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在瑞金的故事

曹春榮

1931年底，周恩來從上海輾轉(zhuǎn)到達中央蘇區(qū)首府、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所在地瑞金，就任中共蘇區(qū)中央局書記。到1934年10月長征，他在瑞金斷斷續(xù)續(xù)生活了兩年多時間，盡管期間有一大半日子是在前線度過的，但他還是在民間留下了不少可誦可傳的故事。這里記下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禮拜六義務(wù)勞動

1934年1月8日，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人民委員會作出關(guān)于優(yōu)待紅軍家屬的決定，要求“嚴格的普遍的實行優(yōu)待紅軍家屬的禮拜（星期）六”制度，并頒布了《優(yōu)待紅軍家屬禮拜六條例》（1934年1月10日）。

這年春耕時節(jié)的一個星期六上午，已是中華蘇維埃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的周恩來，來到位于沙洲壩大窩的紅軍大學，給高級指揮班學員上政治課，專題講解實行優(yōu)待紅軍家屬禮拜六工作的意義、做法等。他從紅軍為什么能得到群眾擁護，白軍（國民黨軍）為什么遭到群眾反對的現(xiàn)實問題入手，聯(lián)系列寧關(guān)于星期六義務(wù)勞動的論述，以及列寧親身參加這項勞動的事例，循循善誘，使學員們明了紅軍必須時刻密切聯(lián)系群眾、依靠群眾、真心實意為群眾謀利益，才能不斷發(fā)展壯大，立于不敗之地，完成光榮歷史使命的道理，進而增強實行禮拜六工作的自覺性與積極性。

當天吃過午飯，周恩來意猶未盡，領(lǐng)著紅軍大學上百名學員到樟樹下村幫助老表（群眾）勞動。村子離學校不足兩里路，眨眼工夫就到了，而這時村里老表還剛從田里回來，準備吃午飯。紅大學員們跟村里老表并不陌生，不只因為彼此離得近，還因為村里的年輕人大部分參加了紅軍，擁軍工作也很紅火。學員們便自動結(jié)對，幫助各家各戶挑水、劈柴、掃地。周恩來也手腳不停地找活干，還邊干邊和老表拉家常，征求他們對政府和紅軍的意見與要求。

待老表吃過飯，紅大學員又和他們一起下田勞動。周恩來找了個拔禾秧的工夫做，他拔得輕快，洗得干凈，扎得不松不緊，很得老表稱贊。豈料剛剛還朗日晴空，不一會便大雨如注。有位歐陽老大娘見周恩來冒雨拔秧，連忙叫他回屋里躲躲。周恩來笑著說，不要緊，正好讓老天幫忙洗個澡;再說“春爭日，夏爭時”，不能耽誤農(nóng)時?。【瓦@樣，大家在時晴時雨中一直勞動到太陽下山。

周恩來理論聯(lián)系實際，給紅大學員上了一堂難忘的禮拜六義務(wù)勞動課。

愛護群眾的一草一木

紅軍大學由原紅軍學校上級干部隊擴大成立。首期學員入學第一課便是建校，在少量泥木技工指導下，將大樹留作屋柱，小樹鋸成橫梁、板材，茅草當瓦蓋。三個月工夫就建成多個教室和宿舍，還用磚瓦砌了個大禮堂。因此，艱苦奮斗、勤儉辦校成了紅大優(yōu)良傳統(tǒng)。

1934年初夏的一天，艷陽高照，和風習習。早飯后，紅大學員排成一路縱隊，肩扛扁擔，腰別柴刀，精神抖擻地從駐地大窩出發(fā)，前往長埠嶺砍柴，供食堂做飯。

從大窩到長埠嶺，中間隔著一座青蔥蔥的楊梅崗，崗上插筷子般長滿松樹和雜木。紅大學員為什么不在這里砍柴，而要舍近求遠到十幾里外的長埠嶺呢？原來，當?shù)靥K維埃政府已將楊梅崗分給群眾經(jīng)營，而長埠嶺遠離村場，還是座自生自長的公有山。

然而，幾個落在隊伍后頭、剛從前線抽調(diào)入學的學員，并不知道這些情況，竟在楊梅崗砍了柴，早早回到了學校。這件事很快傳到周恩來那里，他立即邀同紅大校長何長工一起趕赴現(xiàn)場察看，并且訪問了那里的群眾，表示要嚴肅處理。群眾說這點小事算不了什么，就不要為難戰(zhàn)士們了;況且紅軍還不是為了保衛(wèi)我們，才流汗流血。周恩來感謝鄉(xiāng)親們的好意，但堅持要執(zhí)行紅軍紀律。

回到紅大，周恩來找到那幾個學員，耐心對他們說，我們是紅軍，是為群眾謀利益的，因此時刻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愛護群眾的一草一木，如果損害了群眾的東西，就要賠償，并且要引以為戒。否則，我們就會脫離群眾，一事無成。學員們噙著眼淚聽完了周副主席的教導，滿臉羞愧，表示要立刻把柴送回老表，向老表作自我批評，以后再也不犯這種錯誤。周恩來聽了滿意地點點頭說：“這就對了！”

視察紅軍第一補充師

紅軍第一補充師，是為加強中央蘇區(qū)第五次反“圍剿”力量，根據(jù)中革軍委決定組建的。此外，還有第二、第三補充師。其任務(wù)是將各地擴紅來的整排、整連赤衛(wèi)軍訓練成能上前線、有初步軍事技術(shù)和政治覺悟的新兵。

1934年1月底，紅軍第一補充師從瑞金合溪遷到會昌西江（時為西江縣）。由于這些戰(zhàn)士剛從地方來，不少人還不懂得搞好軍民關(guān)系的重要性，跟當?shù)厝罕姷年P(guān)系不很融洽。周恩來了解到這個情況后，決定親自去西江調(diào)查解決問題。

3月中旬的一天，周恩來叫上中革軍委動員武裝部部長楊岳彬等，一同啟程前往西江。從軍委駐地烏石垅到西江有50多里地，一行人緊趕慢趕到達第一補充師駐地西江的黃鯰尾村時，早已汗流浹背?？墒牵芏鱽頉]顧得上喝口水、歇會涼，立即讓補充師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李井泉召集連以上干部開會。會上，干部們向周副主席匯報了部隊訓練情況，反映了戰(zhàn)士思想動態(tài)，分析了軍民關(guān)系不夠融洽的原因。周恩來聚精會神地聽著、記錄著，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鎖。

會議結(jié)束后，周恩來在李井泉和補充師師長畢占云等陪同下，到操場看戰(zhàn)士操練，進伙房看戰(zhàn)士伙食，又到駐地周圍轉(zhuǎn)了轉(zhuǎn)了解民情。初步掌握情況后，周恩來和李井泉、畢占云商定，當天下午去駐地村子開展愛民活動。

午飯后略事休息，周恩來一行和李井泉等補充師領(lǐng)導就來到駐地村子老表家，他們邊和老表拉家常，邊巡看室外環(huán)境衛(wèi)生狀況，發(fā)現(xiàn)垃圾遍地、雜草叢生、水溝淤塞、蚊蠅成群。周恩來當即決定幫群眾搞一次大掃除，各人便向老表借來掃帚、鋤頭等工具，挽起褲管，擼起袖子，說干就干。有的清掃垃圾，有的鏟除雜草，有的疏通水溝，有的填平坑洼，周恩來則一一檢查各處，發(fā)現(xiàn)有做得不到位的立即返工補上。村里老表見到紅軍當官的這么賣力幫自己搞衛(wèi)生，無不齊聲稱贊說：“紅軍真是老表的貼心人！”

周恩來帶頭幫助群眾搞衛(wèi)生的事很快在補充師里傳開，指戰(zhàn)員們爭相議論，談?wù)撨@件事的意義、啟示，并且紛紛表示要以參加愛民活動的具體行動，向周副主席學習。從此，補充師將士和駐地村子群眾的關(guān)系更為緊密和諧，他們編入野戰(zhàn)部隊后仍然牢記和群眾在一起，為群眾謀幸福。

為了將來人民不吃苦

中央蘇區(qū)的鞏固發(fā)展，使國民黨反動派坐立不安，他們在不斷加緊對中央蘇區(qū)軍事“圍剿”的同時，還加強了對中央蘇區(qū)的經(jīng)濟封鎖，造成蘇區(qū)食鹽奇缺等困難。蘇區(qū)軍民齊心協(xié)力，艱苦奮斗，共渡難關(guān)。

1934年春，紅軍某部獨立營營長楊衍矩奉調(diào)從前線回到紅軍大學學習。他參軍前是下肖區(qū)蘇維埃政府軍事部部長，跟周恩來愛人鄧穎超很熟，跟周恩來也不陌生。鄧穎超得知他回來，就請他去家里吃飯，順便了解點前線的情況。

楊衍矩高高興興到鄧穎超那里做客，卻想不到身居中革軍委副主席高位的周恩來的飯桌上，竟然只有一碗放了點辣椒的四月梅子、一碗酸菜、兩筲子飯。就在他心想自己吃了他們的飯，他們會不會餓肚子而局促不安時，周恩來已經(jīng)給他盛飯夾菜了。楊衍矩只好吃起來，但他吃了一口菜后不由雙眉一皺。楊的這點表情變化被細心的周恩來發(fā)現(xiàn)，周恩來忙說：“呵呵，忘了，忘了?！边呎f邊從一節(jié)竹筒里倒出小半碗鹽水，請楊衍矩把菜沾點鹽水下飯，他自己卻依然甘之如飴地吃著沒鹽味的飯菜。鄧穎超在一旁看著，只管說這是暫時困難，革命勝利了日子就好過了。

楊衍矩忍不住對周恩來說：“周副主席，你們吃的太苦了，比我們前方戰(zhàn)士還苦！”周恩來聽了沒事似的說：“干革命還能不吃苦？我們現(xiàn)在吃苦，將來人民就可以不吃苦?！苯又驐钛芫卦儐柫饲胺降募Z、鹽供給情況。楊衍矩回答說：“前方糧食和食鹽供應(yīng)比后方好些，因為有后方支援，有時還能直接從敵人手中繳獲?！敝芏鱽砺犃诉B連說：這就好，這就好。敵人伸出了兩只手，我們也要伸出兩只手，一手粉碎他們的軍事“圍剿”，一手粉碎他們的經(jīng)濟封鎖。楊衍矩聽了熱血沸騰，站起來說：“是！我聽周副主席的?！焙髞恚瑮钛芫卦诩t大學習之余，果然為當?shù)厝罕姲鞠觖}出了大力。

一籃雞蛋

住在烏石垅時，周恩來跟周圍老表的關(guān)系十分親密。有個楊老太就多次送雞蛋給他補身子，不過都被他謝絕了。眼看周副主席日漸消瘦，楊老太心里好不難受，總想用個什么法子讓周副主席收下雞蛋才好。一天，她忽然想起做“公家事”的女兒，覺得女兒比自己能干，肯定能想出主意辦成這事，就把女兒找來商量。楊老太女兒小楊年方十八，是村里的婦女代表，做工作有股子沖勁，又有套子水磨工夫，確實能干。聽母親說過事情原委，她心里已有主意，交代母親如此這般行事。

一天黃昏，楊老太母女提著一籃雞蛋興沖沖來到軍委機關(guān)。小楊看見周副主席還在辦公，就沖他喊了聲：“報告！”周恩來一看是楊老太母女，連忙起身招呼她們坐下，又倒茶招待她們。

母女倆坐下后就開“磨”起來。一個說：“周副主席真辛苦?！币粋€說：“周副主席瘦多了?！币粋€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周副主席可不能光顧工作不顧自己。”一個說：“那得吃些雞蛋補補才好?！币粋€說：“正好我們家?guī)字浑u婆都在生蛋?！币粋€說：“那怎么吃得了？”周恩來津津有味地聽著母女倆的“相聲”表演，待到她們暫停時就笑道：“看來你們是要我?guī)椭@些雞蛋啰？”小楊見有門兒，忙說：“這樣最好，你幫我們避免了浪費，又讓我們了卻了心愿，兩全其美、兩全其美呀！”周恩來不愿拂了她們的好意，異乎尋常地作了個決定：“好，我收下這籃雞蛋！”母女倆好不高興，放下籃子就要回家，卻又被周副主席叫住。

“小楊，我完成了你的任務(wù)，你也給我完成一個任務(wù)，行嗎？”“行，保證完成！”“那好，你把這些錢給你媽收好。”

小楊這下犯難了，竟不知怎么說怎么做才是。還是楊老太臨陣不慌，裝著不高興的樣子說：“周副主席，我們可不是來賣蛋的，再說就算賣，這幾個蛋也值不得這么多錢嘛。我收了你的錢，不就成地主剝削你了？”

周恩來笑道：“楊老太，你們的心意我領(lǐng)了，可你們不能讓我犯紀律??！你給我蛋，我給你錢，這叫買賣公平，沒有剝削的事。錢不多，我算過的，你就踏踏實實收起來。不然的話，這買賣怕是做不成喲。”楊老太知道事情只能到這地步，再磨下去反而耽誤了周副主席，便和女兒辭別回家去了。

送走楊老太母女后，周恩來叫來警衛(wèi)員，把雞蛋分作幾份，一一給其他幾位首長送去。

責任編輯 / 彭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