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紫花苜蓿引種中國的若干歷史問題論考

      2019-05-23 08:31:56李鑫鑫何紅中
      中國農(nóng)史 2019年6期
      關鍵詞:大宛張騫漢書

      李鑫鑫 王 欣 何紅中

      (1.陜西師范大學中國西部邊疆研究院,陜西西安 710062;2.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中華農(nóng)業(yè)文明研究院,江蘇南京 210095)

      紫花苜蓿(Medicago sativa,以下簡稱苜蓿)被譽為“牧草之王”,對于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早在赫梯時期(1700B.C.-1200B.C.)的泥板文書中,苜蓿已被人們視為高營養(yǎng)的動物飼料①BoltonJ.L.,GoplenB.P.and BaenzigerH.,1972,“World distribution and historical developments”.In Hanson C.H.(ed.),Alfalfa science and technology,Madison,pp.5.。漢文“苜?!币辉~為古代伊朗語busuk、buxsux 的記音字②[美]勞費爾:《中國伊朗編》,林筠因譯,商務印書館,2015年,第35頁。,這說明苜蓿是引種中國的域外植物。目前,學界對于苜蓿引種中國的歷史進程以及在中原地區(qū)的種植、使用情況的研究較為充分①BoltonJ.L.,GoplenB.P.and BaenzigerH.,1972,“World distribution and historical developments”.InHanson C.H.(ed.),Alfalfa science and technology,Madison,pp.1-34;[美]勞費爾:《中國伊朗編》,第30-44頁;向達:《苜??肌?,《自然界》1929年第4期;謝成俠:《二千多年來大宛馬和苜蓿傳入中國及其利用考》,《中國畜牧獸醫(yī)雜志》1955年第3期;范延臣、朱宏斌:《苜蓿引種及其在我國的功能性開發(fā)》,《家畜生態(tài)學報》2013年第4期;孫啟忠、柳茜、那亞:《我國漢代苜蓿引入者考》,《草業(yè)學報》2016 年第1 期;孫啟忠、陶雅、柳茜:《漢代苜蓿傳入我國的時間考述》,《草業(yè)學報》2016年第12期。,但關于苜蓿引種中國的具體時間、人物、地域等問題尚未定論,本文擬在先賢時彥基礎之上,嘗試對此進行初步討論,不妥之處,請讀者、方家指正。

      一、苜蓿引種中國的人物與時間

      關于苜蓿的起源,學界大多傾向于伊朗西北部、外高加索山區(qū)、小亞細亞②Bolton J.L.,Goplen B.P.and Baenziger H.,1972,“World distribution and historical developments”.In Hanson C.H.(ed.),Alfalfa science and technology,Madison,pp.1-2.,以及中亞的土庫曼斯坦等地③Sinskaya E.N.,1961,“Flora of Cultivated plants of the U.S.S.R.Perennial leguminous plants”,Part1,Translated by Israel Program,Jerusalem,pp.21.。公元前一千紀后,苜蓿從外高加索地區(qū)開始向外傳播,據(jù)泰奧弗拉斯托斯(Theophrastus)所著《植物志》記載,米底王國征戰(zhàn)希臘,從而將苜蓿帶至希臘④Theophrastus,1916,Enquiry Into Plants and Minor Works on Odours and Weather Signs,VolumeⅠ(Books 1-4),translated by Arthur Hort,Harvard University Press,pp.221.;之后,羅馬帝國又從希臘獲得苜蓿。中亞青銅時代晚期(前2500—前2000年),發(fā)源于土庫曼斯坦科佩特山脈以北的納馬茲加(Namazga)農(nóng)業(yè)文化⑤納馬茲加位于土庫曼斯坦科佩特山脈以北,該地被視為中亞青銅時代農(nóng)業(yè)文化代表。納馬茲加文化以納馬茲加德佩(Namazga-Depe)、阿爾丁德佩(Alty-Depe)為中心,共分為六期,時代約為公元前4800-前1500年。開始衰落,伴隨人群的不斷向東遷徙,帶動了包括苜蓿在內(nèi)的農(nóng)作物擴散至中亞索格底亞那及東方的費爾干納盆地⑥Masson V.M.,1992,“The Decline of the Bronze Age Civilization and Movements of the Tribes”.In Dani A.H.(ed.),History of Civilizations of Central Asia,Vol.Ⅰ,UNESCO,pp.343.。

      文獻記載中,中國是在西漢時期于中亞引種苜蓿?!妒酚洝ご笸鹆袀鳌酚涊d:“宛左右……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蓿、蒲陶肥饒地……則離宮別觀旁盡種蒲萄、苜蓿,極望。”⑦[西漢]司馬遷:《史記·大宛列傳》,中華書局,1959年,第3173頁?!稘h書·西域傳》之“大宛國”載:“漢使采蒲陶、目宿種歸……益種蒲陶、目宿離宮館旁,極望焉?!雹啵蹡|漢]班固:《漢書·西域傳(上)》,中華書局,1962年,第3895頁。以上兩條史料在證明苜蓿于西漢進入中國的同時,也引發(fā)了學界對于苜蓿由何人引入中國的爭論。而由于引種人身份的不確定性,也造成了苜蓿引種中國具體時間的爭論⑨孫啟忠、陶雅、柳茜:《漢代苜蓿傳入我國的時間考述》,《草業(yè)學報》2016年第12期。。概而論之,目前學界對此問題主要形成了張騫引種與漢使引種兩種不同觀點⑩除此外,還有學者認為是大宛之戰(zhàn)后由李廣利等引種,但所認同者較少??蓞⒖忌蚋ィ骸吨形魑幕涣魇贰?,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62頁;陳舜臣:《西域余聞》,吳菲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215頁;薛瑞澤:《秦漢晉魏南北朝黃河文化與草原文化的交融》,科學出版社,2010年,第148頁。。

      (一)張騫引種說

      由于《史記·大宛列傳》主要是關于張騫出使西域的見聞,因而后世據(jù)此將苜蓿引種中國的功績歸于張騫①BoltonJ.L.,GoplenB.P.and BaenzigerH.,1972,“World distribution and historical developments”.In Hanson C.H.(ed.),Alfalfa science and technology,Madison,pp.6;[美]勞費爾:《中國伊朗編》,第7頁;孫醒東:《中國幾種重要牧草植物正名的商榷》,《農(nóng)業(yè)學報》1953年第4期;卜慕華:《我國栽培作物來源的探討》,《中國農(nóng)業(yè)科學》1981年第4期。。因此,有相當學者認為張騫兩次出使歸國的時間(公元前126 年或前115 年)是包括苜蓿等西域植物進入中國的開始②孫啟忠已將相應學者的觀點進行了細致分類,詳細信息可參閱孫啟忠、陶雅、柳茜:《漢代苜蓿傳入我國的時間考述》,《草業(yè)學報》2016年第12期。。

      實際上,遍覽《史記》《漢書》并沒有張騫帶回苜蓿的史實記錄。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返漢時(前126年),被匈奴所羈押,后乘匈奴內(nèi)亂逃脫,按其處境險惡的倉促之狀,不可能攜回許多物種。張騫第二次西行(前119-前115年),本人只到了烏孫,他分遣各地活動的副使,也沒有攜回物種的記載③殷晴:《物種源流辨析——漢唐時期新疆園藝業(yè)的發(fā)展及有關問題》,《西域研究》2008年第1期。。張騫回程時,烏孫遣使數(shù)十人,“馬數(shù)十匹報謝,因令窺漢,知其廣大”④《史記·大宛列傳》,第3169頁。,如若張騫欲使烏孫知漢廣大,攜帶西域物種則似乎于理不合⑤石聲漢:《試論我國從西域引入的植物與張騫的關系》,《科學史集刊》1963年第4期。。

      考諸史籍,最早明確提出苜蓿是由張騫引種中國的觀點出自于東漢王逸。王逸曾任東漢校書郎、侍中等職⑥[南朝宋]:范曄《后漢書·文苑傳》,中華書局,1965年,第2618頁。。賈思勰首先在《齊民要術》中引王逸所言:“張騫周流絕域,始得大蒜、葡萄、苜蓿?!雹呤暆h:《齊民要術今釋》卷3,科學出版社,1957年,第162頁。而《太平御覽》中載“《正部》曰:‘張騫使還,始得大蒜、苜?!雹啵郾彼危堇顣P:《太平御覽》卷977《菜茹部(二)》,中華書局,1960年,第4329頁。,由是可知《齊民要術》所引源自王逸所著《正部》一書⑨[北宋]李昉:《太平御覽·經(jīng)史圖書綱目》,第12頁。。

      此后,從《博物志》《西京雜記》《農(nóng)政全書》《本草綱目》《授時通考》等博物、農(nóng)業(yè)、本草、雜記類史籍,乃至《太平御覽》《淵鑒類函》等官修類書中,苜蓿由張騫引入中國的觀點不斷出現(xiàn),這樣的認知逐漸成為一種典范性知識。

      后世史家也有對此說法表示出懷疑。任昉在《述異記》中說“博物志曰張騫使西域得蒲陶胡蔥苜蓿,蓋以漢使之中,騫最名著,故云然”⑩[南宋]羅愿:《爾雅翼》,黃山書社,1991年,第89頁。,即是一例?!吨参锩麑崍D考》中,關于苜蓿,吳其濬的評論是:“按《史記·大宛傳》,只云‘馬嗜苜?!妒霎愑洝肥贾^‘張騫使西域得苜蓿菜’”,也表達了吳氏對張騫引種苜蓿的懷疑11[清]吳其濬:《植物名實圖考》卷3,商務印書館,1957年,第71-72頁。。夏如兵認為,后世文獻往往將早期外來作物的引入歸功于張騫,多出于臆測12夏如兵、徐暄淇:《中國石榴栽培歷史考述》,《南京林業(yè)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2期。。

      張騫是苜蓿引種中國的第一人,這樣的知識建設,實際上是一種“附會”行為。中國固習每有功歸圣人的想法,后人多襲其說13張宗子:《葡萄何時引進我國》,《農(nóng)業(yè)考古》1984年第2期。。由于張騫開通為內(nèi)地民眾所陌生之西域,因而其逐漸被塑造成神話式人物。史籍中還有諸如張騫曾乘槎至天河與織女相會,引入“酒杯藤”等神奇物種的傳說14[晉]崔豹撰,牟華林校注:《古今注》,線裝書局,2015年,第166頁。。按東漢王逸,出身本為文學家,故于其私著中添入民間大眾的傳說故事也不足為奇,其說張騫引進苜蓿因而只是推測之言15張波:《西北農(nóng)牧史》,陜西科學技術出版社,1989年,第148頁。。魏晉時期文人多好清談,言物必及掌故與神怪,實為一時風尚16石聲漢:《試論我國從西域引入的植物與張騫的關系》,《科學史集刊》1963年第4期。。在這樣的歷史情境中,張騫帶回苜蓿的概念形成,并深入人心①孫啟忠、柳茜、那亞:《我國漢代苜蓿引入者考》,《草業(yè)學報》2016年第1期。,并最終成為傳說故事的中心人物,幾乎任何來自亞洲中部來歷不明的植物都混列在他的名下,因此他終于被推尊為偉大的植物輸入者②[美]勞費爾:《中國伊朗編》,第7頁。。

      李?;舴遥≧ichthofen)對此總結道:“我們不能假定所有這些植物和種籽都是張騫自己隨身帶回來的,因為他游歷的時候需要非常小心,而且被匈奴囚禁了一年……但是張騫建立了關系,使得其后幾年里能把栽培的植物傳到中國來。”③F.F.Richthofen,1877,China.Ergebnisse eigener Reisen und darauf gegründeter Studien,Vol.I,pp.459.此言無疑是對張騫與西域物種之關系所做最為中肯的評價。

      (二)漢使引種說

      張騫引種苜蓿歸國的觀點受到質(zhì)疑的同時興起了另一種觀點——苜蓿是由上述《史記·大宛列傳》與《漢書·西域傳》中出現(xiàn)的“漢使”帶回?!洞笸鹆袀鳌酚涊d在張騫過世后,漢“因益發(fā)使抵安息、奄蔡、黎軒、條支、身毒國……使者相望于道。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shù)百,少者百余人……漢率一歲中使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shù)歲而反……宛左右……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蓿、蒲陶肥饒地?!雹堋妒酚洝ご笸鹆袀鳌?,第3170-3174頁?!段饔騻鳌酚凇按笸饑毕乱噍d:“漢使采蒲陶、目宿種歸。”

      石聲漢認為,《史記》《漢書》已交待得很清楚,苜蓿是張騫死后,漢使從大宛采來⑤石聲漢:《試論我國從西域引入的植物與張騫的關系》,《科學史集刊》1963年第4期。。孫啟忠在仔細清理了歷代史料的基礎上認為,苜蓿由漢使引入我國是最接近歷史事實的,而張騫帶回苜蓿,雖然廣為流傳,但缺乏直接的史料證實⑥孫啟忠、柳茜、那亞:《我國漢代苜蓿引入者考》,《草業(yè)學報》2016年第1期。。此外,桑原騭藏、陳竺同、張蔭麟、長澤和俊等學者也認為正是這些不斷西使的漢使拓寬了中國與西域的交通聯(lián)系,由是使得苜蓿、葡萄等物種進入中國⑦[日]桑原騭藏:《張騫西征考》,楊煉譯,商務印書館,1935 年,第49 頁;陳竺同:《兩漢和西域等地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10頁;[日]長澤和?。骸督z綢之路史研究》,鐘美珠譯,天津古籍出版社,1990年,第424頁。。

      實際上,《史記》《漢書》中的“漢使”是一群體稱謂,既包含了西漢所派出的官方使節(jié),同時也包括了多種身份的民間人士。例如,周偉洲即認為上述“相望于道”的漢使中,內(nèi)有不少是商人⑧周偉洲:《兩漢時期新疆的經(jīng)濟開發(fā)》,《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5年第1期。。此外,姚鑒、唐啟宇、葛劍雄、樊志民等學者主張除去官方使節(jié),西域物種的引入應當與張騫之后前往西域等地的商人、官員、兵士等密切相關,不能夠?qū)ⅰ皾h使”的理解范圍僅等同于“使節(jié)”,此說可信⑨姚鑒:《張騫通西域》,《歷史教學》1954年第10期;唐啟宇:《中國農(nóng)史稿》,農(nóng)業(yè)出版社,1985年,第300頁;葛劍雄:《從此葡萄入漢家》,海豚出版社,2012 年,第42 頁;李榮華、樊志民:《“植之秦中,漸及東土”——絲綢之路緯度同質(zhì)性與域外農(nóng)作物的引進》,《中國農(nóng)史》2017年第6期。。

      然而,問題到這里并沒有結束。按《大宛列傳》行文,漢使大規(guī)模西行與采種苜蓿、葡萄發(fā)生在大宛之戰(zhàn)爆發(fā)前,而《西域傳》則記載大宛之戰(zhàn)后,“宛人斬其王毋寡首……更立貴人素遇漢善者名昧蔡為宛王……漢使采蒲陶、目宿種歸?!雹狻稘h書·西域傳(上)》,第3895頁。由此,學界對漢使是在大宛之戰(zhàn)爆發(fā)前或戰(zhàn)爭結束后帶回苜蓿展開了激烈爭論11[日]桑原騭藏:《張騫西征考》,第49頁。。

      考察《大宛列傳》《西域傳》對于苜蓿介紹的相同之處,都與大宛馬有著重要關系。《史記·大宛列傳》載:“宛左右……俗嗜酒,馬嗜苜?!?;《漢書·西域傳》之大宛國曰:“大宛左右……俗耆酒,馬耆目宿”。因而,學者們認為作為大宛馬的牧草,苜蓿與大宛馬同來中國的可能性極高,所以大宛馬進入中國的時間應與苜蓿引種中國的時間一致①于景讓:《汗血馬與苜蓿》,《大陸雜志》1952年第5期;裕載勛:《苜?!罚虾?茖W技術出版社,1957年,第6-8頁;高敏:《論秦漢時期畜牧業(yè)的特征和局限》,《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9年第2期;高榮:《論漢武帝“圖制匈奴”戰(zhàn)略與征伐大宛》,《西域研究》2009年第2期。,由此對于苜蓿進入中國時間的考察遂轉(zhuǎn)向大宛馬何時入漢的研究。

      二、宛馬來歸與苜蓿引種中國的時段

      沙畹、謝成俠、余英時、張波與候丕勛等學者依據(jù)《漢書·西域傳》,認為西漢在大宛之戰(zhàn)后獲得大宛馬,同時采種苜蓿、葡萄歸漢②[法]沙畹:《中國旅行家》,載馮承鈞編:《西域南海史地考證譯叢八編》,中華書局,1958 年;謝成俠:《二千多年來大宛馬(阿哈馬)和苜蓿傳入中國及其利用考》,《中國畜牧獸醫(yī)雜志》1955 年第3 期;張波:《西北農(nóng)牧史》,陜西科學技術出版社,1989年,第119頁;侯丕勛:《汗血寶馬研究》,甘肅文化出版社,2016年,第121頁。。雖然《史記·大宛列傳》的真?zhèn)胃Z增問題一直是學人討論的中心③朱潤東:《史記考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83頁;張大可:《史記研究》,甘肅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62-188頁。,但仔細研究《漢書·西域傳》內(nèi)容,多以《史記·大宛列傳》為基礎,而《漢書》編者在敘述西域情況時,時間性較為模糊,《大宛列傳》則確實保存了若干重要的時代特征④[日]榎一雄:《史記大宛傳との漢書張騫·李廣利傳關系にっいて》,《東洋學報》1983 年第64 期;余太山:《〈史記·大宛列傳〉與〈漢書·西域傳〉〈漢書·張騫李廣利傳〉的關系》,載王元化編:《學術集林》卷11,遠東出版社,1997年。。因此,研究漢代西域的情況,《史記·大宛列傳》不可或缺。

      按照《史記·大宛列傳》的記述,苜蓿與大宛馬進入中國的時間當在大宛之戰(zhàn)爆發(fā)前?!洞笸鹆袀鳌酚涊d,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時,“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闐、扜彌及諸旁國”⑤《史記·大宛列傳》,第3169頁。。此后,張騫從烏孫返漢時,烏孫“遣使數(shù)十人,馬數(shù)十匹報謝”⑥《史記·大宛列傳》,第3169頁。。烏孫既然遣使入漢并以烏孫馬為禮物,因而不能排除大宛同樣以大宛馬作為禮物奉獻漢廷的可能性。如此,大宛馬與苜蓿有可能于此時進入中國⑦[日]長澤和?。骸督z綢之路史研究》,第425頁。。至于入漢時間,張騫與烏孫使節(jié)于元鼎二年(前115 年)返漢⑧[北宋]司馬光:《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56年,第675頁。,一年后,張騫逝世(前114 年),“……其后歲余,騫所遣大夏之屬皆頗與其人俱來”⑨《史記·大宛列傳》,第3169頁。,可知張騫所遣前往大宛等地的副使在他過世一年多以后返回漢地,時當元鼎四年至元鼎五年(前113-前112年)⑩李炳泉:《西漢河西四郡始置年代及疆域變遷》,《東岳論叢》2013年第12期。。所以,如若上述推論成立,公元前113—前112年,將是苜蓿引種中國的時間上限。

      此外,《史記·大宛列傳》載張騫過世后,“而天子好宛馬,使者相望于道。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shù)百,少者百余人……漢率一歲中使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shù)歲而反”11《史記·大宛列傳》,第3170頁。。漢使大規(guī)模的出行存在兩種可能:第一,大宛馬已入漢,但數(shù)量較少,于是漢廷加派使者前去獲取;第二,大宛馬尚未入漢,武帝急切的想得到大宛馬,于是大批漢使西行前去搜尋。因為出使的頻率與人數(shù)較多,除去張騫,其他漢使都沒有留下姓名,最后留下了大宛之戰(zhàn)前“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蓿、蒲陶肥饒地”的記載。因此,即便大宛未在前113-前112 年間向漢廷進獻大宛馬,在漢使隨后大規(guī)模的出使活動中,大宛馬與苜蓿也有極大可能性入漢①祁韻士對此表達了質(zhì)疑:“疑武帝所得西域之馬,未必皆出大宛,持以大宛馬善,故隨處有此名,其實凡屬行國,無不產(chǎn)馬。”然而,祁韻士并未提出相應的論據(jù)以論證其說??蓞㈤啠矍澹萜铐嵤浚骸段髭锟偨y(tǒng)事略》卷12《渥洼馬辯》,中國西北文獻叢書(第102冊),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第558頁。。

      上述沙畹等人的觀點則明顯忽視了在大宛之戰(zhàn)前,漢使頻繁西行存在將大宛馬與苜蓿帶回中國的可能性。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的理解偏差,是因為該觀點將大宛之戰(zhàn)漢軍所獲的大宛馬中的“善馬”“貳師馬”,等同于大宛馬而做出的判斷?!洞笸鹆袀鳌吩弧巴鹩猩岂R在貳師城,匿不肯與漢使”②《史記·大宛列傳》,第3174頁。,《漢書·張騫李廣利傳》如是說。對于“善馬”,余太山與侯丕勛二先生認為即“貳師馬”,即世人所熟知的汗血馬③“貳師馬”(Nesaean horse),古良馬名,首見于希羅多德《歷史》,原產(chǎn)于外高加索地區(qū),分布地區(qū)大致西起伊朗西北部,東至費爾干納盆地,南北沿阿姆河兩岸分布。。侯丕勛認為,“善馬”名稱,并不包涵特別的涵義,就其本意而言,猶如漢語的“良馬”“名馬”之類,它是由張騫及后代人意譯為漢名的④侯丕勛:《汗血寶馬研究:西極與中土》,甘肅文化出版社,2016年,第62、72頁。。從張騫言大宛“多善馬,馬汗血”之說可知,“善馬”所指當是大宛馬中最好的馬,即汗血寶馬?!百E師城善馬”與“貳師馬”,二者意在說明“善馬”產(chǎn)于大宛國貳師城周圍地區(qū)⑤余太山先生認為“貳師城”由“貳師馬”得名,關于此內(nèi)容可參閱余太山:《塞種史研究》,商務印書館,2012 年,第121頁。。

      關于關于貳師城的地址,學界有兩種看法,一種主張其地為Jizzax(今烏茲別克斯坦吉扎克)⑥岑仲勉:《漢書西域傳地理校釋》,中華書局,1979年,第292-293頁。;另有人主張Ura tübe(今塔吉克斯坦粟特州烏拉秋別)⑦[日]內(nèi)田吟風:《月氏の遷移關地理的年代考證(下)》,《東洋史研究》1938 年第3 卷5 號;[日]桑原騭藏:《大宛國の貴山城に就て》,引自氏著《東西交通史論叢》,東京弘文堂,1944年;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121-123頁。。西漢時期的大宛國,其勢力范圍主要包含費爾干納盆地,無論貳師城地處烏拉秋別或吉扎克,其地都當是西漢時大宛國的西境無疑⑧岑仲勉:《漢書西域傳地理校釋》,第283-284頁;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121-123頁。。因而我們可以明確,隨著漢使不斷深入大宛國,漢使也逐漸獲知“宛有善馬在貳師城”,嗜好駿馬的漢武帝知其不可易得,于是遣使攜帶千金與金馬前去求取貳師馬。根據(jù)《史記·大宛列傳》與《漢書·張騫李廣利傳》,大宛之戰(zhàn)后,“漢軍取其善馬數(shù)十匹,中馬以下牡牝三千余匹”⑨《史記·大宛列傳》,第3177頁。的內(nèi)容可以看到,即使大宛國都貴山城中也僅有“數(shù)十匹”善馬⑩余太山先生認為這數(shù)十匹“善馬”即“貳師馬”,參看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122、145頁。,而《西域傳》載大宛之戰(zhàn)后,“宛王蟬封與漢約,歲獻天馬二匹”11《漢書·西域傳(上)》,第3895頁。,可見貳師馬即使對大宛而言也是十分稀有的寶馬。

      因此,在大宛之戰(zhàn)前,西漢已有極大可能獲得了大宛馬,但只是一般的大宛馬,至多類似貴山城中漢軍一次所獲的三千匹“中馬”。學者輕易地將貳師馬等同于一般的大宛馬,然后根據(jù)《西域傳》記載,便得出了大宛之戰(zhàn)后大宛馬與苜蓿始入中國的結論。這樣的結論實際上忽視了即使是一般的大宛馬也嗜苜蓿,二者極有可能已于大宛之戰(zhàn)爆發(fā)前進入漢朝的可能性。

      總之,根據(jù)現(xiàn)有材料與前人研究基礎,筆者認為公元前113年至公元前104年大宛之戰(zhàn)爆發(fā)前,最有可能是苜蓿以及大宛馬的入漢的時段。從現(xiàn)有的材料出發(fā),在這個時段內(nèi),精確界定某一年為大宛馬與苜蓿入漢時間都是極為困難的嘗試。例如張平真在這個時段內(nèi)界定元封六年(前105年)是苜蓿進入中國的準確年代①張平真雖有此論,但未舉其所據(jù),具體內(nèi)容可參閱張平真:《中國蔬菜名稱考釋》,燕山出版社,2006年,第209頁。。此說是源于《資治通鑒·漢紀》與《史記·大宛列傳》記載當年,安息、驩潛、大益、扜彌等國家遣使入漢,安息國進獻給漢朝大鳥卵以及黎軒魔術藝人,大宛也有可能于此時進獻宛馬和苜蓿。實際上,從《史記》行文即可知安息等國的使節(jié)實際上是同張騫所遣副使一起來漢的,時間為公元前113年—前112年②《史記·大宛列傳》,第3173頁。,這與我們所推論的苜蓿進入中國的初始時間相符合。

      三、中國引種苜蓿來源地“大宛左右”初釋

      對于漢使獲得苜蓿的地點,《史記·大宛列傳》載“宛左右……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漢書·西域傳》之“大宛國”載“大宛左右……俗耆酒,馬耆目宿。漢使采蒲陶、目宿種歸”?;谶@兩條史料,我們可知中國是在“大宛”或“大宛左右”取得苜蓿的種籽③BoltonJ.L.,GoplenB.P.and BaenzigerH.,1972“,World distribution and historical developments”.In Hanson C.H.(ed.),Alfalfa science and technology,Madison,pp.7.。但目前學界尚缺乏對“大宛左右”所指的明確研究。

      筆者認為,“大宛左右”實際是一個較為模糊的地理概念。它包含了兩層地域意義,其一指的是大宛國與周邊區(qū)域;其二或指大宛王都周圍,即大宛國勢力范圍。首先我們以《史記·大宛列傳》《漢書·西域傳》所載漢時大宛國周邊國家作為考察對象,來考慮“大宛左右”所指的地域范圍。按上兩書載,漢時大宛其東有烏孫、扜彌、于闐、姑師等國;其西則為安息、條支與黎軒等國;南面為大月氏、大夏、身毒、難兜、罽賓等國;北面則為康居、奄蔡等國。

      在所列的這些周邊國家中,唯罽賓“地平,溫和,有目宿”④《漢書·西域傳(上)》,第3885頁。。因而也有學者認為,西漢采種苜蓿當源自罽賓⑤Chmielewski J.,1961,“Two early loan-words in Chinese”,Rocznik Orientalistyczny,24.Ⅱ,pp.69-83.。從所傳氣候,地形和物產(chǎn)來看,漢代罽賓國的中心地區(qū)為犍陀羅(Gandhāra)的可能性最大,其盛時疆域包括喀布爾河(Kabul)上游與斯瓦特河(Swart)流域⑥[日]津田左右吉編:《白鳥庫吉全集·西域史研究(上)》第6 卷,(東京)巖波書社,1970 年,第295-359 頁;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217頁。。而漢時赴罽賓,乃自皮山前往,途中經(jīng)過名為“縣度”的天險⑦楊巨平:《兩漢中印關系考——兼論絲路南道的開通》,《西域研究》2013年第4期。?!段饔騻鳌访枋隹h度:“險阻危害,不可勝言”⑧《漢書·西域傳(上)》,第3887頁。。正是由于縣度路程艱險,難以通行,所以,漢廷往往送其使者至縣度而還。因此,西漢引種苜蓿當不會舍棄地理坦途的大宛而翻越縣度天險求于罽賓。

      而關于罽賓與西漢的交通年份,《漢書·西域傳》載“武帝始通罽賓”,余太山認為張騫兩次出使西域?qū)τ诹Y賓都未提及,因而只能推論罽賓與漢之交通發(fā)生于前114年和前87年之間⑨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229頁。。但《史記》當中卻無罽賓的相關記載,可以肯定至《史記》完成時(前91 年),中國方面對它還知之甚少,甚至無所知曉⑩楊巨平:《兩漢中印關系考——兼論絲路南道的開通》,《西域研究》2013年第4期。。因此,《漢書·西域傳》所載罽賓的詳細信息因源自《史記》成書之后。因此,根據(jù)上節(jié)所推斷苜蓿引種的時間,可知西漢獲知罽賓也出產(chǎn)苜蓿的情況,似當在引種大宛苜蓿歸漢之后。此外,也有學者認為,漢時罽賓雖產(chǎn)苜蓿,但似為黃花苜蓿,而非本文所討論的紫花苜蓿①張平真:《中國蔬菜名稱考釋》,燕山出版社,2006年,第209頁。。

      西漢時期的條支、安息等地處于苜蓿初始起源地區(qū)的外高加索地區(qū)以及土庫曼斯坦,因而其時出產(chǎn)苜蓿當屬無疑。但在張騫之后,西漢與其交通并不十分順暢,后來出現(xiàn)了“宛以西,皆自以遠,尚驕恣晏然”②《史記·大宛列傳》,第3173頁。的情形,因此一定程度上不具備引種苜蓿的文化環(huán)境。至于大宛東面的烏孫等國,目前考古與文獻材料都無法證實公元前113 年左右或更早時期,苜蓿已傳播至烏孫地域。故而,在現(xiàn)有材料的基礎上,筆者認為目前討論西漢時期中國引種苜蓿的具體地域時,似當仍以漢時大宛國勢力范圍為最理想的地理區(qū)域。

      對于漢時大宛國地域,白鳥庫吉、藤田豐八與布爾努瓦均認為,應位于今天費爾干納盆地③[日]津田左右吉編:《白鳥庫吉全集·西域史研究(上)》,第6 卷,(東京)巖波書社,1970 年,第229-294 頁;[日]藤田豐八:《大宛の貴山城と月氏の王廷》,引自池內(nèi)宏編《東西交涉史の研究·西域篇》,(東京)荻原星文館,1943年,第1-43頁;[法]呂斯·布爾努瓦著;耿升譯:《天馬與龍涎:12世紀之前絲路上的物質(zhì)文化傳播》,《絲綢之路》,1997年第3期,第12頁。,然而,從《史記》《漢書》記載可知,漢時大宛國實際疆域則不止于此④岑仲勉:《漢書西域傳地理校釋》,中華書局,1979年,第283頁。。據(jù)余太山所考,西漢時大宛國疆域,其北面以塔拉斯山—吉爾吉斯山為界與康居相鄰;其南則以阿賴山脈中的Karategin 與大月氏為鄰⑤漢譯喀喇特勤,位于今吉爾吉斯斯坦南部達拉烏特庫爾干鄰近區(qū)域。;其東以Kagart、Yasii 山脈與烏孫為界⑥漢譯喀噶特山與亞辛山,兩山位于今吉爾吉斯斯坦納倫州中部。;其東南以Terek、Talduk 與休循、捐毒國為鄰⑦Terek 漢譯為鐵熱克,該山口位于今天吉爾吉斯斯坦南部奧什州蘇菲庫爾干(Sufi-kurgan)東南方,別迭里山口東北;Talduk漢譯塔爾德克,該山口位于今吉爾吉斯斯坦南部奧什州薩雷塔什(Sary-tash)北。;其西面勢力范圍則至Tashkend-Ura-tübe 一線⑧Tashkend即塔什干,今烏茲別克斯坦首部;Ura-tübe漢譯烏拉秋別,今塔吉克斯坦粟特州烏拉秋別。。岑仲勉的看法與余太山有所不同,他認為大宛國西面的勢力范圍可至烏茲別克斯坦的吉扎克(Jizzax)⑨岑仲勉:《漢書西域傳地理校釋》,中華書局,1979年,第283-284頁。。二者的分歧在于,西漢時期大宛的西部勢力范圍是否能夠突破錫爾河以西地區(qū)⑩或可認為,張騫離開大宛北上康居,再南下大月氏途中經(jīng)行貳師城,由此得知大宛“多善馬,馬汗血”。相關研究可參閱岑仲勉:《漢書西域傳地理校釋》,中華書局,1979年,第283-284頁;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145頁。。

      《史記》《漢書》中記大宛國境有“屬邑大小七十余城”,11《史記·大宛列傳》,第3160頁。但目前僅留下郁成、貴山(王都)與貳師三城的信息,這三城中貳師城是西部邊塞。關于郁成的地理位置,主要有Osh(今吉爾吉斯斯坦奧什城)與Uzkand(今吉爾吉斯斯坦烏支根?zg?n)兩種看法12白鳥庫吉主張為奧什,岑仲勉認為在烏支根,余太山先生認為二說難分優(yōu)劣。具體內(nèi)容可參閱[日]津田左右吉編:《白鳥庫吉全集·西域史研究(上)》第6卷,第229-294頁;岑仲勉:《漢書西域傳地理校釋》,第294-296頁;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123-124頁。。這兩地距離并不遙遠,兩地構成的地域扼守阿賴山與費爾干納山交匯孔道,由此向西便進入費爾干納盆地,向東北、東南翻越以上兩山脈即可前往西漢時的烏孫、捐毒、休循、疏勒等國,因而郁成無疑是西漢時期大宛國的東部要塞。

      漢使出使大宛國,其王都當為出使最為頻繁之地,也當是獲得苜蓿等物種可能性最高的地區(qū)。目前對于大宛王都貴山城的地望,一種觀點認為其地在kāsān(漢譯卡散塞,城址位于今烏茲別克斯坦納曼干西北三十公里處);另有意見認為貴山城當為Khojend(今烏茲別克斯坦苦盞),目前這兩種意見優(yōu)劣難以判斷①主張kāsān的主要有日本學者藤田豐八與我國岑仲勉先生;主張Khojend 的主要有日本學者桑原騭藏與我國學者余太山。相關論述可參閱[日]藤田豐八:《大宛の貴山城と月氏の王廷》,引自池內(nèi)宏編《東西交涉史の研究·西域篇》,(東京)荻原星文館,1943年,第1-43頁;岑仲勉:《漢書西域傳地理校釋》,第288-292頁;[日]桑原騭藏:《大宛國の貴山城に就て》,第118-142頁;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116-121頁。。最新的研究中,余太山先生提出地理距離等六條論據(jù)來論證漢時大宛貴山城當屬苦盞無疑②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116-121頁。。

      筆者欲補充的是,從地形條件與城市歷史來說,苦盞作為大宛王都似勝于卡散塞??啾K扼守費爾干納盆地西部出入孔道,為索格底亞那北方門戶,錫爾河由此轉(zhuǎn)北,戰(zhàn)略位置極為重要。波斯居魯士大帝于公元前545—前539 年攻占河中地后,沿錫爾河設立七個要塞,其中的核心要塞便是位于苦盞的居魯士城(kyropolis)③[美]奧姆斯特德:《波斯帝國史》,李鐵匠、顧國梅譯,三聯(lián)書店,2017年,第58-60頁。。亞歷山大大帝東征占據(jù)索格底亞那后,于苦盞設亞歷山大城(Alexandria Eschate)④Arrian,1983,Anabasis of Alexander and Indica,Translated by BruntP.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VOL.Ⅱ,pp.56.。繼承馬其頓帝國疆土的塞琉古王朝可能對該城重建,仍保留原名⑤G.M.Cohen,2013,The Hellenistic Settlements in the East from Armenia and Mesopotamia to Bactria and India,California University Press,pp.252-255.。公元前141 年左右,錫爾河北的游牧人群——吐火羅人開始南下,吐火羅的Gasiani⑥Gasiani 屬于吐火羅四部之一,首次提及吐火羅四部活動的是斯特拉波《地理志》。Strabo,1928,Geography,with 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Horace Leonard Jones,VolumeⅤ(Books 10-12),Harvard University Press,pp.249-250.部即進入費爾干納盆地建立大宛⑦吐火羅人南下索格底亞那問題可參閱王欣:《吐火羅史研究》,商務印書館,2017 年,第78-91 頁;吐火羅建立大宛的歷史,可參閱:余太山《古族新考》,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9-59頁。。大宛王都貴山(kushan)即Gasiani的對譯⑧E.G.Pulleyblank,1966,“Chinese and Indo-Europeans”,Jounral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21.Ⅲ,pp.9-39.。很有可能,當時南下錫爾河的吐火羅Gasiani部于苦盞立都,并以部族名號稱該城“kushan”,漢譯“貴山”。

      從《大宛列傳》《西域傳》記載大宛“其俗土著,田稻麥”⑨《史記·大宛列傳》,第3160頁。,“土地風氣物類民俗與大月氏、安息同”⑩《漢書·西域傳(上)》,第3894頁。;安息“其俗土著,耕田……城邑如大宛”11《史記·大宛列傳》,第3162頁。;大夏“其俗土著,有城屋,與大宛同俗”12《史記·大宛列傳》,第3164頁。來看,大宛、大月氏、大夏、安息等國似共處希臘文化影響范圍內(nèi)13楊巨平:《亞歷山大東征與絲綢之路開通》,《歷史研究》2007年第4期。。希臘化的馬其頓帝國、塞琉古王朝是否將其勢力挺進費爾干納盆地內(nèi)部尚缺乏資料支持,而苦盞所在的索格底亞那,則處在馬其頓帝國、塞琉古王朝與巴克特里亞王國的統(tǒng)轄范圍。另外,苦盞、撒馬爾罕等地豐富的定居農(nóng)業(yè)文化遺存證明當時該地域具備文化一體性,而地處費爾干納盆地內(nèi)部的卡散塞較為薄弱的考古遺存則不具備上述文化特質(zhì)14P.Bernard,1994,“The Great Kingdoms of Central Asia.In Janos Harmatta&B.N.Puri,G.F.Etemadi(ed.),History of Civilizations of Central Asia,Vol.Ⅱ,UNESCOPublishing,pp.103;齊小艷:《索格底亞那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的歷史考察》,《農(nóng)業(yè)考古》2017年第1期。。

      隨著納馬茲加農(nóng)業(yè)文化的衰落,青銅時代中晚期,該地區(qū)的農(nóng)業(yè)文化人群已東徙北上,由此將小麥、葡萄或者包括苜蓿等作物傳播至索格底亞那以及費爾干納盆地。漢使出行大宛及其西、南部各國都要自大宛東境郁成向西橫穿費爾干納盆地到達貴山。在漢使由郁成至貴山途中必經(jīng)行眾多的“屬邑”,這些希臘化的城邑的周圍一定種植著小麥、葡萄等農(nóng)作物①楊巨平:《亞歷山大東征與絲綢之路開通》,《歷史研究》2007年第4期。,因而漢使由此獲得苜蓿存在一定可能性。

      總之,從現(xiàn)有材料與研究工作中,筆者認為漢使在公元前113—前104年在“宛左右”所引種的苜蓿,極有可能在郁成至苦盞之間的地域,其地當今費爾干納盆地中部,且尤以大宛王都貴山城可能性最高。目前,費爾干納盆地與索格底亞那地區(qū)均尚未出土有關苜蓿的考古遺存,但索格底亞那地區(qū)深厚的農(nóng)業(yè)文化傳統(tǒng)早已為考古與文獻工作所證實②齊小艷:《索格底亞那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的歷史考察》,《農(nóng)業(yè)考古》2017年第1期。,因而我們?nèi)匀徊荒芘懦凉h使突破大宛國境于苦盞西南部引種苜蓿的可能性。未來進一步的考古與研究工作,會對漢使引種苜蓿的具體地域有更準確的解釋。

      四、苜蓿引種中國的多元歷史情境與文化象征

      布爾努瓦在解釋絲綢之路上物質(zhì)文化的傳播原因時,將其分為自然傳播與人為活動兩方面,其中人為活動主要包括使節(jié)、商人活動以及王室通婚、軍事戰(zhàn)爭等因素③[法]呂斯·布爾努瓦:《天馬與龍涎:12世紀之前絲路上的物質(zhì)文化傳播》,耿升譯,《絲綢之路》1997年第3期。。從史籍記載來看,苜蓿引種我國主要是由“漢使”完成的,但若從當時的歷史情境追尋本相,我們發(fā)現(xiàn)苜蓿引種中國還是一個綜合、復雜的過程且更具獨特文化象征意義。本節(jié)即從政治與地理等方面對此做一粗略分析,并嘗試對西漢時期苜蓿初入中國的文化象征意義進行簡略探討。

      政治方面,自西漢建朝,蒙古高原的匈奴就威脅著漢朝的北方邊境。在雙方的對抗中,西域地區(qū)的歸屬尤為重要。對于西漢來說,穩(wěn)定河西四郡、北邊邊疆安全,就需控制西域諸國。而對于匈奴,除去軍事價值外,西域的商貿(mào)收益與物產(chǎn)在匈奴游牧經(jīng)濟中占相當重要位置④馬長壽:《北狄與匈奴》,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31頁。。公元前176 年,匈奴在攻擊月氏的過程中,“定樓蘭、烏孫、呼揭及旁二十六國皆以為匈奴”⑤《史記·匈奴列傳》,第2896頁。,從而在名義上控制了西域地區(qū),進一步加深了西漢的邊疆危機。武帝繼位后,西漢派遣張騫出使西域以“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⑥《史記·大宛列傳》,第3168頁。,達到“斷匈奴右臂”的戰(zhàn)略目標。此外,絲路諸國在漢武帝和西漢統(tǒng)治集團看來,除具有助攻匈奴的戰(zhàn)略價值外,主要就是盛產(chǎn)奇珍異寶⑦薛海波:《西漢經(jīng)營西域中亞絲路新論》,《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16年第8期。。因而,漢廷不斷遣發(fā)使節(jié)前往西域地區(qū),以了解那里的山水、道路、社會、族群與物產(chǎn)、風俗,在此過程中,葡萄、苜蓿等域外植物也為漢使所攜回。由此可以看到,苜蓿的引入,是在西漢國家邊疆戰(zhàn)略向西開拓的背景中實現(xiàn)的。

      其次,在西漢時期,馬匹當時是戰(zhàn)爭的神經(jīng)中樞,也是一個國家軍事實力的支柱之一⑧[法]呂斯·布爾努瓦:《天馬與龍涎:12世紀之前絲路上的物質(zhì)文化傳播》,《絲綢之路》1997年第3期。。漢文帝時,漢朝推行“馬復令”,一匹戰(zhàn)馬即可免除三人兵役。景帝時,西漢開始于西北邊郡設“牧苑”,“始造苑馬以廣用”⑨《漢書·食貨志(上)》,第1135頁。。武帝時期,“天子為擊胡故,盛養(yǎng)馬”⑩《漢書·食貨志(下)》,第1161頁。。武帝同時健全了馬政的管理機構,并設天子六廄,廄馬達四十萬匹11[唐]杜佑:《通典》卷25《職官(七)》,中華書局,1988年,第705頁。。苜蓿未入中國時,漢朝對于馬匹的飼料采用粟、菽、麥等谷豆類作物,但這些精飼料,使得馬匹“苦其肥大,氣盛怒”12《漢書·王貢兩龔鮑傳》,第3070頁。。同時,馬匹消耗粟麥也侵奪了百姓的食糧,《鹽鐵論·散不足篇》就說:“夫一馬伏櫪,當中家六口之食”①[西漢]桓寬:《鹽鐵論》卷6《散不足篇》,陳桐生校注,中華書局,2015年,第297頁。。出于對馬匹的重視,漢使出行西域時便對當?shù)氐鸟R匹與食料頗為留心,這是苜蓿作為大宛馬的附屬而被配套引種到漢地的直接原因②鄧啟剛、朱宏斌:《苜蓿的引種及其在農(nóng)耕地區(qū)的本土化》,《農(nóng)業(yè)考古》2014年第3期。。

      地理方面,得益于張騫的出使,西漢與產(chǎn)有苜蓿的大宛的較早的建立了聯(lián)系。張騫第一次出使大月氏時,被匈奴所羈押,后從漠北西行至巴爾喀什湖南下,首先到達的西域國家就是大宛③關于張騫兩次西使的路線,可參閱余太山:《張騫西使新考》,《西域研究》1993年第1期。。此后他以大宛為中心,北上康居南下大月氏、大夏,歸國時則沿西域南道的于闐、扜彌等國經(jīng)河西走廊返漢?!妒酚洝ご笸鹆袀鳌份d張騫歸漢后向漢廷描述西域諸國的情況即以大宛為地理中心展開,“其(大宛)北則康居,西則大月氏,西南則大夏,東北則烏孫,東則扜彌、于闐”④《史記·大宛列傳》,第3160頁。。

      同時,在敘述西域諸國之間的道路里程時,有半數(shù)以上國家間的里程計算以大宛為基點,大宛的王城距長安里數(shù)實際上是計算各國赴長安行程的基數(shù)⑤余太山:《〈史記〉〈漢書〉所見西域里數(shù)考述》,《西北第二民族學院院報(哲社版)》1999年第4期。。由此可知,當時西漢對于大宛的地理情況有充分的認識,大宛當是西漢認知西域的地理中心。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時,由于匈奴渾邪王降漢,以致“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⑥《史記·大宛列傳》,第3167頁。,張騫便從西域北道的樓蘭、姑師、龜茲向西北到達烏孫,隨后遣使分赴以大宛為首的蔥領以西各國。

      此后,由于烏孫與漢建立了聯(lián)系,西域北道由此成為西漢連接蔥領以西地區(qū)的主要通道⑦張德芳:《漢帝國在政治軍事上對絲綢之路交通體系的支撐》,《甘肅社會科學》2015年第2期。。張騫以后的漢使便可沿此道先至烏孫,“若出其(烏孫)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屬”⑧《漢書·西域傳(下)》,第3903頁。。道路的暢通,使得漢朝“因益發(fā)使抵安息、奄蔡、黎軒、條支、身毒國”⑨《史記·大宛列傳》,第3170頁。。漢使前往這些國家大都要經(jīng)行烏孫、大宛。對于大宛地理情況的熟悉、較為充分的歷史聯(lián)系與雙向道路的暢通無疑是后續(xù)大宛馬及苜蓿能夠順利引種中國的地理條件。

      苜蓿引種中國,對于中國馬匹的改良與牧草的豐富無疑具有重要歷史意義,但我們?nèi)匀徊荒芎鲆曑俎3跞胫袊鴷r具備的獨特文化象征含義。對于大宛良馬入漢,芮傳明認為:“是因為帝王有德,才獲得了寶馬;它們的來歸,表明大漢威名遍布天下,象征遠方四夷對大漢的臣服?!雹廛莻髅鳎骸丁昂恕迸c文明交流縱橫談》,商務印書館,2016年,第28頁。筆者認為,此說同樣適用于與宛馬一同入漢的苜蓿,它們都是標志漢朝“威德遍于四海”11《史記·大宛列傳》,第3166頁。的象征符號。

      苜蓿初入中國時,武帝“始種苜蓿、蒲陶肥饒地”,使其適應中國的風土環(huán)境。伴隨著西漢與西域諸國的交通,西域各地使節(jié)云集中國,武帝命人于“離宮別觀旁盡種蒲萄、苜蓿,極望”。史籍記載西漢時期的離宮別館位于關中地區(qū),“前乘秦嶺,后越九嵕。東薄河華,西涉岐雍。宮館所歷,百有余區(qū)”12[南朝梁]蕭統(tǒng):《文選》,李善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22頁。。可見當時面積廣大的苜蓿田地已成為一種地理文化景觀。武帝在邀請使節(jié)觀看葡萄、苜蓿田地的同時還帶領他們巡游各地,“大都多人則過之,散財帛以賞賜,厚具以饒給之,以覽示漢富厚焉……令外國客遍觀各倉庫府藏之積,見漢之廣大,傾駭之”。武帝的這些做法,無疑是一種夸耀性的“文化展演”13關于“文化展演”的定義及其學理分析,可參閱王明珂:《羌在漢藏之間:川西羌族的歷史人類學研究》,中華書局,2008年,第299-306頁。。此時面積廣大的葡萄、苜蓿地作為漢朝對外展示中國土地包容西域物種的文化象征符號,使西域使節(jié)產(chǎn)生“中國有一獨特之處,宇宙間一切有用的植物,在那里都有種植”的心理與文化認知①[美]勞費爾:《中國伊朗編》,第7頁。。

      因而,從表象來看,武帝邀請西域使節(jié)觀看漢朝繁榮的城市,秩序的禮儀,廣闊的葡萄、苜蓿田地是在向西域使節(jié)展示漢朝的富饒,以吸引絲路諸國與漢朝建立經(jīng)濟聯(lián)系,實質(zhì)則是從經(jīng)濟、文化區(qū)分華夷,從心理上對其造成“傾駭之”的文化沖擊,以強化華夏在與西域諸國互動中的中心地位,使其傾心仰慕,納貢稱臣。

      五、結語

      張騫引種苜蓿的看法實際是源自王逸擷取與民間塑造,苜蓿引種中國的功績應歸功于《史記》《漢書》記載中的“漢使”群體。在苜蓿傳入中國的時間方面,學界所提倡的大宛之戰(zhàn)后,大宛馬與苜蓿同入中國的觀點實際將大宛“善馬”“貳師馬”混同于一般的大宛馬,從而忽視了普通宛馬與苜蓿在大宛之戰(zhàn)前引進中國的可能性。

      綜合各方面信息,我們認為公元前113 年至公元前104 年最有可能是大宛馬與苜蓿進入中國的時段。引種地域方面,費爾干納盆地中部可能是漢使引種苜蓿的中心地區(qū),尤以大宛王都貴山城的可能性最高。由于該地域的考古遺址中尚未有苜蓿種籽出土,因而不能夠排除漢使突破大宛國境,于索格底亞那等地引種的可能性,這項工作還需今后進一步的深化研究。苜蓿引種中國的歷史地理條件方面,漢朝北部邊疆戰(zhàn)略的實施,對于馬匹與改良牧草的重視,以及對大宛地理情況的熟悉和前往西域道路的暢通是主要條件。

      此外,苜蓿引種后種植于“離宮別觀”的行為具有特殊的文化象征意義,它實際已成為中國土地包容西域物種的文化象征符號,以強化華夏在與西域互動中的核心地位。

      猜你喜歡
      大宛張騫漢書
      蘇東坡讀《漢書》(節(jié)選)
      張騫探西域
      探究《史記·大宛列傳》的史學研究價值
      炎黃地理(2022年11期)2022-05-30 10:48:04
      張騫探西域
      古今字研究應該重視出土文獻*——以顏師古《漢書注》古今字研究為例
      懸梁刺股
      英文摘要 關鍵詞
      西域研究(2020年4期)2020-10-14 08:26:30
      許你吸貓吸狗,不許朕吸汗血寶馬啊
      百家講壇(2018年14期)2018-12-28 11:35:04
      讀《史記·大宛列傳》札記
      卷宗(2016年5期)2016-08-02 15:34:38
      張騫出使西域故事點滴
      漳州市| 玉溪市| 桂林市| 高要市| 山阳县| 阿克陶县| 股票| 磐安县| 台中市| 荣成市| 行唐县| 科技| 呼图壁县| 隆昌县| 宜君县| 司法| 行唐县| 淮北市| 江安县| 抚远县| 贵溪市| 汽车| 景泰县| 广昌县| 寿光市| 壤塘县| 蓝田县| 革吉县| 宁蒗| 岳西县| 额尔古纳市| 阿勒泰市| 光山县| 太湖县| 湖口县| 东乡| 石河子市| 长春市| 汉沽区| 沂南县| 宝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