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號“五連發(fā)”

姚海松

賈大富是個高又帥，在一家公司給老板開車。一轉(zhuǎn)眼他就三十歲了，還沒有女朋友，母親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他卻高不成低不就，一問就打哈哈。要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姑娘，他自己心里也沒有固定標準。

這天是賈大富的生日，母親打電話問他想吃什么。他想了想，說，想吃扇貝粉絲。下了班，他高高興興回家，不料在街口看到一群人在圍觀什么。

賈大富放慢車速，人群里有認識的鄰居使勁兒敲車窗，他心里一凜，急忙下車。人們見他過來，自動讓出一條通道。

原來賈媽媽出去買扇貝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磕破了頭，現(xiàn)在昏迷不醒，身邊還灑落著幾只扇貝。賈大富滿眼含淚，這時救護車也來了，大家急忙把賈媽媽送到醫(yī)院，診斷結(jié)果是顱腦損傷嚴重。賈大富一連請了幾天假，每天都在醫(yī)院陪床。

一周后，母親蘇醒了，住院費用卻是個大窟窿，每天都要一萬多塊，除去報銷部分，個人需要承擔的治療費不是小數(shù)。賈大富是獨生子，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他每月的工資還房貸后僅夠母子倆生活基本開銷的，哪有存款？

眼看著債越借越多，賈大富愁得頭發(fā)都快白了，引起了他公司老板的關(guān)注，知道了賈媽媽的病情后，老板沉默了半天，說：“賈大富，我有個親戚也是你媽媽這個病，賣房賣地的拿出幾十萬治療，結(jié)果出院一個植物人。一直過了八年才去世，這八年把好好一個家硬給拖垮了，兒子也娶不上媳婦?！?/p>

賈大富有點吃驚，不知道老板這話是什么意思。老板抬頭看著他，慢慢地說道：“其實我覺得，生命是有尊嚴的，如果不能健康地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你不如考慮一下保守療法，不會有人說你不孝順……”

賈大富明白了，老板在暗示自己放棄媽媽，讓媽媽就這樣等待死亡。

他一下子站起來，冷冷地說：“老板，如果您擔心我牽掛媽媽的病，會耽誤工作，我可以辭職，等您找到更好的司機，我就走人。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成人，吃的苦拔下頭發(fā)都數(shù)不清，讓我眼睜睜看著她死，我沒那么喪盡天良！”說完起身就走。他知道這份待遇不錯的工作恐怕是玩完了。

一個小時后，老板叫他進辦公室，指著桌上一個檔案袋說：“這是五萬塊錢，拿去給你媽媽交住院費吧。我這是借給你的錢，不要利息，就為了獎勵你這一片孝心?！?/p>

賈大富的老板叫夏盈盈，出身很苦，經(jīng)過十幾年的拼搏自己成立了一家圖書公司，業(yè)務蒸蒸日上，是個勵志神話。因為她的工作作風十分強悍，所以賈大富一直有點兒怵她，剛才更是被她那番話氣得不輕，暗自罵她冷血無情。沒想到她竟然愿意伸手幫自己。此刻偷偷看一眼夏盈盈的側(cè)臉，心里竟然微微一動，可他馬上告誡自己，人家只是可憐你，不許有非分之想！雖然老板也是大齡剩女，倆人年貌相當，可壓根兒就不在一個層面上！

五萬塊錢對于腦干出血的病人也是杯水車薪，還了幾萬塊的債，可沒幾天又告急了。老板對員工夠情義，可自己也不能厚著臉皮再張口借錢??！

這一天賈大富開車拉著夏盈盈出去辦事兒，回來時在一家店鋪吃面，面店就在賈大富家附近。

吃著吃著，夏盈盈盯著門外一輛舊捷達車，突然眼睛發(fā)直，說：“小賈，這輛車太值錢了，車主是什么牛人，你認識嗎？”她的手指著車子。

賈大富回頭看看，苦笑了一下，說：“老板，這輛車的主人一點都不牛，這是我的老破車，買好多年了。家里沒有車庫，就這么停在外面。我來您的公司以后，上下班都開您的奧迪，自己的車就一直停在這兒沒動過。它都快報廢了，能值幾個錢?。克靛X我還不這么發(fā)愁了呢?！?/p>

夏盈盈卻更加興奮：“認識一年多了，都沒聽你說過還有這么一張車牌！這可是五連發(fā)啊！”

賈大富這車牌是自選牌號時無意中選得的，牌號除了一個本省簡稱漢字和一個英文字母C，后面是五個8，按當?shù)厣馊说恼f法，叫“五連發(fā)”。車牌號值錢，賈大富當然知道，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他的車牌眼紅，還有人開玩笑地說這車牌掛在他的車上就相當于公主嫁到了貧民窟。

賈大富再次苦笑著說：“車牌號值錢也沒用，又不允許買賣！”

第二天一上班，就有人提出想買賈大富的“五連發(fā)”，這個人正是夏盈盈。她開門見山地對賈大富說，她早就想擁有一個 “五連發(fā)”車牌，聽說這一塊管控很嚴，她也不太懂，怎么能想辦法把車牌賣給她呢？她愿意出資三十萬。

三十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啊，正好解決賈大富的燃眉之急。

賈大富一聽笑了，說：“我那輛車本來就快到報廢期限了，報廢車輛的車牌雖然可以保留一段時間，可我哪有錢買新車？最后那個什么‘五連發(fā)車牌還不是讓人家收回去？老板要想我的車牌沒問題，可即使您把我的車子買下來，車牌號碼也很難過戶給您啊。”

國家對這方面管控很嚴，如果他把自己的舊車報廢了，車牌只有他才有權(quán)保留三年，在三年內(nèi)要是他買了新車，那張“五連發(fā)”牌照仍然可以掛上去。除此之外，只有夫妻間才可以直接變更車輛所有人姓名。

夏盈盈低頭想了一會兒，開玩笑似的說：“就是說，你先把舊車報廢掉，再把我的奧迪賣給你，把你的那張‘五連發(fā)車牌掛上去，然后我們登記結(jié)婚，你再把車輛所有人姓名變更為我？這樣就沒問題了，是這個意思嗎？”賈大富咧著嘴說，按規(guī)定只能這么辦。

夏盈盈突然沉下臉，問賈大富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賈大富心里有點慌，連忙說：“老板，我是您的司機，我敢有什么意思？您千萬別誤會！”

賈大富下班后又跑到了醫(yī)院，媽媽有了點知覺，不停地流眼淚。賈大富又喜又愁。喜的是母親病情減輕，愁的是又欠住院費了。

這一夜他沒睡好，第二天去上班時還直打呵欠。夏盈盈看他的眼神有點異樣，他也沒感覺出來。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夏盈盈特意叫賈大富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日料店的小包間，她拿出一紙合同，推到賈大富面前說：“小賈，錢我一次性打給你，三十萬。等過戶結(jié)束，咱就去離婚。今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你看怎樣？”

賈大富楞柯柯地不知道啥意思，看了合同，原來是兩人假結(jié)婚過戶車牌的一份私人合約。下面還有夏盈盈的簽名。

賈大富目瞪口呆，夏盈盈撲哧一笑，說：“咋？我這大齡剩女，配不上你這大帥哥嗎？”

聽老板這么說，賈大富吭吭哧哧地說：“老板，我是男的，我無所謂……可是你、你是女的，結(jié)了離，離了結(jié)的，你就不怕別人嚼舌根子？”

夏盈盈微微一笑：“我做事一向不在乎別人怎么說，否則我也不會有今天了。我就看中了你這塊車牌，志在必得。咋樣？成交嗎？”

賈大富一咬牙，豎起右掌拍在夏盈盈的手掌上。

一切按計劃進行，賈大富報廢了舊車，買下了夏盈盈的新車，和夏盈盈登記結(jié)婚，賬戶多出三十萬給媽媽治病。

登記后沒幾天，賈大富就把新車牌連車過戶給了夏盈盈，一切順利。

更讓人興奮的是，只過了一周，賈媽媽就睜開眼睛會認人了，又過了一個多月，老人家出院回家，雖然走路還是不太靈便，可醫(yī)生說，她恢復的程度已經(jīng)是奇跡了，照這樣下去，完全康復也很正常！

母親出院，下一步賈大富就該按約定去民政局離婚了。

周六下午，賈大富開著那輛“五連發(fā)”牌照的奧迪車載著夏盈盈出去辦事兒，返回時為了躲避一頭闖到公路上的黃牛，車子撞到了樹上。緊急時刻賈大富右打方向盤，自己受了重傷，副駕駛的夏盈盈卻只受了點兒輕傷。

120趕到，把賈大富緊急送往醫(yī)院。醫(yī)生會診后得出結(jié)論，賈大富的左腿需要截肢。不過他現(xiàn)在白細胞偏低，不適合做手術(shù)，要先調(diào)理幾天后再做。

真是飛來橫禍，賈大富在病房里還不忘記自己的責任，他給老板打電話說明情況，承諾只要她有時間，自己就是坐擔架，也和她把離婚手續(xù)辦了。話音剛落，就見病房門開了，夏盈盈走進來，手里拿了好多水果。賈大富趕緊說：“老板，我隨時可以陪你去離婚。你放心！”

夏盈盈微微一笑，然后坐在賈大富身邊，給他削了一個蘋果，又一點一點喂給他吃，嗔怪地說：“咱倆的蜜月還沒過完，你就要拋棄結(jié)發(fā)妻子嗎？”

賈大富吃了一驚，病房里的病友們擠眉弄眼地給他使眼色。賈大富驚訝地說：“可是、可是我們不……不是假、假結(jié)婚嗎？”

“什么真的假的？結(jié)婚證在這兒呢，上面印著‘假字嗎？”說完，夏盈盈真的從包里掏出了結(jié)婚證，打開了給賈大富看。

在夏盈盈目光的逼視下，賈大富老老實實地回答，沒有。

“那不就得了！其實我早就暗暗喜歡上你了。你聰明、孝順、正直、有擔當，還經(jīng)常給我的經(jīng)營出謀劃策，只要好好培養(yǎng)，你肯定是個做生意的好料子！只是我一個當老板的，去追求自己的司機，一時有點兒抹不開面子。經(jīng)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我認定了，我沒看錯，你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上次我勸你放棄媽媽，就是為了試探你的人品。再說了，交警都告訴我了，危急關(guān)頭你是為了我的安全，才右打方向盤的，否則躺在這里的就是我。所以只要你不嫌棄，我就真給你當老婆了！等你出院，我們就辦一場隆重的婚禮！”

賈大富大吃一驚，其他病友偷偷給他打手勢，勸他趕緊答應，可他想了半天才說：“老板，你才貌雙全，我哪敢對你有非分之想！何況我又是個殘疾人……”

“什么殘疾人？不要這樣說自己！身體殘了，心不能殘！等你出院，我們?nèi)舛ㄗ鲆粋€最好的義肢，走路基本和正常人一樣。我剛報了駕校，以后你不能開車了，就給我做副總經(jīng)理，我開車拉著你！”

不等賈大富說話，病房里立即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在賈大富準備做截肢手術(shù)之前，醫(yī)生檢查他的身體，驚訝地發(fā)現(xiàn)正在緩慢恢復，于是決定采用保守療法試一下，居然很成功！他的腿保住了，又得到了值得愛的好女人，真是雙喜臨門了！賈大富出院一個月后，和夏盈盈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在他們的婚禮上，有一個重要的媒人被請進了婚禮現(xiàn)場，就是那輛修好的披紅掛彩的奧迪車，車子前面最醒目的就是那個“五連發(fā)”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