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帥:《地久天長》這個名字,首先和影片中的人物是契合的,電影中最初幾對人在生活里這么好,希望安靜、幸福、友誼的生活,一輩子走下去地久天長?!兜鼐锰扉L》的另一部分是友誼地久天長,這首歌永遠(yuǎn)沒有落伍。生活是不是真的隨著時間的流淌如我們所愿一直好下去,什么東西能真正的地久天長,這是生活給我們的解答。只有走過,只有到一定時候才能體會到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So long My Son,我們問過海外發(fā)行公司的意見,中文名和英文名是有差距的。大家在聊故事、看片子時再慢慢想。英文不是我的母語,我想表達(dá)一個意思是“A moment so long”那一刻時間停止了,等待媽媽變老,那一瞬間如此漫長,是這個意思,他們也覺得不錯。剪輯師覺得有點不一樣,一下子說了So long My Son,這句話在你們聽起來可以嗎?他們說可以,所以我們定下了,雖然不是執(zhí)意,他們最后才可能放下跟兒子一次漫長的道別,這是人生的五味雜陳。
王小帥:那場戲我很佩服他們二位,他們是真聽真看,像生活一樣。他們就這么坐著,一動不動的坐著。杜江這位演員在攝影機邊上實時給他們演,詠梅的眼淚真的在那一瞬間就流下來了,鏡頭里觸動了。還有一個是王景春演這部戲時,他在多場這樣的戲絕對不能哭出來,他們夫妻倆最后的默契程度讓大家喜歡,關(guān)鍵時眼淚默默的下來。女人再堅強,那一瞬間眼淚就下來了,我要求王景春絕不能哭,他要做到是非常難的,他要忍住,有好幾場戲他們是非常厲害的。
王景春:拍孩子那一段我剛好在減肥,拍完那段戲后導(dǎo)演讓我開始吃東西,不吃的話接下來拍不了。奔跑的戲拍完后不是腿軟,而是肺炸,從山坡跑下來抱著孩子在淤泥往岸上跑,我還得把孩子放地下,我人就躺在地下,像狗一樣喘氣,肺都要炸了。
抱詠梅的難度會更大一點,那場戲拍了很多個鏡頭、很多天,我記得拍了五天,每天要照顧光線、焦點的等問題,每次都是聲嘶力竭的跑,完全是真實的反應(yīng)。前面拍幾場都沒過,我不知道真的是焦點問題,還是他特意讓我變成那個樣子,這兩場戲是我特別難忘的兩場戲,其他如吃花生米、抽煙、喝啤酒都是小菜,關(guān)鍵是“大菜”不一樣。
王景春:水。(笑)
王景春:這一幕中,角色的感情很復(fù)雜,內(nèi)心活動也很復(fù)雜。其中有擔(dān)心、有期待,當(dāng)然更多的是釋然。生活就是這樣,有一些特別盼望得到的,但生活不可能給你全部,你想要全部就會失去一些東西,另外,小桑尼非常可愛。
王小帥:這確實是值得一說的地方。原來拍這個片子,我?guī)锥扔X得有沒有可能性,我從十幾歲拍到80歲可以找演員墊一下,這是被允許的。但他們在青年階段時不那么年輕,26、27歲的時候已經(jīng)生了孩子,上歲數(shù)時也才59、60歲,又不能很夸張,這個階段無法換演員,我當(dāng)時很懷疑一個人能否演這兩個年齡段。中年人到40歲往上,大概十幾二十年不怎么變,所以念頭打消了,如果要拍下來,只能克服妝容。
我們?nèi)澜缯掖罅壳嗄甑膴y,雖然他們看起來也很年輕,但要呈現(xiàn)二十多歲還是要做一做。一開始找了一家日本,這是全世界做得最好的,但太貴了,我們確實承受不了。經(jīng)過各種介紹,有一家臺灣的做得也不錯,我們找他們做,基本差不多。他們演戲時臉上打了麻麻點點的,為了之后跟蹤用。他們質(zhì)感不能太過,不能像美顏照片似的,大屏幕觀眾看到是不行的。老妝非常難辦,老妝在我看來是不到這個年齡演老妝,在電影上會漏出不可信的一面,做假頭套、演老等。我們在英國找到現(xiàn)在合作的團隊,拍過很多,其中最有名的是《朗讀者》,他有很多大型的商業(yè)片的化妝經(jīng)驗,也做過僵尸鬼怪,但很少在人臉上做。美國也有頂級的貴公司,必須舉國之力才能請到。馬修過來后給他們臉上倒模,然后一片片的做。他們要做局部,真和假之間拼合?,F(xiàn)場幾個老外圍著他們隨時隨地補妝,天氣一冷這邊會起皺、那邊泛白。一個妝要花幾個小時。
王景春:四個小時,卸妝一個半小時,化妝四個小時。
王小帥:一點點摳,發(fā)型師也是,織了很多發(fā)套,合適的不合適的都有,不合適的重拍。力求讓大家看到不知不覺沉浸進(jìn)去。從演的角度也是這樣,這個歲數(shù)還硬朗,有了這個基礎(chǔ)給他們,他們不需要演老。耀軍沒有演老,背稍微彎一點就正好了。這個歲數(shù)的老太太是把直的,呆呆木木的走。外圍、后面的集體給他們做,讓他們豐富的、真實的展現(xiàn),這是特別難的。觀眾看到這部電影好像很容易,實際上我們花了很多工夫。
王小帥:我們在人臉上做了CG,從82年、83年、86年都有細(xì)微的變化,到94年也是CG,給他們做了特效。
電影中的場景,我們的樓是廢棄樓搭建的,外面是穿幫的。這個樓做好后移到現(xiàn)場的樓里,80年代樹是很小的,晾衣服有小路,廚房是干凈的。窗戶上穿幫的東西用CG擦掉,原來的鋁合金窗等不動了,這些變化要一點點細(xì)微的做。最后回來時一看那個樓完全空了,還有一個變成了按摩的地方,要刷出墻時不要人進(jìn)去,要有落灰、凋零的感覺。筒樓外面的雜草重新植回去,晾衣桿都拿掉。他們臨時出逃時對面是老樓,回來時原本要在那里拍同樣的鏡頭,我用CG把老樓擦掉重新植入新樓。你記得那個市場嗎?雖然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一條街成了大家的早市,他們從早上6點開始干很長時間,沒法拍。后面在周邊轉(zhuǎn),轉(zhuǎn)到現(xiàn)在這個門,鐵門的結(jié)構(gòu)和那個樓的結(jié)構(gòu)差不多。我們索性做這個,不管怎么說我想偷一下,這個電影走之前發(fā)生了這個事情,過了一個多小時可能會忘記前面的細(xì)節(jié),大的整體還在。這是命好,否則計劃沒法推進(j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