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李

◇王 荀

提著禮物走親戚？

不，找媒婆李給兒子提親。

在虢州城里，凡是大姑娘小伙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家長都會提著禮物，風(fēng)塵仆仆地去找媒婆李說媒。天上無云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婚。三百六十行中，媒人是很重要的一個行當(dāng)。

媒婆李叫啥名字，虢州城的人記不起來，只記得她嫁過來時，個子不高，兩眼有神，微胖，整天游手好閑，能說會道，既不愛做女紅，又不愛干農(nóng)活兒。日久天長，喜歡吃零食的媒婆李，身體越發(fā)肥胖，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 漸漸地，媒婆李嘴巴的左上方，長出了一顆痣，且愈來愈醒目。

你這是媒婆痣呀，當(dāng)媒婆，準(zhǔn)行。

聽了街坊鄰居的建議，媒婆李試著說媒。起初，媒婆李還有點(diǎn)兒擔(dān)心，怕自己不是那塊料。不承想，媒婆李說一對成一對，越說越順利，越說名氣越大，越說越有成就感。媒婆李整天笑盈盈的，臉上撲著粉，描著眉，抹著口紅，嘴里哼著小曲，吃罷東家吃西家，到哪里都是高接遠(yuǎn)送，覺得自己特別有面子。凡是媒婆李說的媒，沒有一個半途而廢的。

媒婆李天天早出晚歸，風(fēng)里來雨里去，家里的點(diǎn)心、糖果源源不斷，今天收的沒吃完，明天又有人送來。實(shí)在吃不完，媒婆李就讓丈夫劉成拿到門店換成米面油，生活有了保障。

媒婆李跑斷腿，磨破嘴，提親說媒，都是義務(wù)，從沒收過賞銀，住的四間土坯房子，站在家里就能望見天。遇到連陰雨，往往是外面大下，屋里小下，桌上、床上、地上，擺著盆盆罐罐，滴嗒滴嗒的接水聲，聽得讓人心煩。

唉，劉成仰天長嘆，眉頭緊鎖，娃子大了，媳婦還沒著落。咱家窮成這樣，咋辦哩？

我也發(fā)愁呀。

說話間，一位中年婦女打著雨傘，手里提著一包東西進(jìn)來，熱情地對媒婆李說，我娘家滄州，去年發(fā)生瘟疫，板藍(lán)根價格昂貴。我?guī)┧幏N，給你分點(diǎn)兒試種，說不定還能有個好收成。

謝謝你，花大姐。媒婆李眼里閃著感激的光。

謝啥呀，你給我說了個好兒媳，花大姐笑嘻嘻地把藥種放到桌子上，我謝你還來不及哩。

媒婆李的田地，三分之二種板藍(lán)根，其余種時令蔬菜。地里種了板藍(lán)根，就種上了希望，心里有了期盼，媒婆李三天兩頭往地里去，看到長勢良好的藥材，心里甭提多高興。有求媒婆李說媒的，在家找不著，就到地里找她，還能順便幫忙干些農(nóng)活兒。

劉成再也不耷拉著腦袋，扛個鋤就下地，鋤草，澆水，施肥，回來時隨手捎些蔬菜，忙且快樂著，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來。

春去秋來，媒婆李的板藍(lán)根藥材，喜獲豐收。醫(yī)館的一針郝提早交了五十兩銀子，作為定金。媒婆李用這五十兩銀子，買磚買瓦買木料，推倒老房子，修建了五間寬敞明亮的新房。特別是門樓，媒婆李用的是琉璃瓦，顯得格外氣派。

這下，媒婆李的心更順了，站在人前理直氣壯，再也沒有矮人半截的感覺。過去家里窮，媒婆李用的胭脂水粉，都是便宜貨，眼下日子好過了，專揀檔次高的買，不論到哪家說媒，都不失身份。逢年過節(jié)，媒婆李帶著劉成和孩子，去裁縫店選布料做衣服，一家人穿的亮亮鮮鮮，揚(yáng)眉吐氣。

媒婆李能過上好日子，自然忘不了花大姐，隔三岔五，從家里拿幾包點(diǎn)心，給花大姐送去，像走親戚似的。

第三年秋季，媒婆李家的板藍(lán)根藥性長成。媒婆李雇了十幾個短工，起早貪黑在地里挖藥，撿拾老根，曬干賣錢，掩埋嫩根，來春生長。整整挖了三天，才算大功告成。

看到放在院里晾曬的板藍(lán)根藥材，媒婆李眉開眼笑。這哪是藥材，分明就是一錠錠令人心情愉悅的銀子呀。

正在這時，虢州城里發(fā)生了瘟疫，一傳十、十傳百，大有蔓延之勢。板藍(lán)根味苦、性寒，有清熱解毒涼血利咽的功效，是控制這場瘟疫的主要藥材。物以稀為貴，板藍(lán)根的價格一漲再漲，一下子成為搶手貨。

這天，媒婆李提著禮物，外出給人說媒。

媒婆李前腳走，一針郝后腳到。我出二百兩銀子，買下你家這些板藍(lán)根。一針郝對劉成說，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我出三百兩。沒等劉成答話，門外有個男人搶過了話頭?！爸▏摗遍T開了，豫東中藥堂的張老板走進(jìn)了院子。

劉成心里暗自高興，這下可發(fā)大財(cái)了。

傍晚，媒婆李邁著疲憊的雙腿，回到了家，后面跟著虢州知縣張正春。一針郝和張老板仍坐在那里，等待媒婆李定奪。

瘟疫當(dāng)前，本縣全力救治災(zāi)民，銀兩缺口很大。買你這些藥材，最多拿出五十兩。張知縣面容憔悴，憂心忡忡地說。

誰出銀子多，賣給誰。劉成說起話來，直言不諱。

你的眼里只有銀子。媒婆李剜了劉成一眼，這些藥材，再多銀子我也不賣，全部捐給縣衙，救治災(zāi)民。

媒婆李，你真是女中豪杰。我代表虢州百姓，向你表示敬意。張知縣喜出望外，就要俯身向媒婆李致謝。

一向愛說愛笑的媒婆李，一下子靦腆起來，趕忙上前攔住張知縣。我媒婆李能過上好日子，全憑左鄰右舍幫襯?，F(xiàn)在，也是我回報(bào)鄉(xiāng)親的時候了。

翌晨，縣衙門前的廣場上，支起六口大鍋，灶火正旺，輕煙裊裊。熬煎的板藍(lán)根、玄參、連翹等藥材，在沸騰的熱水里翻滾，空氣中散發(fā)著淡淡的藥香。媒婆李、劉成天剛亮就來到這里，與衙役們一起劈柴、生火，跑前跑后忙碌著。等候喝藥的災(zāi)民自覺地排起了長隊(d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