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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yán)冬的一個下午,劉大柱被一股冷風(fēng)推上公交車。車廂里開有暖氣,一股暖意蔓遍全身,這使得在小城浪蕩多年的他,竟生出幾分不舍。他乘車前往火車站,就要離開這里,回鄉(xiāng)下老家了。
車子開動后,劉大柱習(xí)慣性地四下脧巡,猛地看見了疤臉。疤臉見到他一愣,但很快鎮(zhèn)靜下來,冰冷的眼光里夾雜著幾分嘲弄,佯作無意地晃過來,輕蔑地猛“咳”一聲,一口濃痰唾到他腳邊,然后朝后擠去。
劉大柱心里清楚,疤臉是個狠角兒,之所以惱恨他,是因為他的“背叛”。他曾是江湖上傳聞的“神偷”,當(dāng)然,這并非憑空瞎說,雖聽起來有些荒誕,卻真實地發(fā)生在西街。
說起來,疤臉是劉大柱的“師傅”。那一年,他和疤臉同在西街打工,是工友,但年底時,老板和工頭惡意欠薪。劉大柱熱血一滾,就想去跟老板和工頭“拼了”。疤臉攔住了他,并“言傳身教”,使他成了“神偷”。兩個“高手”聯(lián)手,在一段時間里把老板和工頭兩家“偷”得惶惶不安。
后來,在一場“扒手大賽”上,劉大柱沿街走了一趟,兜里鼓囊囊地塞滿“順”來的鈔票,穩(wěn)穩(wěn)地奪冠,還得個響亮的名號“神手劉”。那兩年間,他在西街上混得如魚得水,人人談偷色變,一度到了聞之驚恐的地步。
到底還是出事了,那天,他剛摸到一個錢包,被凌空躍出的一名男子緊扣住手臂,扭倒在地。男子是新調(diào)到這片的民警小王,已著便衣跟蹤他許久了。
大柱被判刑入獄,走進高墻的第二天,娘從鄉(xiāng)下趕來探望。隔著鐵窗,眼淚吧嗒吧嗒落下,怨惱地說:“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娘老了老了,被村里人戳脊梁骨,連你的妻兒也不愿再認(rèn)你……”
爹死得早,他自小由娘一手帶大。娘的淚一滴滴砸在他心上,他聽了娘的哭訴,癱坐在椅子上,心里有了悔意。娘離開后,他的心一下子冰到極點,想到了死。于是他揣摩著以怎樣的方式離去,一夜思來想去,有些猶疑不定。
第二天出早操時,他心中盛滿絕望,這一切被一個人看到眼里,那人便是民警小王。原來小王還是位心理專家,他來獄中做心理疏導(dǎo),眼光輕輕一掃,便從他的腳步中覺察出異樣。
大柱被叫到談話室?!澳愫煤帽憩F(xiàn),爭取早點出去,家里人都盼著你呢!”小王人很年輕,但目光如鷹,篤定、冷靜。小王還給他指了一條適合他改過自新的明路:“等你出去后,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當(dāng)協(xié)警?!?/p>
四年之后,大柱重獲自由,跟隨小王干起了協(xié)警。大柱往人堆里一站,很快發(fā)現(xiàn)哪個是偷兒。每個被他扭送到派出所里的小偷,都用目光狠“咬”他一口。
他被“咬”了100次時,小王遞過來一張獎狀,上面“劉大柱”三個字熠熠閃光。他雙手捧過,眼窩一熱,淚差點滾落下來。
這么久沒回去,他想家了,這次回到鄉(xiāng)下,不準(zhǔn)備離開了。哪料想冤家路窄,遇上了疤臉。大柱緊盯不放,像靜守獵物的豹子,只待縱身一躍。
前后走動幾趟,疤臉站住了,取下帽子頂在手上,眼睛半閉半合。大柱早已見識得多了,猜料到他在伺機出手。
公交車正行駛著,猛然轉(zhuǎn)彎拐到另一條路上。大柱身子向前傾去,待站穩(wěn)后急忙回頭,只見疤臉伸出一只手,在帽子的遮掩下,掏向前面女子的背包。少頃,疤臉向車門處擠去,顯然已經(jīng)得手了。
“還想逃!”大柱大喝一聲,閃撲上前去,扳住疤臉的一只手腕。一個后拉,一個前拽,扭扯幾個回合。疤臉眼露兇光,冷笑一聲,另一只手摸向懷里,掏出匕首。
一道寒光劃過,大柱被刺中胸部,血淌溢出來?!翱臁バ⊥?!”大柱的聲音微弱如蛛絲,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
他醒來時已是夜晚,費力地睜開眼,看到站在身邊的小王?!澳憧伤阈蚜耍€好,沒傷到要害。”小王急急地說,“放心吧,疤臉已抓進去了?!?/p>
大柱嘴巴喃動著,卻說不出話來,目光往后探去,像在搜尋著什么?!班?!嘭!”他循聲望去,窗外騰起朵朵煙花,絢麗,閃耀,兀然擦亮了黑夜。
他轉(zhuǎn)回頭時,發(fā)現(xiàn)小王身后多了些面孔,是娘,還有妻兒。兒子急撲到床邊,“接到王警官電話,我和娘就趕過來了?!逼廾}脈地笑望著他,焰火的映襯下,俏臉也綻成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