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親

陸惠明

王莊鎮(zhèn)朱家有一女，名叫玉芬，年方二八，出落得十分標致。到了這個年紀，來說媒的快把她家的門檻都踏壞了，真所謂家有美女也是有喜有愁。

王莊鎮(zhèn)上的沈家有錢有勢，公子沈財元早就聽說有位叫朱玉芬的姑娘似天仙般美麗，就讓管家請了媒婆去說媒。管家找了王媒婆，交代她說，事情辦好了，酬謝自然不會少。

王媒婆就進了村打聽朱家。村里人問是不是朱小金家，王媒婆就說他家有一女叫玉芬。村里人點頭說就是他家，過了前面那棵樹拐彎就是。

王媒婆來到門口，沒見到人，就喊：“有人嗎？”屋里出來一個女人問找誰。

王媒婆機靈，說你就是玉芬的娘吧，邊說邊往里走，來到玉芬娘邊，小聲地說：“我是鎮(zhèn)上的，沈家小公子你知道嗎弛家可是鎮(zhèn)上有名的大戶，要啥有啥，從他爺爺?shù)臓敔斁褪亲錾獾?。他看上你家姑娘了，玉芬有福啊?！?/p>

玉芬娘當然知道王莊沈家，聽到小公子讓王媒婆來提親，心里興奮得跳個不停，這樣好的人家，要是玉芬能嫁過去，以后的開心日子就不要說了，就連我們爹娘和親戚都能沾光。玉芬娘一驚喜竟然說不出話來，就讓王媒婆快坐下，給她端了碗茶，好久才說：“沈家這種人家好是好，就怕勢大欺人。我們是小戶人家，怕將來玉芬過去后被人家看不起?！?/p>

王媒婆臉上放光，說這怎么會呢，小公子是真心喜歡玉芬才讓我來的。玉芬要是能嫁給小公子，不僅光宗耀祖，而且今后你們的日子就不用擔心了。玉芬娘思考再三，說等她男人回來跟他商量商量，讓王媒婆先回去等消息。

晚上朱小金回來了，玉芬娘就跟他說王媒婆來提親的事情。朱小金聽了嘴巴都合不攏了，要是玉芬真的嫁到沈家，那真是朱家祖墳上冒青煙了。他怕夜長夢多，讓玉芬娘第二天就去跟王媒婆說。

王媒婆得到消息就去跟小公子匯報，然后商量啥時候看人家。那天王媒婆急匆匆地去朱小金家，還沒到門口，就聽到有人在吵架，門口圍了一堆人，走近一打聽，她傻了.朱小金在外面賭博欠了人家的錢不還，人家討到門上來了。

王媒婆擠進去，只見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拎著朱小金罵道：“欠一個月了，今天說明天，明天說后天，今天你不給錢，看我不把你的手剁下來。”王媒婆嚇得忙退了出來。

就聽朱小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大哥，你放了我，再寬限幾天。你還不知道吧，王莊鎮(zhèn)上沈家的小公子就是我女婿，你的錢我一定會還上的……”

兩個大漢一聽說沈家小公子是他女婿，就把他放了下來：“這是真的？”

朱小金嚇得臉都白了，說千真萬確，過幾天沈家擔盤過來，到時一分不少還錢給你。

兩個大漢互相看了一眼，說：“沈家小公子喜歡的女子一定差不了。得了，你也別還錢了，就拿你女兒抵債吧?！闭f著就往屋里去。

這可急壞了朱小金，拉著倆大漢說使不得。倆大漢將他往邊上一推說：“你家姑娘要是能讓我大哥看上了，從今往后就有你吃香的喝辣的，就是沈家小公子見了我大哥照樣要低頭?！敝煨〗鹦南?他大哥是誰?。啃」右娏艘惨皖^，吹牛呢吧！

其中一個大漢瞪著眼睛吼：“不信??？我大哥就是長白蕩里的胡三?！敝煨〗饑樍艘惶?，圍觀的人也“哦”了一聲。

這胡三可是個人物，是長白蕩里一霸，手下幾十個弟兄，長白蕩的事情都逃不過他的耳目，誰要是想經(jīng)過長白蕩，沒有胡三點頭是不可能的。沈家的船隊要經(jīng)過長白蕩，也得去拜見胡三。

兩個大漢沖進屋里，東找西尋，沒見著玉芬姑娘，回到外面，氣急敗壞地扇了朱小金一記耳光，憤怒地吼道：“你家姑娘人呢？”

朱小金被打得直叫喚，咧著嘴叫道：“她們不在家，她們一早就去我丈母娘家了。”

大漢惡狠狠地吼著：“你給我聽著，過兩天我們就來搶親，到時搶不到親，讓你沒好日子過?！?/p>

朱小金聽了倒在地上哇哇大哭，這可如何是好？

王媒婆聽到這里，驚得快步如飛，一口氣跑到了鎮(zhèn)上，到了沈家就嚷開了。沈財元聽到聲音就出來了，見了王媒婆就問出啥事了，王媒婆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小公子說：“這朱家小姐，小姐出事了……”

沈財元聽得一愣，急忙問出了啥事情。王媒婆就一五一十地把所見所聞講了一遍。

沈財元聽了不覺惋惜，他早聽說這個朱玉芬才貌雙全，聰明過人。自己一直忙于生意，才沒有早點去提親?？涩F(xiàn)在碰到這種事情如何是好？胡三不是善類，如果自己不給他面子，就怕將來生意上會有麻煩。但他又不想放棄玉芬，愁得緊蹙雙眉在屋里轉(zhuǎn)圈。

王媒婆察言觀色，知道沈財元不甘心，卻又不愿意去惹胡三。她說：“公子若是真心喜歡朱小姐，我倒是有個辦法?！鄙蜇斣Ｏ履_步忙問什么辦法。

王媒婆悄悄地跟他說：“我們趕在胡三之前去搶親。玉芬娘是同意這門親事的，我這就去跟玉芬娘明說?！?/p>

沈財元聽了頓時精神一振，他當然知道搶親的規(guī)矩。

搶親一般是說，男女雙方訂婚后，男方家里貧困，沒有能力給女方聘禮，辦不起婚禮地有女方父母想悔婚，要將女兒許給他人的，讓他人來搶親再有就是男女雙方相戀，遭父母反對，然后兩個年輕人暗中約好來搶親的。搶親的時候，男方叫上幾個身強力壯的青年，有條件的備好婚船或是花轎，埋伏在女方家附近，伺機等待姑娘露面，出其不意，突然襲擊，搶了上船或是上轎，也有簡單地直接搶了就走的。到了男方家，炮仗響，鼓樂起，當即拜堂成親。這種事情一般是沒人干涉的，女方父母見了，囿于舊俗，也不會阻攔。有的想阻攔，也為時已晚了。女兒還是女兒，女婿還是女婿。也有父母不同意不認可的，直到老死也不相往來，但這畢竟是少之又少。搶親在水鄉(xiāng)王莊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沒有人會說三道四的。

沈財元笑著對王媒婆說：“這主意是不錯，但搶親也有風險，就怕胡三不肯罷休?！?/p>

王媒婆說：“搶親也分暗搶、明搶和公平地搶。暗搶是女方不知道的，明搶是女方知道的，公平搶是跟拋繡球一樣的，誰先搶到算誰的。胡三怎么說也算江湖之人，自然知道搶親的規(guī)矩?！?/p>

沈財元勉強說好，就吩咐管家配合王媒婆去安排一切。

一夜過后，王媒婆就去找玉芬娘，把搶親安排跟她說了一遍，要在胡三來之前把事情辦妥。

玉芬娘哭得淚人一樣，她當然不舍得女兒嫁給胡三，胡三是什么人，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強盜，跟這樣的人過日子，整天提心吊膽，腦袋系在褲腰帶上。現(xiàn)在聽王媒婆這么一說，再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了，就點頭同意。為了事情進行順利，約好后天晚上準時來搶親，白天人多眼雜怕有差錯。按照習俗，沈家搶了親，胡三再來也就沒用了。

兩天很快就過去了，等天黑下來，玉芬娘就在屋里等，聽到外面有動靜，她佯裝什么都不知道，讓玉芬去看看情況。

玉芬答應(yīng)著，開門出去，還沒出門檻，就被兩個人抓住雙肩往外拖。玉芬頓時驚恐萬分，大聲地哭喊著：“爹娘快來救我啊，快來救我??！”

這聲音就像晴天的雷聲，村子里像炸了鍋一樣。人家聽到聲音就知道朱小金的女兒被人搶親了，大家都以為是胡三干的，只有玉芬娘知道是沈家。

朱小金聽到聲音奔出來，搶親的人已經(jīng)出了村口。朱小金在村口大罵胡三不得好死。此時他覺得是他害了女兒，讓她一輩子受苦了。

朱小金回到家里，罵老婆不出來追。玉芬娘剛想還嘴，突然聽到院子里有響動，她讓朱小金去看看情況。

朱小金開門出來，見有人提著燈籠沖進屋來，嚇得連忙后退。幾個人沖到屋里，沒見著玉芬姑娘就嚷道：“王媒婆，王媒婆，你快來啊，玉芬姑娘在哪里??？”

王媒婆從暗處奔了出來，見了玉芬娘就問：“玉芬人呢？”

玉芬娘見了王媒婆徹底傻眼了：“你、你，剛才來搶親的不是你?。客趺狡虐?，你怎么來得這么遲啊，玉芬肯定被胡三捷足先登了。這下苦了我家玉芬了，都是我家那個挨千刀的害的?！庇穹夷镞吙捱吜R，這次她哭得傷心欲絕。

朱小金聽了半天才明白怎么回事，此時他更后悔，恨自己為啥去賭博，可已經(jīng)晚了。

就在大家哭的哭、鬧的鬧、罵的罵的時候，村口又來了一批人，直沖進朱小金家里。朱小金一看為首是胡三手下的那兩個大漢，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擔心是玉芬中途出事了。

朱小金一把抓住兩個大漢吼道：“你們怎么又回來了？是不是玉芬不愿意出事了？快說啊……”

倆大漢見朱小金家這么熱鬧，又聽朱小金這么說，一下被搞糊涂了，說什么怎么又回來了？我們才剛到，出什么事情了？

朱小金和玉芬娘一聽驚出一身汗：“剛才搶親的不是你們？那會是誰呢？”

倆大漢一聽明白了，玉芬已被人搶了，問一旁的王媒婆是干嘛的斫說也是來搶親的，也沒搶到。倆大漢頓時就火了，掄起拳頭把朱小金好一頓打，說搶不到親，就還錢，限他十日之內(nèi)還錢，不然就抓他去長白蕩，打完一眾人揚長而去。

王媒婆等人見此狀況，也只好打道回府。

玉芬下落不明，玉芬娘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玉芬到底去了哪里。她哭哭啼啼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起來，玉芬娘無精打采地洗衣服，聽到門口有動靜，一抬頭看到門口進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玉芬，另一個不認識。她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真的是玉芬，她一下站起來，大聲喊道：“玉芬，真的是你嗎？”

玉芬緊奔幾步，撲到娘的懷里，淚流滿面：“娘，是我，害你擔心了，是我不孝啊。”

玉芬娘抬頭看了看跟玉芬一起來的小伙子問：“這位是？”

玉芬連忙說：“娘，這是龍亭的大寶，昨晚來搶親的就是他。今天我們一是來回門，二是來跟娘和爹請罪的?！?/p>

玉芬娘破涕為笑：“你們，你們……”

玉芬說她與大寶是在一次廟會上認識的，彼此有了好感，他人老實本分，做事認真踏實，但因家境貧寒，故一直不敢前來提親。

那天王媒婆來說媒，后來胡三的手下來逼債，逼債不成又要來逼婚，玉芬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馬上通知大寶快點想計策?？衫蠈嵉拇髮毴绾文芟氲贸錾掇k法。

那日王媒婆來跟玉芬娘商量晚上搶親的事情，玉芬靈機一動，就讓大寶提前來搶親，因為搶親是在晚上，大寶離得最近，同時天黑出發(fā)，大寶必定第一個到。昨晚外面有了動靜，玉芬娘故意讓她去看看情況，于是她打開門，就飛快地跟著大寶迅速離去，邊走邊喊，裝作被搶一般。

玉芬娘以為是王媒婆帶人來搶親，自然沒有急著去追?？傻韧趺狡潘齻冓s來搶親時，玉芬娘不知所措，斷定是胡三提前來搶親了，她是又氣又恨，可誰也沒能料到，中間還有大寶來搶親。

大寶搶了親，生米煮成熟飯，今天一早來回門，按照水鄉(xiāng)搶親習俗，朱小金只好認下這門親。

十天后，胡三又派人來逼債，大寶和玉芬四處借來銀子給朱小金還了債。

從此以后，朱小金再不賭了。玉芬與大寶雖沒大富大貴，卻夫妻恩愛，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