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含素
陳含素
1987年生于福建省三明市,現(xiàn)居上海。2010年畢業(yè)于復旦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系,獲史學學士學位。2018年畢業(yè)于中國美術(shù)學院中國花鳥畫專業(yè),獲碩士學位。致力于中國畫創(chuàng)作與書畫史研究,編著有《吳湖帆年譜》《梅景書屋畫事》《綠遍池塘草》《吳湖帆文獻》等。
我從未認真思索過自己是如何走上繪畫道路的。
2006年的高考,我作為我們當?shù)氐母呖嘉目茽钤?,考入復旦大學。這個過程一點兒都不輕松,直到現(xiàn)在,我還在思索自己是如何插翅離開了生我養(yǎng)我的那個小山村。是那個小山村培育了我倔強的性格,還是我生就一副倔強的樣子,我也不曉得。但我應該感謝高考,給了我自此以后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我以為,未來應該就是學而優(yōu)則仕,當下應該是去考公務員,服務人民,服務社會,以及后來一切可以預測到的生活。然而,大學期間一次偶然接觸到的國畫,它再一次改變了我的生活軌跡,攪起了我作為學霸外表潛在多年的對藝術(shù)以及一切可能的探索。
翠竹 28cm×66cm 絹本設色 2018年
翠竹 28cm×66cm 絹本設色 2018年
常有人問我是否從小有書畫基礎,或者問我是否從小喜歡書畫。面對這樣的問題,我常常不知如何回答比較妥當。一是,何為書畫基礎,在這一點上一直有很多討論,到底是書畫技法還是文化素養(yǎng)?二是,何為喜歡?一個孩子的喜歡很多時候并無關乎大計。但是,基于這樣的問題,我也仔細回憶過自己少年時與書畫的一些緣分。我自小不喜歡和同學一塊兒玩耍,課余時間都是拿著木棍在學校的泥土操場上對著新華字典寫字,家里的所有墻壁也都是被我用粉筆寫滿了字。而這些粉筆,都是課后在老師講臺邊上撿回去的殘斷粉筆。其實,我至今不知道是我性格里不合群,還是我骨子里偏愛這些方塊字。那時不懂何為書法,但愛寫。喜歡墨的香味,喜歡方塊字的結(jié)體,除此之外別無思考。小學第一次獲校級書法一等獎的時候,我寫的是一張九個字的“落”字。當初選擇這個字,只是覺得它的結(jié)體很方正,左右一撇一捺很飄逸。而在繪畫上,小學時候第一張用鉛筆勾線臨摹的繪畫是孫衛(wèi)《高逸圖》,而在初中則開始接觸寫意花鳥畫。最為值得回憶的經(jīng)歷是初中的三年暑假,我每年都去德化陶瓷加工廠畫陶瓷彩繪。我的母親在那家陶瓷加工廠畫彩繪圖案,我每天都去幫忙她趕工期。在那段日子里,我學會了單手持六只筆可以自由轉(zhuǎn)換的技能。如果還要繼續(xù)追思我還有什么學畫的基礎,那只能說是我在復旦大學就讀期間對于書畫史、考古美術(shù)的理論學習。
在學習傳統(tǒng)中國畫的過程中,我非常幸運地遇到多位師友。我今天以及未來能夠有的成就,都是來自于師友們的提點和不吝賜教。在他們的指導下,我從唐宋花鳥、人物畫開始臨習,無論高名、佚名,亦步亦趨,師其跡并師其心。在2015年考入中國美術(shù)學院中國畫系之后,我對于這一專業(yè)的學習進入了一個系統(tǒng)學習和錘煉的狀態(tài)。
在中國美術(shù)學院學習期間,除了文化課之外,更多的是對于古人畫跡的臨摹、寫生,古人畫論的精讀以及實踐創(chuàng)作。在中國美術(shù)學院的臨摹室里,更多的是對院系所藏明清名家及院系老教授原作的臨摹,如陳洪綬《荷花蝴蝶》、朱耷《荷花翠鳥》、金農(nóng)《墨梅圖》、羅聘《墨梅圖》、鄭燮《墨竹四屏》、蒲華《墨竹》、任伯年《花鳥冊頁》、朱偁《花鳥冊頁》、張熊《花卉四屏》、潘天壽《蘭石》、諸樂三《墨梅》、章培筠《白描花卉冊》等。這一過程,既開拓了我的筆路,也開拓了我對筆墨的認識。一幅好的作品,是要兼及形象和筆墨的。在臨摹室的學習,激發(fā)了我對于墨梅的喜愛,因此溯源歷代擅畫梅者,一一臨習,對這一古老的繪畫題材有更多的了解,并在自己的墨梅創(chuàng)作中糅多家手法于其中。而對于工筆花鳥畫的臨摹,則多假宋元名品高質(zhì)量復制品加以學習,解剖諸家筆法、構(gòu)圖法、設色法等。如宋人團扇名品及《雙喜圖》《寒雀圖》《寫生蛺蝶圖》《花鳥四段》《八花圖卷》等則是多次臨摹的范本。
水仙圖卷 38cm×750cm 絹本設色 2018年
關于寫生,則以春、秋兩季的寫生最為頻繁,因此時花兒正開,爭奇斗艷,而且天氣正好適合外出。在杭州,似乎一年四季都有畫不完的花花鳥鳥。而我對于寫生的最初認識,是基于盧坤峰老先生1963年的一批寫生花卉和鳥類速寫。從盧老先生的這批寫生畫稿入手,我慢慢體會寫生的旨意。我曾畫過一幅密密麻麻的月季花,導師對我說:“需要在此基礎上十倍復雜。”我思考這句話好些天,愣是沒有明白在滿滿的紙面如何再十倍復雜。直到我將盧老先生的寫生畫稿親自臨摹一遍,才突然明白,原來所謂的十倍復雜,并非是指紙面的密密麻麻,而是指穿插的復雜。一幅畫稿,如果穿插巧妙復雜,則顯得畫面豐富。有了這一次的體會之后,我對于諸家的寫生稿的認知更加深刻,在自身寫生中面臨取舍和穿插時有更多的思考。我的畢業(yè)創(chuàng)作《水仙圖卷》,卷長七米有余,全卷寫生自杭州太子灣公園湖畔的水仙,是我這一階段學習的成果。
關于古人畫論的精讀,則是畫之外最主要的營養(yǎng)。從魏晉唐、宋、五代以及元明清諸家畫論的通讀,以及在此基礎上對部分畫論的精讀。歷來畫論對山水畫、人物畫的專門畫論較多,而對于花鳥畫的專門畫論則較少,較為著名的有吳鎮(zhèn)《竹譜詳錄》、惲南田《南田畫跋》、鄒一桂《小山畫譜》等。中國古代畫論中對于繪畫的“成教化、助人倫”的強調(diào),以及在畫面中主、賓的擺布,主創(chuàng)與主述的關系,其中背后都有很深的社會政治、文化基礎。對于中國古代畫論的認知程度,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一個書畫藝術(shù)從業(yè)者對傳統(tǒng)中國書畫的認知。這將是我一生都需要時刻加以學習的典籍。
而關于書畫類創(chuàng)作,畢業(yè)作品《水仙圖卷》算是我對于書畫創(chuàng)作的一個階段性成果和理解。它開始于我第一次在杭州太子灣公園湖畔看到沿著湖畔生長的水仙,簇擁著,伸展著,俯仰敧側(cè)。在此之前,我印象中的水仙多為幾案上之水仙。當我見到沿著湖畔生長的水仙,在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的是趙孟堅的數(shù)幅《水仙圖卷》,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和趙孟堅畫里這么相近的水仙,那些沿著湖畔簇擁生長的水仙正如趙孟堅畫里的水仙一樣。這讓我太激動了!下一秒,我的想法就是想要創(chuàng)作一卷自己的水仙長卷。于是,連續(xù)半個月觀察并用線描寫生水仙,參以趙孟堅水仙手卷的表現(xiàn)方式,并歷經(jīng)數(shù)月改稿而定稿。從定稿到最后完成此卷,亦歷時半年有余。從畢業(yè)到現(xiàn)在,正好半年,而正逢水仙培植和開花的季節(jié)。我買了漳州水仙花頭,親自剝土黃皮,給花頭開刀口,并用畫筆記錄水仙從花頭到開花的全過程。近一階段,水仙還處于長葉的狀態(tài),從嫩葉迸出到葉片生長,全用白描線條加以寫生記錄。而在等待花開的時候,我構(gòu)思著下一件水仙主題的創(chuàng)作,腦海里除了長卷以外,我希望在線條表現(xiàn)手法和設色手法上有更多思考。同時,我想著創(chuàng)作一幅水仙大中堂,名曰“群仙拱壽”。這算是給自己2019年定的第一個小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