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輝
在世紀之交,許多本土學者一直懷有重構“文學地理學”這一新興交叉學科的學術理想與使命,并為此付出了不懈的努力。正是在這樣的學術背景下,梅新林、葛永海教授新近出版的《文學地理學原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年版,以下簡稱《原理》)以建構屬于中國自己的“新文學地理學”這一宏大學科體系為目標,力圖通過中、西對話與融通來實現(xiàn)新的超越與回歸。
法國學者迪布依《法國文學地理學》(1942)與費雷《文學地理學》(1946)相繼出版,率先宣告了西方文學地理學的正式誕生,而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之后,伴隨歐美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領域的“空間轉向”與“空間批評”的勃興以及本土文學地理學研究的再次復興,重現(xiàn)了中、西并盛而遙相呼應之局面?!对怼穼嶋H上也為全球視野中的從歷史還原走向中、西比較提供了一個總體框架。
《原理》根據(jù)“地理學—新地理學”、“文化地理學—新文化地理學”、“文學地理學—新文學地理學”的學理邏輯,首次明確提出“新文學地理學”這一新命題。其中“地理學—新地理學”、“文化地理學—新文化地理學”系主要參照十九世紀以德國為中心的“新地理學”以及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以英、美為中心的“新文化地理學”,并從這兩個經(jīng)典案例中獲得有益的啟示,而“文學地理學—新文學地理學”則意指從二十世紀四十年代以來的西方文學地理學傳統(tǒng),到二十一世紀本土學界重構的新型文學地理學的歷史演進,正與“新地理學”、“新文化地理學”的“新”“舊”之別相通,從“文學地理學”走向“新文學地理學”,同樣并非只是概念的簡單置換,關鍵在于不同于以往地理學、文化地理學與文學地理學的學術創(chuàng)新,彼此具有從學理邏輯走向體系創(chuàng)建的契合度與超越性。
就《原理》基于中、西對話的學術回歸而論,則依次歸結于以下三個層面:一是本土回歸?!对怼氛J為,從地理學到文學地理學的誕生,是伴隨地理學的現(xiàn)代化、世界化與人文化發(fā)展趨勢及其在二十世紀的多學科分化與交融的結果。尤為重要的是,自二十世紀到至二十與二十一世紀之交文學地理學研究的勃興,實際上即是“雙重借鑒”——中國人文地理學借鑒西方人文地理學,而文學地理學又同時借鑒人文地理學的結果,因而二十世紀以來的本土文學地理學不可避免地存在著深度西化的傾向。然而誠如陳寅恪先生所言:“真能于思想上自成系統(tǒng)、有所創(chuàng)獲者,必須一方面吸收輸入外來之學說,一方面不忘本來民族之地位。”所以,《原理》基于中、西對話的學術回歸首先是根植于本土回歸。
二是本位回歸。通觀文學地理學的研究實踐與理論探索進程,一直存在著本位之爭的問題,即文學地理學究竟是以文學為本位還是以地理學為本位。這是由文學地理學的跨學科性所決定的。一方面,由人文地理學孕育和催生了文學地理學,這就決定了文學地理學之于人文地理學的學科從屬性;但另一方面,由“文學”與“地理學”融合為“文學地理學”這一新興交叉學科,則又賦予其不同于人文地理學的學科獨立性。而最為關鍵的是要盡力克服各種狹隘本位論,在牢牢把握“文學”本位性這一特質的基礎上走向彼此的“對話”,并通過“對話”進而走向相互交融、相互發(fā)現(xiàn)、相互增值。故而文學地理學的“本位回歸”,即是一種貫通于從“跨”學科性直至發(fā)展成為相對獨立的新型交叉學科的文學本位回歸。
三是本原回歸。就本原意義上探究,圍繞文學地理學的新興交叉學科屬性與特點,必然涉及其內在學理邏輯關系問題。文學地理學研究的范式建構問題,因為迄今為止的文學地理學研究更多的是借鑒其母體學科“文學”與“地理學”的研究范式,同時又由于參與文學地理學研究的龐雜學術主體的不同背景、立場與理念而日益趨于多元化,因而探索與建構經(jīng)驗性與超越性、多元性與普適性有機統(tǒng)一的學術范式尤為迫切。有鑒于此,《原理》強調指出文學地理學的本原回歸需要以學理邏輯為依據(jù),即是從“外層空間”走向“內層空間”、從“敘事空間”走向“隱喻空間”、從“文本空間”走向“圖本空間”,從而熔鑄為“外層空間—內層空間”、“敘事空間—隱喻空間”、“文本空間—圖本空間”的三維交融模型。這種本原回歸,顯然有助于創(chuàng)建一種時空互化、圖文合體的獨特結構與互文境界。
要之,從本土回歸、本位回歸而趨于本原回歸,合之為三“本”回歸,其本身亦是一個依次展開和升華的過程。但其更為本質的意義在于為“新文學地理學”構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這同時也是《原理》所努力建構“新文學地理學”的學術宗旨之所在。
為了更好地展開中、西對話與交流,梅新林、葛永海教授在撰寫《原理》之際即已同時啟動“西方文學地理學譯叢”的宏大計劃,收錄包括標志文學地理學正式誕生的法國迪布依《法國文學地理學》、費雷《文學地理學》在內的西方文學地理學代表性著作,以英語著作為主,同時還有部分法、日文著作,絕大部分是首次譯為中文,也有少量是重譯之作,基本涵蓋了西方文學地理學的重要成果,可以為當今的文學地理學研究提供有益的借鑒和啟示。衷心期盼這一計劃能早日結出豐碩的成果,便于為學界同仁所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