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文
《功夫熊貓》是一部以中國文化元素為背景的美國喜劇電影。本篇想要研究的是該影片的臺詞翻譯,以接受美學的視角探討影片《功夫熊貓》臺詞翻譯中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現(xiàn)象以及該現(xiàn)象對于目標語讀者對該影片接受程度的作用與意義。
動畫影片《功夫熊貓》自上映以來,受到了無數(shù)中國觀眾的好評,也讓中國觀眾感嘆中國文化元素竟然在美國影視作品當中得到了完美呈現(xiàn)。本篇以接受美學的視角來探討該影片臺詞翻譯中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現(xiàn)象。
1 接受美學對傳統(tǒng)譯論的挑戰(zhàn)
古今中外,各路翻譯大家都對翻譯做了詳盡、精湛的詮釋,總結出了諸多翻譯理論以及翻譯準則。如美國語言學家尤金·奈達(Eugene Nida)提出的動態(tài)對等翻譯理論(Dynamic Equivalence),他指出“翻譯是用最恰當、自然和對等的語言從語義到文體再現(xiàn)源語的信息”(郭建中,2000 , 65) 。美國翻譯家勞倫斯·韋努蒂(Lawrence Venuti)在其著作《譯者的隱身》中提出了歸化(Domestication)和異化(Foreignization)兩種翻譯策略,并指出翻譯不可絕對的歸化和絕對的異化,應該將兩者結合起來。近代翻譯家嚴復提出“譯事三難:信達雅”。不論是哪種翻譯準則,都強調了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隱身。
然而在20世紀60年代的德國,一種新的文藝美學流派被提出,即“接受美學(Reception Aesthetics)”。Wolfgang Iser和Hans Robert Jauss是兩個主要代表人物。接受美學認為,以往的以原作者為中心或者以原文本為中心的研究都忽視了作品與讀者之間的聯(lián)系,讀者是具有主觀能動性的人,文學文本不應該是一個孤立的研究對象,而應是一個多層面的、開放的圖示結構,文本的意義應該因人而異、因時代而異地做出詮釋(方夢之2011:262)。這一理論的提出顛覆了傳統(tǒng)翻譯界對翻譯的認識,傳統(tǒng)翻譯理論家都認為翻譯的基本準則就是要完全忠實于原文本,譯者不能根據自己的理解進行發(fā)揮。接受美學認為孤立的文學文本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只有讀者的參與才會讓文本具有價值。作為翻譯最重要的媒介——譯者來說,譯者首先應該是讀者,是原語文本的讀者,因此作為讀者,必然在其閱讀思考的過程中會不可避免地融入自己的人生體驗,價值觀念,審美情趣以及時代烙印等等。原語文本與讀者之間應該是一個動態(tài)的對話和交流過程。接受美學強調的就是讀者的審美能動性,然而,翻譯整個過程串聯(lián)起來的應該是兩個讀者,第一級讀者是譯者,第二級讀者是目標語閱讀者。因此,譯者在進行翻譯時,不僅應該有自己的能動參與,還應該考慮到第二級讀者的審美能動性,選擇合適的審美再現(xiàn)手段。
2 創(chuàng)造性叛逆及其與接受美學之間的聯(lián)系
創(chuàng)造性叛逆(Creative Treason),亦稱“創(chuàng)造性悖謬”。這一概念的提出最早來自于法國文學社會學家埃斯卡皮的專著《文學社會學》中的一段話。真正將這一理論引入中國并進行詳細闡釋的是著名翻譯家謝天振教授。創(chuàng)造性叛逆可大致分為媒介者即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以及接受者和接受環(huán)境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
2.1 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
其中的譯者如前所述,也屬于讀者的一種,是原語文本的接受者。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因其文化背景,審美情趣,人生經歷以及所處的時代背景的不同,會不自覺地將作品放在一個全新的參照體系當中進行翻譯,這樣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是一種既定的客觀事實,是文學翻譯不可避免的。然而還有一種創(chuàng)造性叛逆是譯者根據自己的審美價值觀念,文學素養(yǎng),時代背景以及對第二級讀者的調查研究而進行的主觀能動的“創(chuàng)造”。創(chuàng)造性叛逆當中的“創(chuàng)造”是一個非常寬泛的概念,它不單單指語言文字的創(chuàng)造,還指文化,意識形態(tài),價值觀念,審美情趣上的再創(chuàng)造。譯者本身就是一個創(chuàng)作者,有的時候譯作在經過了譯者的再創(chuàng)造之后,其文化內涵,審美價值甚至會超過原文本。歌德的作品《浮士德》經法國文學家奈瓦爾的翻譯后,其譯作被歌德本人稱贊為比原作文字還要清晰的作品。著名翻譯家王佐良先生翻譯的培根的《論讀書》,其譯文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宛如自己的佳作。如果不說這是一篇譯作,幾乎沒有人能看出其中究竟。事實上,這篇譯作除了思想上來自于培根,其余都是譯者的貢獻和創(chuàng)造(謝天振 2013:103)。因此可以看出,譯者并非是隱形人,而是整個翻譯過程的積極參與者。就連著名文學大師郭沫若也認為“好的翻譯等于創(chuàng)作,甚至還可能超過創(chuàng)作”(馬風華 2003:107)。
2.2 接受者與接受環(huán)境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
接受者應該分為兩個部分,譯者和讀者。前面已經談到過譯者也是讀者,是第一級讀者。第二級讀者即是譯作的讀者。譯作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會因為讀者的價值取向,人生經歷,文化背景而發(fā)生不同程度的變形。創(chuàng)造性叛逆這一概念非常重視讀者與作品之間的關系,打破了以往只看重文本和作者而忽視讀者的現(xiàn)象。翻譯,尤其是帶有文學性質的翻譯,其實就是一種文化交流與文化碰撞。如果承認這一點,我們就可以認識到,脫離了讀者的翻譯完全毫無意義和價值可言。文學翻譯只有在讀者的接受過程中才能實現(xiàn)其文學交流的目的(謝天振2013:127)。在這一點上,創(chuàng)造性叛逆所強調的內容與接受美學不謀而合。
任何一部作品在經過譯者的翻譯后,其譯作都會被置于一個全新的接受環(huán)境當中,該環(huán)境所處的時代,文化背景,價值導向和原語文本所處的環(huán)境多多少少都會存在差異?!兑了髟⒀浴纷铋_始不過是在古希臘用來形象化地宣講哲理所插入的一些小故事而已,后來被翻譯成外文后,在世界各地被視作少兒讀物。這里面少不了接受者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最具說服力的當屬唐代白話詩人寒山所寫的詩的英譯。寒山詩大多譏諷當時的社會亂象,同情貧民,宣揚佛理,但由于語言通俗隨意,在中國幾乎沒有任何地位,也無人知曉。然而,寒山詩在經美國學者伯頓·華生的翻譯后,在美國大學生中引起了轟動。這是一個很好的說明接受美學和創(chuàng)造性叛逆內在聯(lián)系的例子。華生在譯寒山詩的時候,學界還沒有提出接受美學這一概念,但是譯者的行為卻最好地反映了接受美學的內涵要求。華生正是充分考慮了讀者與作品之間的重要關系以及讀者的審美體驗,因此在翻譯的過程中盡量地遷就讀者的可接受性(胡安江? 2009:77)。華生的翻譯行為也是其主觀能動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體現(xiàn)。寒山詩的英譯本在美國之所以能夠流行,當然也離不開當時美國社會的接受者與接受環(huán)境。寒山本人是一個衣衫襤褸,言語無度而又追尋佛理的人,這正好迎合了當時美國的學禪之風和嬉皮士運動(謝天振 2013:131)。由此可以看出接受者和接受環(huán)境對作品傳播所起的重要作用。
3 接受美學視角下電影《功夫熊貓》臺詞翻譯中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體現(xiàn)
《功夫熊貓》可以說是以中國文化為核心的美國式動畫電影。那么美方在制作這部美國電影的時候,臺詞的確定一定是基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因此其本身思考制作臺詞的過程就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一個過程,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核心概念就是將一個文本置于一個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參照體系當中。本文主要論證英語臺詞翻譯成中文這一過程中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現(xiàn)象。
例1.
Legend tells of a legendary warrior, whose kung fu skills were the stuff of legend. He travelled the land in search of worthy foes.
譯文:傳奇故事傳送著一名傳奇武士,他的功夫無人能敵。他浪跡江湖,行俠仗義。
該句臺詞的翻譯處理并不是簡單的遵循某種翻譯策略或者翻譯原則,而是譯者從接受美學的角度考慮到了讀者與原文本之間的動態(tài)聯(lián)系。對于該部影片的臺詞來說,其中文譯文的讀者就是中國觀眾。又因其電影取材于中國,文化根基在中國,因此該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必須充分考慮中國讀者的可接受性,從而選擇合適的審美再現(xiàn)手段呈現(xiàn)給中國觀眾。其中He travelled the land in search of worthy foes, 譯者將其翻譯為“他浪跡江湖,行俠仗義”。原文中的travel the land只是一種客觀表達,并沒有任何文化和感情色彩,然而譯文中的“浪跡江湖”卻不僅僅只是一句客觀描述,而是深刻反映了中國武俠文化里俠客們表現(xiàn)出的無往不前的豪邁大氣。在諸多中國武俠小說,如《射雕英雄傳》《臥虎藏龍》《新龍門客?!返犬斨形覀兌伎梢云骋妭b客們浪跡江湖的影子。在影片《功夫熊貓》中,阿寶是一個有著功夫夢的熊貓,里面的其他元素,如仙鶴大師,螳螂大師這些有著獨特功夫技藝的元素,無一不印證著這部影片中所具有的中國武俠文化。因此這個地方譯者將其翻譯為“浪跡江湖”是非常恰如其分的,此句的處理也是對原句客觀性描述的一種創(chuàng)造性叛逆,成功贏得了中國觀眾的認同與喜愛。同樣原文中的in search of worthy foes,如果直譯過來就是“尋找相稱的敵人”,但譯者處理為“行俠仗義”,這一創(chuàng)造性叛逆也成功迎合了中國文化價值取向。
例2
There is no charge for awesomeness, or attractiveness.
譯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足掛齒。
該句翻譯可謂是對原文極大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這句臺詞用的是英語句子當中最常用的一個表達there be句型,there is no表示“沒有什么東西”,there is no charge就表示“不收費”,“不向某人索取費用”。Awesomeness來自于awesome,意思是令人敬畏的人或事物,attractiveness是attract吸引的名詞形式,意為“吸引力,魅力”。該句臺詞的背景是熊貓阿寶做的一個夢,在夢里它成為了武功蓋世的大俠,充滿魅力,好人對其敬畏,壞人對其生畏。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因此該句臺詞中的awesomeness和attractiveness正是對其夢中形象所具有的特性進行的描述,那個令人敬畏的,又極富大俠魅力的形象。譯者將awesome和attractiveness翻譯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正是譯者從接受美學角度充分考慮了讀者所處文化背景而進行的創(chuàng)造性叛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出處: 宋·釋道元《景德傳燈錄·卷二十二·福州羅山義聰禪師》:“師曰:‘路見不平,所以按劍?!薄对x·楊顯之<酷寒亭·楔子>》:“這個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則是誤傷人命?!逼潴w現(xiàn)的也是中國武俠精神。There is no charge被譯為“何足掛齒”,中國武俠文化里面,武士行俠仗義,懲惡揚善從來不圖回報。
譯者作為原文本讀者,在接受原文本的過程中,就會不自覺地將文本置于譯者所處的時代背景和意識形態(tài),譯者所具有的價值取向和審美情趣當中。而目標語讀者與原文本同樣具有內在聯(lián)系,原文本也只有在讀者接受的過程中才具有意義。從《功夫熊貓》電影臺詞的翻譯來看,其譯文正是由于充分考慮了讀者的可接受性,才使得中國觀眾如此買賬。
(作者單位:重慶工商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