿張開，來個一字馬;路邊長凳上坐的一個女生，毫無防備站起來，邊走邊摘下腰包，在空中掄幾圈后撒手扔掉;一襲黑裙的姑娘拎著小挎包在大理石路面上走起貓步——腿還被視頻軟件拉長一倍。還有情侶走著走著路，男生忽然將女生攔腰抱起——畫風(fēng)變化之快，國產(chǎn)霸道總裁偶像劇都不敢這么拍。他們平時自然不會真的如此走路，那些姿勢，經(jīng)過提前設(shè)計，是一種“漫畫式的仿制”。年輕人心中的戲精身份被激發(fā)出來，他們對著實際上已經(jīng)策劃好的鏡頭，秒變成另一個人。其實我倒也很能理解這些人，畢竟每個人心里都懷著擺脫世俗生活，成為其他人的想法。只是，大部分時候，這只是一種幻想而已。就像博爾赫斯在一首詩里寫的：“你不是別人，此刻你正身處/自己的腳步編織起的迷宮的中心之地……命運之神沒有憐憫之心/上帝的長夜沒有盡期/ 你的肉體只是時光，不停流逝的時光/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