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散章

東永學（土族）

生活在青海，四季風里春有泥土的芬芳，夏有油菜花的清香，秋有果蔬的濃郁，冬有青稞酒的醇香。她們都有母親的情懷，用自己的乳汁喂養(yǎng)我的詩歌和靈魂。

——題記

遙遠的地方

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的童年守護著一株紫青稞

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的少年等著遲歸的腳步聲

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的青春站在一棵紅樺樹下

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的故鄉(xiāng)飄著白發(fā)等我回家

故 鄉(xiāng)

故鄉(xiāng)，在白胡子阿爹的古歌里

棗騮馬，青銅寶劍，走馬沙場的英雄巴特爾

母親的呼喚永遠浸透了奶茶的芬芳

一盞佛燈靜靜燃燒到今天

故鄉(xiāng)，在幽藍的一朵馬蓮的低眉里

鋤草的村姑，一曲民歌，晶瑩的汗水

順民歌遠行的對遠方打工的他的思念

眉尖輕掛一彎新月的幽怨

故鄉(xiāng)，在做不盡的夜夢里

土木屋，雕花木窗，灶洞里麥草的清香

石橋下如詩如歌流韻的我的童年少年

鄉(xiāng)愁是暮歸的父親的側影

夜，舞者，劇情

你完全可以確定

坐在我們身邊的這些人

剛剛從一幕喜劇中醒來

舞者臉上的粉墨

觀眾心中的激動都未洗去

劊子手的手上

還殘留冒氣的血腥味

在此之前

這些人曾一起喝酒

放下或金或鐵的面具

雙手緊扣如同親生兄妹

此時不由一陣后怕

在陽光中，或在午夜

我們的眼睛總是容易盲目

但是還得散場離開

得準備足夠的笑容

還有一大籮筐甜言蜜語

誰都沒有看見

那把陰笑的鋒利的刀子

被舞者遺忘在舞臺之上

大山的兒子

前天，天氣晴好

我看見大山深處空氣澄澈

大哥守著一面草坡

他的那些羊守著自己的青草

青草守著一座山的高度

昨天，陰雨綿綿

我看不到大山里那座帳篷

還有叼著一支煙的大哥

那些羊跟著黑云彩

去尋找避雨的一個大山洞

今天，天又晴了

我看見大哥在晾曬被褥

之后坐在一塊石頭上

看山下綠色的麥子

一座莊稼院里飄出的炊煙

舞：和一朵油菜花對視

你看這季節(jié)，小暑剛過

新鮮而金黃的波濤

就順著湟水河倒流而上

順著長江黃河倒流而上

最后駐足在青海的東西南北

或者開放在經幡之上

高原的漢子們這季節(jié)想入非非

高原的女兒們這時節(jié)唇紅齒白

也許他們不是因為暑天而暈眩

是鋪天蓋地的油菜花讓他們觸電

這些堅守高原六七千年的精靈

在千神萬佛永恒的呵護里生長

承接了幾千年的高原陽光的垂愛

陽光的顏色千年間一點點滲入骨髓

才讓高原的夏天在金色里奔放而妖冶

讓季節(jié)的一些粗俗淫蕩掩面而去

陜西西安的半坡遺址里

最早的一朵油菜花在沉睡

青海民和的喇家遺址里

最早的一棵麥子也在沉睡

它們用一種姿勢讓高原更高

讓種油菜麥子的土地更厚重

站在青海高原的花海里

讓金色哈達一樣的芬芳

一步步一寸寸占領我們的身心

引誘不再是一個邪惡的貶義詞

時光穿越幾千年

最早盛放麥面的面柜腐爛了

最早盛放菜籽油的陶罐打碎了

一碗面條由災難之城痛苦守護

帶著那位農婦手上的古色生香

訴說河湟谷地農耕歷史的久長

麥面的清香，菜子油的濃香

以圣潔的布道者的身份救贖我們

站到一個最佳位置

蜜蜂一樣親吻一朵油菜花

蚯蚓般摟抱一棵麥子或者青稞

此時讓心開放成菩薩腳下的蓮花

短鏡頭留下高原大地的雄渾厚重

長鏡頭鏤刻一朵油菜花的晶瑩剔透

高原夏天完成黑土地上的金色飛翔

責任編輯 陳 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