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涼

黃曉平

這些年

這些年，就連身邊的大江

也不改與生俱來的放蕩不羈

有時灑脫，有時癲狂

路依然在遠方蜿蜒，熟識的白云

把空曠的天空飄蕩得更加空曠

這些年，我像只沉潛濕地的蛙

盡己所能，不留跡象

愛擺弄的蛙鼓已擱置良久

噤聲，只為扮足隱士的模樣

這些年馬放南山，信馬由韁

可南山菊花的一開

每一瓣都拍打心臟，秋風未起

看菊的眼神已透著微涼

薄 涼

把月亮喊醒，太陽下山

把星星喊醒，月亮進川

把我喊醒，星星潰散

我醒來，不知所蹤

陪同露珠在草葉上打坐

聽夜風所勸，認領了一串

流落街頭的燈火

改造的銀河已完工

邀我去沐浴，我踟躕著

是否帶上做伴的露珠

找 水

高處落下的大多是水

若不是水，就是風吹落的果子

在風中蕩起漣漪的是水

漣漪息了，就是安靜的玻璃

我在人間四處找水，只為

遠離脫去水分的木乃伊

下 山

念頭，轉(zhuǎn)到了山下

山上的風景頓時老舊

身后的洞穴，崩塌

下山的人，踩在山道上的腳軟

借用的拐杖

是山間一根木質(zhì)化的藤蘿

裊裊彎曲，像山下

升到山腰的炊煙

下山的人想起了下山虎

咂咂干燥的唇舌

身子變得輕靈，空乏

春雨把大地洗了又洗

像出入柴門的新娘

婚禮前夜，要把自己

洗出想象的新意

后一場雨前，前一場雨后

苔蘚蔓延，與紫花地丁爭搶著

給地壟換上新衣

雨的間歇，陽光回護了綠葉

鳥雀飛來飛去

啄食零星的雨點，充饑

月亮騎上馬頭墻

月亮騎上馬頭墻

人間，停下馳騁的想象

換了個可親的角度

把猶豫不決的心事

一舉定奪，不再改弦更張

月亮騎上馬頭墻

養(yǎng)馬的人給馬兒添夜草

馬打響鼻，后蹶刨出合奏的樂章

睫毛遮掩的眼神里，有簡潔的言辭

已經(jīng)過反復打磨咀嚼

將在上路時，丟在路上

月亮騎上馬頭墻

馬兒趁勢甩脫了蹄鐵與繩韁

唯馬首是瞻，非馬上客

是送行人目光

虎嘯的聲浪劃過山莊

虎嘯的聲浪劃過山莊

山崗上呼應的磷火

有著往古的遲鈍與慌張

孤寂地扇動幽藍翅膀

山莊里人沒聽到虎嘯，他們

還沒學會把握通靈的雷電

讓天作之合生發(fā)的能量

白白流失，像板結(jié)的土地

聽不懂雨驟風狂

虎嘯如酒，三巡過后

月光以冷酒的亮度

照在虎歸山林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