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叔”賈冰與他的喜劇“江湖”

湯力帆

近幾年，中國的喜劇小品舞臺活躍著一位“萌叔”的身影。這位高大魁梧、上唇與下巴周邊常留一簇標志性胡須的演員，從上海東方衛(wèi)視的《笑聲傳奇》欄目中脫穎而出，萌翻了現(xiàn)場的評委與全國觀眾，從此一發(fā)而不可收，在喜劇舞臺上佳作迭出，直至登上2018年央視春晚舞臺。這位“萌叔”就是生于1980年的賈冰。

初識賈冰，源于他表演的喜劇小品《賈總的演講》?！顿Z總的演講》說的是一位有語言障礙的老板，在一次勉為其難的演講中克服心理阻礙找回愛情的故事。這個24分鐘的小品，走的并非尋常路徑，其中男主人公在臺上那段語無倫次的表演看似隨意但難度極大，賈冰在隊友們的協(xié)助下較為順暢地拿了下來。

回顧一下賈冰團隊推出的《裙帶關(guān)系》《錢在哪里》《你的模樣》《當(dāng)外賣來敲門》《我為你而來》《人在冏車》《光陰的故事》《愛的專車》……賈冰扮演的人物有孝親又暖心的老總、不孝雙胞胎的父親、抱病堅守崗位的鄉(xiāng)村小學(xué)校長、倒霉的外賣小哥、好面子的農(nóng)民工、尋找丟失孩子的出租車司機等，人物類型五花八門，但每一個人物都塑造得血肉豐滿，令人難忘。多年之后，人們或許會記不清賈冰扮演過的角色姓名，記不清每一個小品的故事細節(jié)，但肯定會記住那張“萌叔”的臉，記住那些讓觀眾笑過又哭過的重要橋段。

2018年某個夏日，賈冰做客深圳衛(wèi)視《非常靜距離》，向觀眾披露了他的成長歷程以及主創(chuàng)團隊的“八卦”新聞，我們才知道“萌叔”背后有個很深的“江湖”?！敖焙糜褌兞x薄云天，為他撐舟擺渡劈波斬浪，為他涉險闖關(guān)出謀劃策，提供全方位支持。這也許是賈冰中年出道的獨門秘籍。

那么，賈冰到底是怎樣的“萌”？我們又能從他身后的“江湖”中挖掘出哪些值得我們借鑒的經(jīng)驗?zāi)兀?/p>

“反差萌”與南北融合的表演技巧

首先，賈冰在喜劇舞臺上表現(xiàn)出來的“萌”既不是“乖萌”，也不是“呆萌”，更不是“帥萌”，而是一種“反差萌”。這種“反差萌”為外形上的粗漢莽夫形象與舉手投足間表現(xiàn)出的智慧機巧融為一體，形成強烈反差，給觀眾制造出意料之外的喜劇效果。利用“反差萌”營造包袱，增加角色的飽滿度與厚重感，使人物可愛而充滿機趣，但同時表演難度也會大大提高。

賈冰生在東北，十幾歲就在部隊文工團服役，從事舞臺表演，后來退伍到地方，加入浙江省曲藝雜技總團擔(dān)任編劇、演員、主持人等。東北小品的粗獷豪邁與江南小品的細膩溫情，在他塑造的角色身上我們能同時捕捉到。這種南北融合的表演方式從何而來呢？賈冰在《非常靜距離》中給出了答案：“我自己要看很多韓國、美國以及東北的表演方式，我一直在浙江工作，看上?；鼞虻谋硌莘绞?，我會把它們之中好的東西融入自己的表演……比如小品《我為你而來》那句‘綠色的光環(huán)原來我三十多年前就點燃了，你先別解釋出差是咋回事兒，你先解釋一下出軌是咋回事兒之后，對方問：‘鬼，什么鬼？我就說：‘不是唔哇哇（模仿鬼的形象）的那個鬼，是那個：嗚……咔喳喳（模仿火車）的軌?！边@段詞需要高難度的“身段”表演做支撐，但再難賈冰還是把它拿下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賈冰沒有上過藝術(shù)院校，更非“門里傳”——父母的職業(yè)與表演行當(dāng)八竿子打不著。他十幾歲登臺，36歲成名，表演風(fēng)格的形成完全靠個人稟賦以及二十多年舞臺實踐的磨礪，我們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天才演員。

選材——喜劇小品的立身之本

很多人重視喜劇小品的包袱技巧，而往往忽略了選材問題的重要性。殊不知包袱技巧再高，選材立意偏離航道，一切都是枉然！崔凱在《喜劇小品創(chuàng)作技巧》一書中寫道：“創(chuàng)作喜劇小品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是什么？選材。第一是選材，第二是選材，第三還是選材?！?/p>

那么到底該怎樣選材呢？賈冰在一次上節(jié)目前通過主持人的轉(zhuǎn)述說過這樣的話：“（我）不僅僅想讓你們認識我，而且想從我節(jié)目中能夠悟出更高的東西來！”他在《非常靜距離》中明確表示：“開始只是想讓大家知道有個搞喜劇的人叫賈冰。后來慢慢變了，希望內(nèi)容不止是逗大家一樂，更想要做出有思想、有意義的媒體作品，讓觀眾看到作品后內(nèi)心有所觸動。”

賈冰究竟想通過什么樣的作品使觀眾“內(nèi)心有所觸動”呢？我們通過他在《當(dāng)外賣來敲門》《人在冏車》《光陰的故事》《愛的專車》等作品中塑造的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形象，可以明顯感受到他在為辛勤勞動的基層小人物發(fā)聲，作品隱含的主題中有著濃郁的正能量。

我們有很多喜劇節(jié)目包袱密集，演員的表演爐火純青，觀眾笑得前仰后合，但笑過沒幾天就把節(jié)目忘了。而賈冰的小品卻往往能令人笑中帶淚，使人看了久久難以忘懷，這也許是賈冰的高明之處，算是另一種天分吧。

團結(jié)善拼的“1+1”江湖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賈冰雖為天才，假如背后沒有一個齊心協(xié)力的團隊支撐，恐怕只能是孤木難支，更遑論在高手如林的比賽中技壓群雄、蟾宮摘桂。

在賈冰的演出視頻中，觀眾們常常能看見幾張熟悉的面孔：張紅爽、閆強、馬典濱、王慶……這里有他部隊文工團里的鐵哥們。退伍到地方后，賈冰并未忘記早年與他同鍋吃飯、同臺獻藝的文工團戰(zhàn)友。他參加《歡樂喜劇人》節(jié)目錄制需要人手，一聲招呼，過去的老戰(zhàn)友悉數(shù)趕去鼎力相助：有戲演的，會為了節(jié)目的整體效果不計名利，主動把包袱讓給他；沒戲演的，會跟著他一起熬夜想段子。

當(dāng)然，要想在高手如林的上海衛(wèi)視喜劇舞臺上笑到最后，僅憑賈冰的貼身“御林軍”顯然不夠，婁辰團隊的加盟顯然至關(guān)重要。婁辰是近年來有才華的喜劇小品編導(dǎo)，他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曾說：“我的作品里必須得有一部分價值觀的傳遞，得告訴觀眾我想說什么……我現(xiàn)在追求的也是這種。就是苦中作樂，笑完了還會有反思，作品里充滿人生百態(tài)。”可見婁辰與賈冰的創(chuàng)作理念非常貼合，兩個團隊一拍即合，強強聯(lián)手，成為賈冰走向成功的關(guān)鍵因素。

從精益求精到“抽筋斷骨”

上海衛(wèi)視成就了賈冰的輝煌，賈冰通過與伙伴們的成功合作，向億萬觀眾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表演天才。但是且慢，如果誰要據(jù)此說賈冰的成功背后只有天才，沒有汗水與勤奮，恐怕賈冰本人會大聲“呸”你一口。賈冰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談到競演式的小品讓他“抽筋斷骨”：“一個短短二十分鐘的小品不知道要熬多少天，有時候一句臺詞卡住必須要有一個包袱，要花兩個小時去琢磨?！本W(wǎng)上傳播較廣的那句“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溫杯里泡枸杞”，賈冰稱就是當(dāng)天晚上七點排練，卡到半夜十一點多，才找到這句共鳴度較高的臺詞把本子通掉。

賈冰還說：“我故意要把自己區(qū)分于別人，因為你想在這方面有所建樹的話，你一定得動腦子。我以前的作品也很平庸，但是當(dāng)你要走這條路，想在喜劇界讓別人認識你，你就得有自己的特色?！薄白约旱奶厣眱H靠可憐的“天才”，不需要后天的勤奮就能獲得嗎？恐怕也只有“唔哇哇的那個鬼”才會相信。

破釜沉舟贏得冠軍

80后“萌叔”賈冰35歲前的從藝之路可謂順風(fēng)順水，從部隊退伍被招進浙江省曲藝雜技總團，從編劇、導(dǎo)演、演員、主持人，一直做到副總、省曲協(xié)副主席。年紀輕輕就躍入“縣處”行列，雖未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但前程應(yīng)該是一片光明。可就在此關(guān)鍵時刻，他為了投身喜劇比賽，毅然掛冠去職，舍棄別人稱羨的仕途。沒有冒險精神，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絕無可能邁出這充滿挑戰(zhàn)的一步。然而跨越這一步的賈冰成功了，換作他人，興許失敗掉溝里了，且“掉溝”的幾率還相當(dāng)高，所以賈冰的這一“壯士斷腕之舉”猶如他的表演天賦，一般人很難復(fù)制。

不過反過來說，一個天才演員，因為委身仕途而影響登臺，如同珠沉滄海，肯定十分可惜。那樣一來，我們的“萌叔”賈冰，怕是要空懷一身絕技隱身江湖，我們也看不到他的作品了。

在上海東方衛(wèi)視的舞臺上，有人曾這么評價說：“喜劇舞臺上屬于賈冰的時代到了”，此話興許有些夸張。其實東方衛(wèi)視近年來通過《笑聲傳奇》《笑傲江湖》《歡樂喜劇人》捧紅的喜劇新星遠不止賈冰一人，湖南衛(wèi)視的《我為喜劇狂》、浙江衛(wèi)視的《喜劇總動員》，北京衛(wèi)視的《跨界喜劇王》也相繼推出了不少喜劇新星。蔡明、潘長江、郭陽郭亮、孫濤、句號、開心麻花團隊以及東北喜劇團隊在各地方衛(wèi)視的喜劇節(jié)目中也有許多精彩表現(xiàn)，看過《歡樂喜劇人》的觀眾，也并非人人都認可賈冰的表演。但賈冰作為2018年以來的一個重要喜劇符號，在成千上萬的觀眾心中扎下根來，則是不爭之事實。

人在高處，或許會“一覽眾山小”，但“善游者溺，善騎者墮”。雖然2019年央視春晚沒有出現(xiàn)賈冰的身影，但我們?nèi)匀幌ＭZ冰能永葆創(chuàng)作活力，不斷實現(xiàn)自我更新、自我超越，給觀眾不斷制造驚喜。曾幾何時，喜劇舞臺上也出現(xiàn)過幾位紅極一時的明星，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幾無變化的套路漸漸被觀眾厭棄，光彩逐漸黯淡下來。我們更希望喜劇舞臺上能夠多一些不一樣的賈冰，咱們今天已經(jīng)有了“萌叔”，將來再增添一些讓觀眾喜愛的“萌姐”“萌嬸”“萌弟”，又有何妨？