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云
那天,是柳玥的生日。
一整天,她都在等老公彭令的微信或電話。她反復(fù)拿出手機來看,甚至試打,以確定沒有停機、網(wǎng)絡(luò)也正常??墒牵m然也陸續(xù)收到生日祝福,但都不是來自彭令。
直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柳玥的想念與不安更加強烈,但也只能有些自嘲地取笑自己,都老夫老妻了,還奢求這些表面功夫干什么呢。可是,心底的渴求那么強烈,哪個女人不希望老公能重視自己的生日呢?
實際上,自從彭令被調(diào)去外地工作。他已忘記了太多日子,妻子的生日、結(jié)婚紀(jì)念日、圣誕節(jié)、情人節(jié)、婦女節(jié),他通通忘記,或者說通通漠視。柳玥安慰自己:他的工作壓力太大,忙碌不堪,作為他的妻子,我應(yīng)該理解。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看到屏幕上“老公”的字樣,柳碉心里一陣歡喜。接通電話,她叫了一聲,令。那邊卻蔑笑起來,竟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柳玥立刻神經(jīng)收縮,問:“你是誰?!”
對方理直氣壯地說:“我是誰?你隨便找個你老公身邊的人問問,沒有人不知道我,除了你以外……”
電話里傳來一陣嘈雜,柳玥隱約聽到彭令大聲嚷,你干什么呢?然后,電話掛了,只剩下盲盲的電流聲。
柳玥愣在那。好久才回過神來,立刻撥打彭令的電話,關(guān)機。再打,還是關(guān)機。
柳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給他發(fā)了條微信:我們必須盡快見面,是你回來還是我過去?
她坐在家里等他,渾身冰冷,心如刀絞,死盯著墻上的掛鐘。
凌晨一點十分,門被打開,彭令走進了家門。
柳碉騰地站起來,抓起客廳里能抓到的一切,書、臺燈、花瓶、靠墊……一一砸向他。他輕輕躲過,但并沒有回避。
柳玥淚流滿面,朝他歇斯底里,你有什么好說的?
他很冷靜,說,我什么也沒得說。我們,離婚吧。
柳玥瞪大眼睛看著他,你要跟我離婚?你跟她才多久?我們同床共枕多少年月?
他迫不及待地打斷她,我不管先來后到,我只知道,她是我工作上的好幫手,我在外地的生活,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我和她是最好的搭檔,是最牢固的戰(zhàn)友。不能分開!
戰(zhàn)友?我的老公,和另一個女人是戰(zhàn)友、是搭檔?那我呢?我算什么?柳碉徹底傻了!彭令說完,甩門而去,不給柳碉留下任何掙扎的余地。
彭令一走就是半個月。這半個月里,柳玥心中苦苦地斗爭,最后她很明確地告訴自己:我不能離婚,我對彭令有感情,我愛他,愛我們的兒子,愛我們這個家,我不能容許,我九年的婚姻頃刻間變成廢墟,我要奮起抗?fàn)?,努力爭取?/p>
半個月后,一個陌生的電話打進來。是那個女人,她提出和柳玥見一面。
柳玥特意先到約定的茶樓,仔細(xì)觀察著向自己走來的這個女人:看上去并沒想象的那么年輕,也不算漂亮,但豐滿還是夠的。柳碉直視她,她卻氣焰更囂張:“你們離婚吧,強扭的瓜不甜。”
她又說:“我跟彭令在工作上是強強聯(lián)手,生活中甜甜蜜蜜。你懂得那種感覺嗎?心心相印的戰(zhàn)友,充滿默契!”
又是戰(zhàn)友!真是滑稽。老公和他的小三,先后在自己面前一再強調(diào)這個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詞,真是對“戰(zhàn)友”一詞的侮辱。
柳玥站起來,完全不顧風(fēng)度了,平生第一次說了粗話:“狗屁戰(zhàn)友,沆瀣一氣!”
柳玥以為彭令會來找她,為他的小三聲討一下她的潑婦言行。但是沒有。
接下來的數(shù)天內(nèi),柳玥過得很平靜,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彭令和那個女人,都沒再出現(xiàn)。
不久后,彭令竟然回家了。
四
彭令在家一呆就是十多天。夫妻兩人雖然不說話,但是有兒子在中間周旋,難免也有簡短的對話。柳玥感覺不出彭令有離婚的意思了,相反,似乎他有種回歸家庭的意味。
直覺告訴柳玥,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
柳玥偷偷打電話到彭令辦公室,假裝找彭令。那頭說,彭令最近放假。原來,彭令被匿名舉報經(jīng)濟上有問題,生活作風(fēng)也有問題,組織上正在調(diào)查。他原本是領(lǐng)導(dǎo)重點培養(yǎng)的提拔人選,過了這最后一段的掛職期,將委以重任,這下事發(fā)突然,如果真查出什么,彭令的前途估計沒戲了。
平日圍著彭令團團轉(zhuǎn)的人怕被牽連,紛紛對他避而遠(yuǎn)之。柳玥親耳聽到他多次打電話請人吃飯,人家無一例外都拒絕了。
晚上,柳玥特地?zé)素S盛的一桌好菜,備了一瓶紅酒。彭令散步回來,看到這場景就呆住了。
柳玥裝作若無其事地招呼他,回來得正好,吃飯了。
夫妻倆面對面靜靜地坐下來。也許是兩個人都心情復(fù)雜,雖然喝得并不多,但彭令的樣子,像是有點醉了。他拉過柳玥的手,握緊,然后伏在桌上,良久不說話,柳玥感覺有眼淚流到手上。
注視著嗚咽的丈夫,柳玥開始反省自己。作為妻子,自己對他向來要求太多,對他的照顧確實不夠,他在外地幾年,她不曾去看過他一次,他每次來電話她都是匆匆掛掉。也許正因為這樣,才給了那個女人機會。柳玥說:“彭令,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彼痤^,看著她,說:“我沒聽錯吧,你從來也不愿意認(rèn)錯的,一直是你指責(zé)我錯這錯那……”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這天夜里,他們有了一場和諧甚至算得上美好的床上歡愛。然后,他們并肩躺著,手臂緊挽,說了大半夜的話——從前那些清貧卻美好的時光,他為她做過的許多許多,單純而美好。柳玥更加確定,自己和彭令不能離婚。
五
凌晨兩點,窗外下起了大雨,彭令睡著了。他的手機有微信提醒,柳玥拿起來,看到上面顯示: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見面為好。
是她,那個女人,那個“戰(zhàn)友”。柳玥的心緊了一下。
柳玥詳細(xì)了解過那個女人。是典型的女強人,一心想有成功事業(yè),這次彭令出事,估計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避嫌。想必失意的彭令找過她,試圖從她那里尋求愛撫安慰,可她拒絕了??磥?,這對所謂的“戰(zhàn)友”感情并不是堅不可摧。
手機有短信來,是一條天氣預(yù)報,說是天氣突變,某地持續(xù)強降雨,有山洪暴發(f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