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璧涵
爸爸開始忘事了,感嘆自己老了。
嘴上說著“男人四十一枝花”,仍在玩笑的我突然覺得心頭一酸。爸爸,老了?
他是那個牽我過馬路、亦同我玩笑的“少年”,他打過我,罵過我,卻也疼我、愛我、呵護我,他是我人生中最堅實的后盾……現(xiàn)在,他老了?
細想才發(fā)覺自己的自私,一直享受爸爸的蔭庇,卻不允許他老去?“我不敢生病,我要是倒了,你媽,你和你弟咋辦?”爸爸曾在探望重病的姑父后對我說。誠如是,這么多年來爸爸像一棵大樹,庇護著家,支撐著家,調(diào)和著家。
我漸漸發(fā)現(xiàn)他變得溫和了,也總勸我要寬容他人。他已經(jīng)褪去年輕時那種“仿佛下一秒就能與侵犯家人權(quán)益的人開戰(zhàn)”的狀態(tài),步入一種更加沉穩(wěn)而成熟的溫和中。爸爸也在成長,這貌似有點怪異。在社會的洗禮下,每一個有責任心的人都會有所成熟,有所成長。爸爸如今已與照片中那個眉宇間迸射英氣的少年截然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嚴肅與慈祥。但說實話,我不希望爸爸繼續(xù)“成熟”下去,他的成熟反映了外面的風有多大,浪有多急,心理上的老去比生理上的老去更讓我無法接受。
那天下午,我去醫(yī)院檢查耳朵,被查出有神經(jīng)性耳聾。我看到他的眉頭擰成一團,額頭有細細的汗,手中捏著檢查單,不停地說:“怎么會得上這種病呢,唉?!焙龆洲D(zhuǎn)向我,安慰我:“沒事,一定是青春期激素分泌失調(diào),過了這一段肯定就好了?!蔽液荏@愕于他的反應(yīng),于我而言,只要聽力不影響正常生活就好,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但……
他手中捏著檢查單,低頭走在前面。我并沒有從背后看到別人作文中常寫到的,父親彎曲的背和蒼老的身影,我的視線中仍然是他堅挺的背影,仍是那個勇敢的、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的他,和跟在后面小小的我。但我已經(jīng)十六歲了,不再是那個只會撒嬌的小姑娘了。
爸爸的愛,潤物無聲。
他是那個在女兒說“爸爸別走”后放棄與朋友聚餐,留在家中陪她的父親;
他是那個在女兒說“爸爸,我討厭你吸煙”后戒煙的父親;
他是那個在錯怪了女兒后主動來道歉的父親;
他是那個在女兒經(jīng)歷過巨大挫折時細心開導(dǎo)和傾聽的父親……
他每周為了他們的“電影之夜”精心挑選電影,自己忍住一周不看只為那一晚能和她共同欣賞;
他每周一早上編輯好“乖妞早上好,一周要加油”的短信發(fā)到她的手機上……
作為女兒的她以為全天下的父親都是如此,但漸漸發(fā)現(xiàn)她的父親獨一無二。父親的愛不似母親那般細致入微,他給予了我更多的自由,就在不遠也不近的距離,剛剛好。
看著眼前“不敢生病”的爸爸,看著經(jīng)歷社會洗禮而愈變愈世故老練的爸爸,想起他為了這個家隱去了少年的英氣與倔強,看他依然筆挺的身影,真的很心疼。
還記得出國旅游時父親因語言不通而略顯笨拙的樣子,當時在他身旁的我滿腦子有的只是幸災(zāi)樂禍,而現(xiàn)在只有愧疚。父母終究有一天會面對一個他們無法靈活應(yīng)付的世界,那時我一定會在他們身邊幫助他們,就像我小的時候他們幫助我一樣。
胸中好像涌起一股想要保護他的沖動,可嘆自己沒有那樣的能力,不想看他繼續(xù)老去??此纳狭粝聛碜陨鐣τ甑朵h的痕跡,但勇敢的他仍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著,總是將那個堅定的背影留給身后的我們,讓我們安心。我愿用自己的努力換取一身的本領(lǐng)和學問,幫他和媽媽分擔風雨。
愿他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作者系鄭州市第一中學學生)
(責任編輯 張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