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和框架理論對小說翻譯的啟示

宋秦松

（西安外國語大學 德語學院，陜西西安 710128）

0 引言

Fillmore提出的場景框架理論，作為語言學中的重要理論之一，盡管對翻譯學的發(fā)展及翻譯理論的形成沒有起到?jīng)Q定性作用，但隨著近年來眾多學者對翻譯過程的深入研究，以及從更廣闊的視角對翻譯過程進行詮釋和探索，場景框架理論成為探究翻譯過程的一個新的出發(fā)點，它不僅對于理解翻譯行為、指導翻譯實踐具有重要的意義，還對于培養(yǎng)優(yōu)秀譯員具有借鑒意義，使譯者更好的理解自己在翻譯過程中的“雙重”的作用，即：—方面扮演“原文接受者”，另一方面扮演“譯文產(chǎn)出者”的角色。

本文首先詳細闡述Fillmore場景框架理論中框架、場景等核心概念以及在此基礎(chǔ)上得出三種的翻譯行為模型，來詳細分析翻譯過程中各個要素之間的聯(lián)系，并以《伯爾中短篇小說選》個別句段翻譯為例，簡要分析場景框架理論對小說翻譯的啟示。

1 場景框架理論

在Fillmore的場景框架理論中, Frame這一術(shù)語所代表的是“任何與現(xiàn)場情景相關(guān)的語言學選擇的體系，其中最簡單的即是詞的集合，但同樣包括語法規(guī)則或語言學范疇的選擇（choices of grammatical categories）”，Scene這一術(shù)語不僅包括可視場景（visual scenes），還包括我們熟悉的人與人之間的互動（interpersonal transactions）、標準劇情（standard scenarios）、熟悉的布局、結(jié)構(gòu)、經(jīng)歷、身體印象（body image）等等，更籠統(tǒng)的說，任何類型的連貫部分，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都可以稱之為場景，如人類信仰、行為、經(jīng)歷或想象，等等。

圖1 宏觀框架對應單一宏觀場景

圖2 宏觀框架對應多個宏觀場景

圖3 宏觀框架對應多個微觀場景

Fillmore的場景框架理論為語義學研究尤其是在描寫動詞語義方面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支撐，此外，它在篇章語言學領(lǐng)域，包括篇章分析和篇章理解方面也具有指導作用，而這兩者又是翻譯過程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此說來，場景框架理論對于翻譯過程研究的重要性也自然不言而喻。

2 場景框架理論視角下的翻譯過程

2.1 宏觀框架對應單一宏觀場景

此前，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翻譯就是把一種語言轉(zhuǎn)換為另外一種語言的過程。然而事實并非如此，翻譯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其中譯者既要承擔“原文接受者”的角色——需要理解原文語言文字背后所表達的內(nèi)容；還要擔任“譯文產(chǎn)出者”的角色——將原文作者表達的內(nèi)容用目的語表達出來。翻譯也并非多個詞或句子的機械相加，它的單位是整篇文章，詞和句子作為內(nèi)部要素它們之間相互聯(lián)系，相互影響，譯者掌握了它們的聯(lián)系之后，方可進行翻譯，Hannerem和Snell-Hornby提出的翻譯模型，就很好地詮釋了這一過程(Hannerem/Snell-Hornby 1986, S.192)。

圖1中A-Frame指的是原作，是Produzent（原作作者）將Scene（場景）通過語言文字進行解碼后的結(jié)果。在譯者接受原文的過程中，原文的語言框架會激活譯者頭腦中已有的場景。場景被激活后，換句話說，也就是譯者理解原文之后，他選擇合適的ZFrame（目的語框架）將所激活的場景表達出來，此過程就是創(chuàng)作譯文的過程。從這個圖1中不難發(fā)現(xiàn)，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并非只起到兩種語言之間的轉(zhuǎn)換作用，而是要將源語框架背后暗含的場景用目的語言框架表達出來，即扮演著“場景接受者”和“場景表達者”的雙重角色。

然而，這個翻譯模型的缺陷在于，它將原作和譯文場景混為一談，將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頭腦里的場景與譯者翻譯時頭腦里的場景、讀者閱讀譯文時頭腦里的場景等同起來。事實上，場景具有主觀性，每個人頭腦中的場景不盡相同；其次，每篇文章都是由很多細小元素構(gòu)成的（例如：單詞、短語、句子等），而這些細小元素也會觸發(fā)頭腦中的場景，那么，原文觸和譯文觸發(fā)的場景就不盡相同了。

2.2 宏觀框架對應多個宏觀場景

之前所述，F(xiàn)illmore認為，譯者在接受原文時，頭腦中會構(gòu)建出一個與源語言框架相應的場景，該場景與譯者的個人經(jīng)歷和頭腦中形成的范例知識相關(guān)。Vermeer和Witte據(jù)此又提出了新的翻譯模型，該翻譯模型中涉及三個參與者——原文作者、譯者和讀者，由于主觀原因，三者頭腦中產(chǎn)生的場景是不同的，所以源語言框架和目標語言框架背后至少暗含著三種場景，如圖2。

如圖2所示，原文作者帶著某種交際目的將某場景用源語言框架表現(xiàn)出來，譯者作為接受者將源語言框架在頭腦中擴展為一個場景，然后又將這個場景用目的語言框架表達出來，最后讀者接受到目的語言框架后，頭腦中會激活自己的場景。需要強調(diào)的是，翻譯并非單純是一個“場景的接受”和“框架的創(chuàng)作”來回轉(zhuǎn)化的過程，“場景”和“框架”存在著不對等關(guān)系，當某一場景通過語言框架被表達出來時，場景不可避免地被縮小了，它只能凸顯場景的某一方面，其他方面未加指明；當接受語言框架時，過程剛好相反，語言框架通過語言使用者的主觀認識、范例知識得到了拓展，最終形成了頭腦中的場景?？偟膩碚f，翻譯就是語言框架放大成場景，場景縮小成為語言框架的過程，作者、譯者和讀者背后的場景是截然不同的，語言框架激活出的場景與語言使用者所處的文化、個人經(jīng)歷和頭腦中形成的范例知識息息相關(guān)。

譯者在接受源語言框架時，要盡量遵循客觀的原則，避免頭腦中形成過于主觀的場景，要借助自己的源語言文化能力盡可能貼近原文作者想要表達的場景；并利用自己目標語言能力將原文場景表現(xiàn)出來。此外，目標語言框架不僅與譯者頭腦中形成的場景有關(guān)，還與翻譯目的有關(guān)，根據(jù)翻譯委托者的需要，譯者可以選擇追求原文和譯文的相近，也可以選擇原文和譯文的“等值”。

2.3 宏觀框架對應多個微觀場景

根據(jù)篇章語言學來看，一篇文章是一個宏觀的語言框架，它是由許多不同層面的微觀語言框架構(gòu)成的，這些不同層面的微觀語言框架會激活不同層面的微觀場景，這些微觀場景間雖沒有嚴格的等級或線性關(guān)系，但它們之間相互聯(lián)系，相互補充、作用，最終形成一個有機整體。此外，由于語言使用者在將場景轉(zhuǎn)化為語言框架時，會不可避免的將場景縮小，因為語言的選擇往往伴隨著視角的選擇，一篇文章的微觀框架（單詞、詞組和句子）的選擇體現(xiàn)出語言使用者所采取的視角，例如：kaufen，verkaufen，kosten 這三個動詞，每個詞都可以激活商業(yè)活動場景，但它們所表達的視角又是截然不同的，每選定一個詞，必然意味著場景某一方面的凸顯和其他方面的缺失。這樣一來，翻譯并不僅僅是將源語言宏觀框架轉(zhuǎn)化為目的語宏觀框架的過程，而是要將源語言微觀框架背后的場景用目的語微觀框架表達出來，同時還要保證兩者視角一致，功能對等，目的語微觀框架最終要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

既然微觀框架如此重要，微觀框架與翻譯之間的關(guān)系究竟是怎樣的？對此語言學家Rickheit和Strohner就對此進行了探究。他們發(fā)現(xiàn)：人們在接受或創(chuàng)作文章時，語言符號會在被重新加工、解讀，這個過程包括語義和句法加工，語義加工涉及四個層面，包括話語模式、命題、概念體和詞意加工，與它們對應的四個層面的句法加工分別是話語、句子、詞組和詞匯加工，具體表現(xiàn)如圖3。

圖3顯示，一個宏觀場景由許多不同層面的微觀場景構(gòu)成，不同的微觀場景之間相互聯(lián)系、相互影響共同組成一個宏觀場景，在接受原文過程中，譯者頭腦對微觀語言框架進行加工，在思維上將句子抽象成為命題，將詞組抽象成為概念體，將詞匯抽象成為詞義，命題、概念體和詞義在頭腦激活場景，經(jīng)歷一個放大的過程；在創(chuàng)作譯文過程中，過程恰好相反，譯者在思維上對場景進行加工，將其概括成為命題、概念體和詞義場景，最終以句子、詞組和詞匯的形式表達出來。此外，單個命題并非可以直接加工為句子，這個加工過程需要考慮作者的交際目的、文章主題和語境，換句話說，小的加工單位從屬于大的加工單位，概念體從屬于命題，命題從屬于話語模式，話語模式從屬于當前所在的語用和文化背景。

例一：

“Ich kann nicht Schule putzen;ich bin immer schon aufgefallen wegen schlechten Schuhputzens.”

原譯：“我不會擦皮鞋；我一向因為皮鞋擦得不亮，引得大家側(cè)目相看?！?/p>

改譯：“我不會擦皮鞋；我一向因為皮鞋擦得如此之壞，以至于大家對我刮目相看。”

原譯使用了“側(cè)目相看”這個詞，顯然與源語言框架——“auffallen”是一一對應的關(guān)系，兩者含義十分貼近，原譯嚴格遵守了原文的字面含義。然而，引得大家“側(cè)目相看”卻會引發(fā)異議，其一，讀者可理解為，因為皮鞋擦得不亮，所以大家對皮鞋側(cè)目相看。其二，可理解為，我擦得不亮，大家對我側(cè)目相看。聯(lián)系文章上下文，很明顯文章想表達的是第二層含義，而相較于“側(cè)目相看”，“刮目相看”更能體現(xiàn)出“我”對擦皮鞋的不擅長。所以，改譯雖然沒有嚴格遵守源語言框架，但是它所給出的信息卻更加透明，有助于讀者構(gòu)建場景。

例二：

原譯：“這沒多大關(guān)系。我們反正要追加一定的百分比零頭?！?/p>

改譯：“這沒多大關(guān)系。我們考慮到了一定百分比的誤差。”

在這個例子中，原譯出現(xiàn)的問題和上面例子相同，即直接將源語言框架轉(zhuǎn)化為目標語言框架，而沒有將源語言框架背后的場景，通過目標語言框架合適的表達出來，這樣容易讓讀者不知所云，不能很好的構(gòu)建出其所要表達的真實場景。

例三：

“[...]und da waren Türen mit Emailleschild chen：VI a und VI b.”

譯文：兩扇門之間都掛著搪瓷小牌，上面寫著“一年級甲班”和“一年級乙班”。

在這個例子中，譯者將羅馬數(shù)字VI譯為“一”將a,b分別譯為“甲”，“乙”反倒不能看作紕漏，而是充分的考慮了源語言文化和目的語言文化之后得出的

3 舉例說明場景框架理論對翻譯的啟示

成果，即：將源語言框架背后代表的場景通過目的語言框架恰當?shù)乇磉_了出來。

《伯爾中短篇小說選》中值得細細推敲的句段翻譯還有很多，由于篇幅原因，文章在此就不進行一一贅述，通過以上三個實例筆者主要想要說明，翻譯并非是一個簡單的語言框架轉(zhuǎn)換的過程，譯者在進行翻譯時，要充分利用自己的源語言能力，盡量理解并構(gòu)建出其背后暗含的場景，然后利用自己的目的語言優(yōu)勢，將其場景恰當?shù)谋磉_出來。

4 結(jié)語

Fillmore提出的場景框架理論和在此基礎(chǔ)上形成的翻譯模型對分析小說翻譯存在的問題，為解決譯者翻譯途中遇到的困難提供了新的視角和途徑。譯者在翻譯過程中要擺脫源語言框架的干擾，避免因為追求源語言和目標語言框架的一致性而忽略了雙方場景的一致性，從而造成讀者“不知所云”的現(xiàn)象，在目標語言框架下尋找和源語言場景最佳關(guān)聯(lián)的詞和句式，將翻譯看成一種新的創(chuàng)作，才是一個好的譯者應當具備的素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